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新主子这几日偷看自己时那充满疑惑的眼神,望川不由得心里毛毛的。
新主子莫不是在怀疑自己的能力?抑或是在怀疑自己的忠心?
可不应该啊,这几日自己少说多做,每日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惕四周,时刻注意着新主子的安危,自我感觉还是挺尽职尽责的呀。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说得太少,新主子看不到他的付出?又或者是觉得他这是在刻意拉开距离,以为他不满意这个同行任务?
望川忐忑地琢磨着,觉得或许自己还是要更主动一些才行,随即便抬脚朝前走去。
“主子,您方才看属下,是想让属下替您办什么事吗?”
他恭敬道。
这可是被送过来后,他第一次这般称呼面前人。
苏淡云当即打了一个激灵,回头朝这身材高大健硕的年轻男子摇了摇头,“没有。”
她回答得十分干脆坚定,说罢又反省自己这样是否太过生硬,会否伤了对方面子。
毕竟这一路安危都靠人家,还是不要惹了对方才好。
想着,她又努力挤出个柔和笑容,道:“望川郎君,我收下你的时候已经跟你真正的主子说过,你只是暂时与我同行,等回到京城你就可以回去了。”
这个望川当然知道,可四公子私底下却已经明确表示让他自己这一路务必要让苏娘子留下好印象,让对方愿意一直留下他。
他是公子的亲卫,他十分清楚,公子长这么大可还从没让他们特意去保护过哪位小娘子呢。
且虽说他是公子亲自挑选出来送到苏宅的,可被挑出来后,老夫人却是特意把他叫到跟前来瞧过的,还对他耳提面命了一番,确定了他是个可靠人后才把他送了过去。
这苏娘子能同时得公子与老夫人重视,这样的人,他岂能掉以轻心,那是无论如何都要想尽办法留下来的。
正盘算着要如何再全方位地解释下自己的立场表表忠心,便见锦善噔噔噔从甲板另一头跑了过来,笑道:“姑娘,船家说前面就是洛城港了,大约一刻钟左右就能靠岸。”
洛城是她此次回乡路程的中转站,接下来她们就要换马车走陆路一直往西入中州。
苏淡云一怔,忙朝锦善所指的前方江面望去。
彼时已近黄昏,天边虽未染上红霞,日头却已明显柔和了下来。江风徐徐,渔舟唱晚,偌大的江面在这柔和的光中泛着鳞鳞波光,平缓朝前流动,莫名就让人有种即将归家安歇之感。
是啊,快归家了,离看见阿弟又少一日了!
她心潮翻涌,登时将之前有关某人的困惑抛到脑后,转身就往船舱走去。
“锦善,咱们回去收拾东西等着下船。”
“好嘞,姑娘不用着急,婢子方才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主仆两人欢喜说着,都像似踩了风火轮般转眼就消失在了甲板上。
望川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眨了眨眼,只得把到了嗓子眼又被迫刹住的那一堆表忠心的话给重新咽回到了肚子里,紧跟着快步走了过去。
一刻钟后,客船果真就在码头缓缓靠岸。
洛城繁华,有好几个码头,她们所在的这个是在洛城西边,虽不是洛城最大的埠头,却也不算小。
苏淡云领着锦善和望川从船上下来,只见这码头除了方才停岸的客船,还有商船在上货卸货,码头上有小贩在叫卖吃食,也有匆匆来往的各色行人。
望川看着这人来人往,警惕性当即就被调动起来,平常看着还无甚攻击性的一双眼眸,瞬间就变成了豹眼一般敏锐,警觉留意着四周动静,不动声色地保护着苏淡云她们。
苏淡云自是留意到了望川的变化,事实上,这一路望川都是这般警惕,让她真是倍感安心。
不得不说,燕乘春的确送给了她一份丰厚大礼,回去真要好好感谢对方一番。
心里想着,脚步已经随望川快速离开了码头。
脱离了那吵杂之地,望川主动找人打听了下当地靠谱的客栈。得知徒步约莫一刻钟左右就有一家不错的,几人便一同过去,终于在红霞漫天之时顺利到了客栈。
几人到时,客栈只剩下了几间上房,苏淡云便要了两间,她与锦善两人同住一间,望川则独住一间。
付了银钱,又约好了待会儿用膳时辰,几人便回了各自的屋子歇息。
锦善打来了一盆清水给主子净手净面,结果才洗着,便听身旁窗外传来了男子的大声斥骂。
“不长眼的东西,又脏又臭还敢往爷这边凑?滚一边去!”
“老爷行行好吧,小的两天没吃东西了,您行行好赏口吃的吧。”
这祈求的似是一个年岁不大的男童,听着声音发颤毫无力气,再加上他所恳求的内容,让人一听就莫名心酸。
苏淡云渐渐停下了洗手的动作,其实她也不是个八卦之人,此时却是忍不住想要将那孩子的情况看个清楚。
想着,她便拿过锦善手上的干布巾飞快擦了下手,把头悄悄探出那开了一半的窗户,小心翼翼地往下望。
结果一眼就瞧见楼下街上一身穿锦袍的发福男子猛地抬起了脚,一脚将身旁一乞儿打扮的孩子踹倒在地。
那乞儿被踢得龇牙咧嘴一脸痛苦,明显是痛狠了。
可大抵是饥饿的感觉压过了身体上的疼痛,他挣扎着就又爬起身来,见那发福男子要走,下意识就抓住了对方的袍角,虚弱求道:“老爷,赏口吃的吧,求求您了。”
忽地,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从旁边马车的车辕上跳了下来,冲过来朝着那乞儿心口就是一脚。
那发福男子望着自己被那乞儿碰过的衣袖,一脸嫌恶,“你知道我这袍子多贵吗?不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就敢伸手?”
他这边说着,身旁的小厮便又二话不说地抬脚对那乞儿猛踹了两脚。
“好了,宴席快开了,还不快些滚回来赶车?”
发福男子走到马车旁,朝那打人的小厮喊道。
那小厮忙收住脚,屁颠儿屁颠儿跑到男子身旁,将那男子扶上了马车。待男子坐稳后,他便跳上车辕一甩鞭子,没一会儿便赶着马车消失在了街上。
这一切都是在苏淡云刚探出头去的那一瞬飞快发生的,待她反应过来之时,那锦袍男子已经坐着自己的马车走了。
这客栈所在的并不是闹市区,楼下街上商铺不多,也一直没什么行人经过。方才有偶尔路过的两三人看到这处有人打架,没看清发生什么事便全都立即掉头快步跑开,而那路旁开着的几家店铺也自始至终并无任何人走出来阻拦。
此时那马车离开,楼下一眼望去就更是空空,只有那衣衫褴褛的乞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锦善已被方才一幕吓得大惊失色,用手捂嘴。此时看那孩子不动,只觉更加可怖,颤着声音道:“姑娘,那孩子不会是被打死了吧?”
苏淡云望着,眉心紧蹙,“走,下去看看,带上医箱。”
说着便快步过去打开屋门走出了房间。
方才望川一到就去熟悉了下周边环境,才回到屋子,忽地就听见楼下争吵,待他走到窗边推窗往下望时,底下的人已经走了干净,只看见一个乞儿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紧接着便听到隔壁屋子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辨认出那是从新主子入住的屋子那边传来的声响,他立即提刀打开门出去,随之就看见苏淡云一出屋门直接冲向楼梯往下走,锦善则背着药箱跟在后头。
猜想她们应是去看躺在街上的乞儿,他便立马转身关好房门快步跟上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