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感觉那微微咧开的大门,就好像一条鲨鱼的大嘴似的,冒着一股白色的烟,森冷的腥风扑面而来,隔得老远,我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换了平时,我恐怕老早就忍不住蹿起来大呼小叫了,可爷爷挡在前面,略微有些佝偻的身影却沉重得好似一座山,让我无比安心。
大门缓缓推动,朦胧的雾影之下,缓缓伸出一只森白的手,长指甲猩红,在夜色中散发着油亮的光。
那只手就这样悬在半空,既不往前,也不退后,指甲的一段挑着一件红色的衣服,在冷风下吹拂起来,烈烈作响。
漆黑的夜晚,血红色的衣服,还有那只悬在半空的森白手掌,显得那么突兀诡异,我额头上的汗珠很快又下来了。
“哼,转身弄鬼!”爷爷冷哼一声,双脚不丁不八地站着,沉声暴吼,“连我孙子的主意都敢打,快滚!”
那阴嗖嗖的冷风吹得更急了,屋子外面,到处都是冷风拍打窗户的声音,小院中涌来一股寒气,又是雾蒙蒙的一片。
爷爷厉声道,“你还不快退!”
“嘤嘤嘤……”大门敞开的地方,好像浮现出了一团红色的影子,随后我耳边居然听
到了一阵悲戚的女人的哭腔,好似古人站在台上唱京剧一样,每个毛孔都开始发麻了。
这声音太难听了,而且大半夜的,门口蹲着个红衣服女人在哭,任谁心里都会感觉毛毛的。
“自作孽,快滚!”爷爷似乎没有继续对峙下去的耐心,将手上的长烟杆一转,对着地板轻轻扣动了三下,随后我就看见,那口水井里的白雾,居然又喷涌了出来。
女鬼出现的时候带着一片白雾,我爷爷用旱烟扣了扣地面,水井中居然又涌出了第二片!
两团白雾笼罩在小院里,仿佛是在对峙着,忽然间猛地碰撞在了一起。
“滋滋!”
白烟很快就散了,扩散出一片很强烈的水蒸气,我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耳边却隐约听到爷爷在厉声喝骂,
“你敢!”
下一秒我就感觉后背越来越冷,好似后背驮着冰块一样,十分僵硬地把脑袋偏过去,看见自己的肩膀上居然挂着一个人的头,是黄琳,她的脸色煞白,嘴唇好似涂抹过鲜红一样,居然从背后抱住了我。
“爷爷……救命呐,快救我!”我脑子一下子就炸了,坐在小板凳上发疯似地惊叫。
女鬼将我抱得紧紧的,那双森白的胳膊还过我的腰
,我胳膊上似乎麻了一下,不疼不痒,只是冰冷得沁骨,好像被女鬼红艳的嘴唇给啃中了。
“啊!”高分贝的尖叫声划破夜空,我喊得越来越大声了。
“闭嘴!”浓雾中蹿出一道黑光,几乎是贴着我脑门划过,随后我的背后便爆发出了一道“滋滋”的闷响,火星子飞蹿,隐约还听见一个女人的痛苦尖叫声。
“啊!”我浑身一松,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浓雾中爷爷加快脚步朝我跑来,将手按在我额头上,脸色阴晴不定,
“伢子,你没事吧?”
我嘴皮子都在哆嗦,露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脸,“爷,女鬼好像抱住了我,她在我身上咬了一口……”
“你被咬了?”爷爷脸色一变,赶紧上前,一把撕开我胳膊上的衣服。
我顺着爷爷手指头的方向望过去,立刻就看见自己胳膊上居然露出了一个发黑的手指印,浓得好像是锅底上的灰,触目惊心。
“哎!”
爷爷脸色难看,不再说那么多,让我赶紧转过身去,坐在一根板凳上。
我闹不明白他想干嘛,又没胆子问他,只好用眼睛偷偷去凑,却见爷爷走进了里屋,抱出一个大铁盒子,打开盖子,取出了几根竹签那
么大的钢针,放在打火机上烤了烤,然后走过来,朝我脑门上比划。
“爷,你想干嘛?”我声音开始抖了,怎么爷爷好赖话都不说一句,一动手就抓着钢针在我脑门上比划,这是打算给我脑门上插天线啊!
我打小就怕挨针,一见那钢针,小腿肚子就开始哆嗦起来了。
“闭嘴,你给我坐下!”
爷爷强行将我按在凳子上,用钢针在我脑门上比划来比划去,将钢针轻轻扎进我头顶的穴位上,连扎了九根,神神叨叨地说道,
“人有九窍,分别对应头顶上九个穴位,封了阳窍,鬼看不到你,你可以看到鬼,记住,待会跟着我,千万不要说话,一开口阳气就要外泄,到时神仙难救!”
我赶紧点头,表示绝不会拿自己生命开玩笑。
扎完针,爷爷便找了一块黄布,将我胳膊上的那团黑印子包扎好,又摸出一张黄符,对着我神神叨叨地诵念了一边咒语,双手轻轻一撮,那黄符“腾”一下子就燃烧了起来。
爷爷将黄符的灰全都洒进了水杯当中,冲上一碗柴水,又凑到我面前,“把符灰喝掉!”
我现在拿着杯子的手都还是颤抖的,喝了好几次茶水都荡出来了。
见我将满满的一
杯茶水都喝光,爷爷才叹息着坐下来,“我刚才一回家,半道上就觉得不对,这附近有一片死气汇聚不散,而且全都朝着我家飘,你小子,要我怎么说你好……唉!”
我也是苦涩不已,放下茶杯满嘴发苦,“爷,为什么这么多鬼都要找我?”
爷爷动了动嘴皮子,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灯光照在他脸上,浮现出几分犹豫和狰狞。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看来老陈家终究还是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啊,唉,也罢,先替你把眼下的麻烦解决了再说!”
随后爷爷又坐下来看着我,“你老实说,傻子是溺水而死的对不对?”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然后使劲点头,“是……听村民说,溺死傻子的水一点也不深,就是个牛脚印!”
爷爷轻轻点头,“嗯”了一句,随后又将自己口袋展开,居然从里面抓出了一只花尾的大公鸡,用红线绑上双脚,绕着公鸡缠绕了好几圈,打了几个活扣,又将红线的另一头递给我。
我瞧得一脸稀奇,忍不住问道,“爷,今晚要吃鸡吗?这大公鸡好肥!”
爷爷很瞪我一眼,既是好气又是好笑,在我脑门上呼了一下,“兔崽子,哪儿都能想到吃,我这是在救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