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刚给女眷们准备的院子足够宽敞,房间也多,虽然简陋了些,但对她们而言,往后总算过得是像人的日子了。
她们抱在一块儿喜极而泣,高兴得商量怎么分配屋子,结果因为太激动,一晚上都没睡着。
贺刚让她们安心歇两日,朝廷送了新的军需,需要缝补的铠甲比以前少,但也不缺她们一口吃的。
众人觉得像在做梦,生怕醒了一场空,可若真是梦,宁愿一睡不醒。
如此过了两日,她们主动到军营收拾将士们换下来的衣裳铺盖,趁着还没下雪都晒一晒,这才发现谢晚意不在。
“谢小姐为什么没和将军在一块儿?”芸香几人围着贺刚,大有不问清楚就不罢休的样子。
别看贺刚杀敌勇猛,被女人们一堵,下意识缩起肩膀,双手环胸,“说话就说话,你们堵我干什么。”
“谢小姐呢?”
贺刚垂着眼睛,无奈道,“上头把谢小姐的名字单独圈出来,不准赦。”
“为什么!”
无数个为什么跟嗡嗡嗡的苍蝇一般围着他脑袋,“是刑部没放人,将军已经写信回去求情了,兴、兴许过两日就能入关了。”
他也很气!谢小姐和开过光一样,她说有军粮就真的有,她说有援军也真的来了!还肯守着他们将军生死不弃。
这样好的女子,他们、竟狠心不准入关。
京城那群官老爷会遭天打雷劈的!
妇人们回去后心不在焉,连军营送过来的热汤饭也不香了。
棉儿抱着她娘,奶声奶气道,“我们都不回去,那里只有菩萨,谁拜菩萨呢。”
孩子话虽天真,可直戳人心。
她们被谢晚意捡回了人性和温暖,也是因为她才能入关,可她却不被宽恕。
“好孩子,贺将军不是说了,菩萨过两日就会来的。”女人把棉儿拥在怀里,不敢去看那澄澈的眸子。
若是谢小姐不来,她也不知怎么跟孩子交代。
众人面面相觑,愁眉不展。
棉儿倒也没纠缠,“菩萨要是不来,娘带我回去好不好?棉儿想和菩萨在一块儿,还有嬷嬷给我讲故事。”
这话如鼓槌落在她们心上,片刻死寂后,芸香抿唇,“我也回去!”
“大不了就是一条命,我能给谢小姐的也就一份心意,不能让她寒了心。”
“对!我也回去!”
“就是!朝廷多年来靠着死几个罪人糊弄罗刹,他们这点良心,不要也罢。”
大部分女人都叫嚣着回方岭,角落处两个女人咬着唇没说话。
见鬼,好不容易入了关,她们疯了不成,还要回去!
燕临镇驿站。
陈老十躬着身子进来,比起东谷裴府的温暖如春,这里简直冷得冰窖一样。
难怪裴世子天天冷脸,进出伺候的侍女下人一个个没少挨骂。
裴世枫一听南区那些妇孺被宋清和弄进关内,一把摔了茶盏,“放肆!谁给他的权利让罪人入关。”
陈老十颤巍巍道,“说是抵御罗刹立了功,宋将军跟朝廷请的旨意。”
“不可能!”裴世枫一向优雅,甚少动怒,此刻一双桃花眼愠色渐浓,“朝廷绝不会同意。”
陈老十皱眉想了想,“是、是刑部批的。”
裴世枫咬着牙根,“雁王掌管着刑狱,他是想护那个所谓的弃妃。”
陈老十立马接话,“可也是奇了怪,那谢小姐居然还在南区小木屋。今儿那些女人围着贺副将问,据说刑部没批谢小姐的。”
裴世枫眉峰轻蹙,眯了眯眼,“裴恒到底想干什么。”
陈老十又硬着头皮道,“世子,中原军早晨就走了,留了不少军粮,南疆还来了两个巫医,可、可是将军还是不给咱们药。”
裴世枫眉间厉色一现,正要发怒,魅影又送来一封密函。
他拆开后,脸色越发阴沉,眼里酝酿出一场风暴,“都来欺负本世子了。”
宋清和无视他的需求,连罗刹那些个混账也敢来质问他?
还弄死了过去避风头的一个魅影。
他揉了密函,冷道,“宋清和,你把南区的人都弄到关内,想断了本世子财路,真是异想天开。”
“她们一日不免罪,只要犯一点点小错就能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刚落,谢瑶环又在外头哭求,“世子,疼死我了,救救我。”
“我愿意当牛做马。”
那个坏了脚的人就是谢瑶环。
裴世枫原本没打算带她一块儿过来,是她半夜捂死一个侍女,凭着和佩儿学来的按摩手法得了世子赏识,追过来的路上歪了脚,没及时得到医治,到现在肿得跟猪蹄一样,日日疼得哭喊。
裴世枫火大,“闭嘴!再嚷嚷砍了你的脚,以后就不疼了!”
谢瑶环吓得捂紧嘴巴,眼泪吧哒吧哒往下掉。
与此同时,宋清和让严老配了些消肿止痛的药送去了小木屋。
谢晚意上次编茶垫弄伤了手,还没好彻底又跟常嬷嬷学着编竹篮,十根手指包扎了八根,可把严老心疼坏了。
“哎呦,谢小姐编这些做什么,将军那儿什么都有。再说,军营都是糙汉子,他们手脚没个轻重,没两日就弄坏了。”
“不要编了。”
“多休息!”
严老热情地让谢晚意都没空隙插一句解释。
他出了门又贴着尧子烈耳朵说,“快去告诉将军,谢小姐给他编篮子呢,编得特别好看。”
尧子烈也是个不过脑子的,一回军营就告诉了宋清和。
宋清和凝眉,雁王这么久都没回信,他怎么好意思要谢晚意的东西。
“晚上加派人手守着她的屋子,抚远守备军昨儿撤回去了,罗刹虽东西两处拖着伤了元气,但也要谨防再次往燕临来。”
“是。”尧子烈还没出去,又被他唤住。
宋清和拿起手边沾了灰的一叠纸,是之前被埋在地窖的土质分析,“本将军亲自去吧。”
“让巫医也一块儿过去给她看看宿疾。”
尧子烈瞳孔一颤,完了,将军真的陷入爱情了!一日不见都不行啊。
小木屋。
谢晚意斟酌再三,还是选择直接问神明和雁王的关系。
裴恒看到时犹疑许久,她为何今日又问起这个?
她不喜欢雁王,裴恒知道。但既是听旁人说的,他又觉得不是不能挽救一下雁王在她心里的形象,可是···
裴恒提笔,落字却是:“不熟。雁王照顾南疆生意,只是偶尔替南疆国君为雁王捎些东西去京城。”
“但也算说得上话,上次姑娘托我找雁王求救,并不算难。”
谢晚意看到这答复,又宽了心。
没错,她在王府那几年,南疆君主也让商队带东西到王府,有很多都是给她的。南疆王比裴恒对她好多了。
“嬷嬷可还记得南疆商队?”谢晚意懊悔自己从未见过他们,“有没有姓唐的。”
她试图能从常嬷嬷的回忆里找到和神明相关的一星半点,也好在脑子里有个轮廓。
可惜常嬷嬷想了许久都没线索,“唐在南疆是大姓,富商也不会亲自上门送东西。”
“都是小厮,只记得有个领头的姓、姓方,不是唐。”
谢晚意无奈。
“小姐,宋将军过来了!还带着巫医,说要给您治旧疾。”簪雪跑进来,刘海都吹中分了。
谢晚意一下没反应过来,“我没旧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