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好几尺距离，爱默生夫人的视线却突然往艾薇三人的方向射了过来。
爱默生夫人的鹿皮手套不知何时重新套了回去，她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影响，脸上依旧带着宁静的笑容，好像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轻轻点头，朝多里安微微勾了勾手指。
而看向艾薇的眼神中，艾薇明显感受到了那眼底藏着的冷意与轻蔑。
“母亲大人叫我过去，你的建议我会采纳……还有古德温小姐，你也赶紧回到伯爵和伯爵夫人身边吧。”
多里安来不及告别，边回头边朝着公馆大门的方向快步冲了过去。
克里斯汀也忽然松开了艾薇的手，提着裙摆迅速奔向了朝这边跑来的古德温家小少爷。
雨珠落得越来越快，冷风也呼啸得愈来愈猛。
“这是我的小弟弟，他的名字叫小本，我们一起过去公馆里吧！”
克里斯汀用双手罩住小本的头，在雨丝中向艾薇发出了邀请。
宾客们在多里安和仆人的带领下朝公馆里移动，帐篷里的大小身影似乎变成了深夜里无人在意的鬼魅。
艾薇的心底一凉，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骤然升起。
她颤抖地长叹一口气，婉拒了和克里斯汀一同前往的邀请。
“那你快找地方避避雨吧！不要淋湿再惹上风寒了！”
“对了！”克里斯汀没走几步又转过了身，“篝火音乐会，我真的很想见识一下，听起来就很自由！艾薇！你真的很棒！”
克里斯汀兴奋地在雨中大喊道，得到艾薇释然的笑容后，她机灵地笑了几声，抱起小本转身离开了草坪。
白日的好天气不复存在，雨势渐渐变大，风雨穿过茂密的树梢，在偌大的空地上发出鬼哭狼嚎的叫喊。
仆人们的动作很快，不到五分钟便收完了帐篷外的烤架与炊具。
公馆的大门紧锁，里面传来了悠扬美妙的歌声与小提琴声，公馆外只留下了在风雨交加中飘摇晃动的白纱帐篷。
艾薇在草坪上逗留了片刻，等最后一个仆人进去厨房的偏门后才快步走到了帐篷中。
帐篷里的景象依旧混乱不堪，帐篷被吹得七歪八倒，却丝毫不影响孩子们的干饭热情。
“亨利！卢克！海莉！艾米丽！”
面对三十多个穿着统一服装的蓝精灵，艾薇寻找未果，只得放声大喊四个小孩的名字。
人群中没有任何回应，孩子们全然不顾外面的声响，奋力争抢着宴席上的菜肴。
有好几个大些的孩子你推我攮，就是为了那一小块三分熟的牛排。
“不许打架！每人都有！看见亨利了吗？海莉、卢克和艾米丽呢！”
艾薇一边制止打架闹事的“蓝精灵”，一边四下打听亨利等人的踪迹。
渐渐的，汗珠从她的额头落下，身体也变得滚烫。
她咽了咽口水，发枯的嘴唇变得干裂，血丝从咧开的嘴唇上涌出，与粘稠的口水混合在了一起。
“请原谅我们，艾薇小姐。”
浑厚的男中音在艾薇的身后响起，她猛地转过头去，只见一身戏服装扮的店长先生严肃着脸，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什么情况？”
艾薇发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店长先生和八月街的叔叔阿姨们都是好人，但他没有义务一直帮助我们。”
海莉和艾米丽依偎在店长先生的两侧，眼含着热泪向艾薇解释着。
“在艾薇小姐您走后，爱默生夫人来到了我们的排练室，她向我们许诺，会继续赞助弗洛伦斯福利院，并且会将无辜的格瑞斯小姐从看守所里拯救出来。”
“所以我们在排练时多加了一些内容，让演出看起来真诚又带些小瑕疵。”
“比如在末尾加上对夫人资助的感激，再比如……‘不小心’撞翻精致漂亮的生日蛋糕。”
海莉和艾米丽的声音带着沙哑，听起来哭了很久。
“爱默生夫人从来没有资助弗洛伦斯福利院，对吗？”
“资助过，但起效不大……你知道的，她没有投入那么多资金，因为她觉得效果并不明显。”店长先生耸了耸肩，“夫人当时亲口说的，至少不像她刚才的表演那样真挚。”
“爱默生夫人……所以她需要一场噱头，代价就是利用你们。”艾薇皱着眉头，嗓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她是爱着孩子的，我记得，她很爱她的孩子们，她甚至为她死去的女儿种下了一大片山茶花树。”
“艾薇小姐，我知道这会打破您的认知，但我想明确地告诉您……爱默生夫人和格瑞斯小姐不一样，这是我自己的感受。”海莉哽咽着说道。
“艾薇小姐，你听我说，爱默生夫人有着无私的母爱，这没有错，她确实爱着自己的孩子。”店长回复道。
“但她是公爵夫人，她是上层阶级的代表，我必须告诉你，他们最看重的是权势与地位。”
“我们这些平民们不过只是舞台上的旋转木偶，被上层装扮，惹上层发笑，满足上层的虚荣心，彰显上层的地位……”
店长先生落下两行清泪，语气中透着无尽的悲哀与无奈：“最后的最后，被上层遗弃，在这场被编织的世界舞台上永远失去自己的色彩。”
艾薇大口喘着气，摇晃不堪的帐篷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有些重心不稳，差点被一个孩子撞翻在地。
“艾薇小姐，您没事吧！”
海莉快速过去扶住了艾薇，艾米丽在搭手的同时还在不断道歉。
艾薇张了张颤抖不已的嘴唇，她极力忍住自己的眼泪，伸手摸了摸两个女孩子的脑袋。
“不用道歉，你们不用向我道歉。”
艾薇的声音有些漂浮，她尽力向孩子传递好不容易从痛苦中挤下的温柔。
“艾薇小姐，爱默生夫人有请。”
女仆总管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在漫天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艾薇冷笑了一声，该来的还是会来。
在草坪上与爱默生夫人对视的那一刻，艾薇便预测了这场必然的谈话。
她在两个女孩子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受冷的身体有些遭不住风雨的吹袭。
“这个软趴趴的帐篷坚持不了多久，请您安排一下这些孩子的庇护处吧。”
艾薇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带着不容摇摆的坚定。
“地下一层没有什么人，我想……或许他们可以暂时在那里躲会儿风雨。”
“呵呵！爱默生家族的心胸确实宽广，那就有劳您在前方带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