客栈掌柜这会儿也领着一个伙计走到了街上,看着那地上不省人事的孩子,怯怯道:“这乞儿不是死了吧?天爷,可别让他死在咱门口啊,否则往后可如何做买卖?”
正想让跟出来的伙计将人抬起来扔到附近无人的巷子,忽地便觉有一阵微风从身旁刮过,随之便见一个身穿浅青色粗布麻衣的秀气郎君跑到那乞儿身旁蹲下,其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婢女,以及一个带刀的劲装护卫。
掌柜眨眨眼,反应过来这几人正是方才刚刚入住客栈上等客房的几位客人,斥责驱赶的话便被他生生吞了回去,改为一脸忧心地道:“不知几位客官这是要作何?”
做男装打扮的苏淡云这会儿没功夫理他,只埋头给乞儿检查。
乞儿看着也就只有八九岁的样子,估计平常经常吃不饱,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了一堆骨头。
苏淡云看着,眸中便多了几分悲悯,更努力给孩子检查起来。
片刻之后,她微微松了口气,喃喃道:“还好都是些皮外伤,骨头没事。”
只是这孩子正发着低热,也不知具体是何缘由?
她立即拉过孩子手腕把起了脉,渐渐地眉心再次蹙紧。
这孩子身子太虚,明显长期亏损得厉害,幸亏那人踹了两三脚就被叫走了,若继续打下去,这孩子肯定当成毙命。
不行,必须给他赶紧治疗,要不然怕是要活不过今晚。
苏淡云拿定主意,忙抬头看向望川,凝重道:“这孩子急需治疗,可以帮我把孩子抱到我屋里去吗?”
望川闻言看了那孩子一眼,觉察出这孩子怕是有性命之忧,心里挣扎了下,道:“姑娘,要不还是让我把人送到医馆去吧。”
“附近有医馆?”
苏淡云肃着脸道。
望川怔了怔,转头望向掌柜。
掌柜早就想阻止了,忙道:“附近没医馆,不过赶车去最近的医馆也就两刻钟的功夫。这乞儿一看就是快没命的,客官把个快死之人弄到咱们客栈里头,请恕某无法允准。你们若想救人,还是把人弄到医馆去吧。”
苏淡云神色一冷,“这孩子经不起再颠上两刻钟的功夫,放心,他还没死,我能治好他,若再这样耽搁下去才是真要把人弄死。”
说着便不再理会那个掌柜,直接看向锦善坚定道:“锦善,帮我把孩子一起抱回屋去。”
锦善二话不说就上前帮忙。
望川看着这主仆二人互动,当即心脏突突一跳。
新主子这下都懒得跟自己说话了,怕是对自己失望了吧。
唉,他也不想开那个口的呀。他的任务是保护主子安危,他也只是怕对方惹事上身才这般建议的,倒是一时忘了这位新主子是个厉害的女医。
望川正自我反省着,旁边掌柜见锦善她们要把孩子抱起来往里头弄,一下子就急了,刚要嚷嚷制止,忽地就有一锭银子被塞到了手里,“放心,我们姑娘是郎中,治好过许多人,这人肯定死不了。”
掌柜摸着手中的十两银子,眼睛都直了,立即就朝给自己塞银子的护卫换上灿烂笑颜,谄媚道:“原来如此,还真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你们尽管忙去,若有任何吩咐也请随时跟小的提。”
望川安抚住了掌柜,快步上前接过锦善手中抱着的孩子,仿佛抱着一张纸般,不费吹灰之力就抱着人快步进了客栈上了楼梯。
苏淡云见状不禁微怔了下,随后反应过来望向掌柜。
见那掌柜正悄悄将一锭十两银子塞进袖中,当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想了想便走到那掌柜跟前,吩咐道:“掌柜的,麻烦给备些洗漱用的热水送到我屋里,对了,还请再准备一套干净的孩童衣衫。”
掌柜的刚收了银子,自是无有不应,忙吩咐伙计去办。
苏淡云见了,也不再耽搁时间,领着锦善就快步回到了自己入住的屋子。
望川正抱着孩子在屋门口等待,锦善连忙打开屋门,苏淡云跟着进去,指挥着望川把孩子放到自己床上。
听着主子吩咐,看着屋里唯一的床,望川不禁怔住。
他下意识看了下怀里满身脏污的孩子,又抬眸看了下主子那毫无犹豫之色的面容,心里忽地就涌起一股复杂滋味。
那滋味中有敬佩,更有一股莫名的感动。
这一刻,他算是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医者父母心了。
若他小时候也能遇到这样的善人,怕是能少吃许多苦吧。不过老天也对他不薄,让他遇见了公子,被公子捡了回去,这下公子又把他送给了这样心善的主子
望川杂七杂八想着,连忙照着主子吩咐将怀里的孩子小心放到了那张干净床上。
苏淡云早已全身心都放在了救治病人上头,并无留意望川此刻表现出的多愁善感。
等再次给孩子把过脉后,她连忙开了一张方子交给了望川,道:“你帮我去医馆照这方子捉两副药回来。”
说着,想到什么,又连忙再开了另一张方子,同样递过去道:“这个也捉两副。”
望川对新主子的感受方才已经得到了升华,闻言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立马应下就下去安排。
看着望川离开的背影,苏淡云总觉得这人似乎和方才不一样了,就——更听话了。
嗯,听话好啊,听话些她也省心些。
苏淡云满意收回目光,伙计没多久就提来了两桶已经兑好可以直接洗漱用的温水,同时也拿来了一套全新的粗布衣衫。
那衣衫是掌柜方才让伙计到附近的成衣店买的,就是普通人家孩童常穿的款式。
苏淡云看着,很是满意,朝伙计道了声谢,随即便让伙计退了出去。
屋里那孩子太脏,不利于治疗之余,对他自身的病情也是百害而无一利。苏淡云便吩咐锦善帮着给孩子先擦洗干净,再换上干净衣衫。
锦善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给孩子收拾好了,忍不住端详起这孩子来。
只见那孩子面容没了脏污之后,看着倒是十分干净秀气,想必长大后也是个一表人才的郎君。
苏淡云看着这奄奄一息的孩子,忽地就想起了自己阿弟,一想到阿弟上一世去世前也可能曾这般无助过,她一颗心立即就似被撕裂了一般。
看着主子脸色突然变得煞白,锦善吓了一跳,担心道:“姑娘您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吗?怎地脸色差成这样?”
苏淡云回神,摇了摇头,“无事,只是觉得这孩子可怜。”
锦善也望向孩子,叹气,“谁说不是呢?也不知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每日都有多少这样的乞儿被欺负死”
说着,她再次叹了一声,看了眼那孩子的头发,皱眉道:“姑娘,这孩子头上有虱子,这会儿又给他洗不了头,这要紧吗?”
苏淡云已经掏出银针准备治疗,无所谓地道:“不碍事,我已经让望川去捉了去虱子的药,等药买回来煮了水,再用那药水给他洗头便是。”
“还是姑娘想得周到。”
锦善心里一喜,只觉待在这样的姑娘身边安全感满满。见主子要开始施针,她忙反应过来,赶紧收拾了东西离开。
苏淡云也不再耽搁,走到窗边捏起银针开始给孩子治疗。
待一趟针施完,正在拔针的功夫,望川便带着药赶回来了。
看着床上已经焕然一新的孩子,望川不禁脚步一顿。
说实话,若不是看见自己主子站在床边给那孩子拔针,他还真以为自己是进错了屋子。
苏淡云收好最后一根银针,这才看向望川,让锦善跟其一起去找掌柜借下客栈的厨房煎药。
两人当即应诺,拿上药就离开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