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末将已经在镇子边上安排了一处院子,足够她们住的。”
“不过条件差了些,但总比方岭好。”
贺刚头上还有汗,没发现宋清和脸色不对,又暗戳戳道,“严老说谢小姐身子弱,不如在军营另起个帐子,让她在咱们这儿养养身子。”
“末将当时就说严老了,军营重地,哪里是女子说住就能住的!”
他一脸严肃,演得十分逼真,“再说咱们都是大老粗,谢小姐进进出出多不方便。”
“但是严老又担心谢小姐身子,末将只能来请示将军了。”
贺刚端的是一副“我很正直,绝无其他意图”的嘴脸,可滴溜溜转的眼珠早出卖了他。
见宋清和迟迟不开口,贺刚已经脑补了将军心里的矛盾!
他是驻关将军,几万双眼睛盯着,不能徇私!可谢晚意是他的女人,还怀着孩子,熬过了罗刹进攻,好不容易才找着理由能让她们入关来。
住外头不放心,住军营···怎么能让她和一帮大老爷们儿挨着。
贺刚脸色一变再变,忍俊不禁,“将军,其实末将们私下商量过了,可以在您的营帐后头给谢小姐围一块地方,由您亲自守着,平日卫兵绝不过来,也方便你们···”
“不必了。”宋清和冷道。
贺刚笑容一顿,完了!自己要赌输了吗?将军真的忍心不给人家个名分!
“她还住原来的地方。”宋清和把手里的信递给贺刚看。
贺刚不敢相信,“为什么?”
小木屋。
“将军来了!”棉儿第一个瞧见宋清和,脆生生道,“将军又来拜菩萨了。”
逗得众人掩唇失笑。
他们如今也不怕宋清和了,知道他面冷心热,又对谢小姐情有独钟,还肯护着她们,分食物让她们过冬。他和谢小姐一样都是他们的菩萨。
她们自动让出一条路,等他进了屋子才又围过来。
“将军是来让咱们入关的吧?”
“也可能是先带谢小姐去看看安顿咱们的地方。”
“有道理。”
宋清和一进来就见谢晚意在窗前编东西,平日一进门,她就立刻上来行礼,今儿却是把手里的动作做完小心翼翼收起干草才过来。
“将军。”她屈膝行礼,径直道,“可是朝廷允准我们入关了?”
宋清和对上她干净雪亮的眸子,垂在两侧的手微微一颤,“嗯。”
谢晚意勾唇,比外面的日头还让人觉得温暖,“那我让芸香她们···”
“你不能入关。”
这五个字从宋清和抿紧的唇齿间吐出来,像挂了冰霜,让谢晚意笑容一凝,眼底闪过意外。
她下意识揪紧了帕子,“她们可以?”
宋清和没说话便是默认。
谢晚意一下想到雁王去年才掌刑狱,折子必是他批准了才行。
宋清和一直盯着她的侧脸,想过她会生气,掩面哭泣,哪怕是责怪他也认了。但她只是静静看着外头,什么反应都没有。
“你···”宋清和很想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让雁王至今耿耿于怀,一点情面都不给。
但又头一次觉得话堵在喉咙说不出来。
谢晚意以为自己经历过了生死就能真的放下曾经,可那个人还要在她的伤口再捅一刀,疼得她连骂两句的力气都没了。
“那她们下午就入关,可以吗?”她干净的眼眸看不出半点情绪。
宋清和有种打了败仗的错觉,心里涌起莫名的不爽,“你的神明和雁王相熟的话,可以帮你说说情。”
谢晚意想都没想,“不用。”
宋清和还要说什么,被她打断,“将军若是不忙的话,可否与我说说那株幽冥鬼兰是怎么回事?”
宋清和被她一提醒,“对,鬼兰是你传递过去的,这份功劳···”
谢晚意不想和雁王再有一星半点的关系,“我与神明之事,还请将军不要对旁人提起。尤其是雁王。”
要不是相处了一段日子对她有所改观,宋清和还真不相信有人宁愿待在这,也不愿争取入关。
沉默片刻,他心道,果然是和他的神明有一腿。
不过···她的神明对她确实不错。
谢晚意还不知道对方已经认定她对不住雁王,又说,“鬼兰对陛下的身子有好处,若是方岭能种植这种东西,燕临关也许就能摆脱贫瘠荒芜了。”
宋清和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眸色一亮,“若有朝廷扶持,在南区开荒种粮也有盼头。”
说完才想到若那些妇孺都能去关内,谢晚意的粮食还给谁种呢。
果然,她脸色平平,毫无欢喜,他又道,“届时四万驻关军闲时可种田,军粮也能自给自足。”
“嗯。”
谢晚意坐下,提笔,“将军说,我来写。”
雁王府。
不出裴恒所料,接连两日宫里都派人来看他。
听程太医说喝一顿吐一顿,下午皇帝就赐了药,还给了程太医赏,命其务必尽快将雁王治好。
“王爷,姜姑娘早起做的药膳。”闻渊端着七八样吃食进来,小心翼翼摆在软塌小茶几上,生怕一个哆嗦弄乱了每盘的造型。
裴恒正看着传递过来的字条,是关于幽冥鬼兰的。
随意摆了摆手,“放着吧。”
闻渊没办法,“姜姑娘还在院子等,王爷可要见一见?”
裴恒的理由张嘴就来,“本王久不见好,怕过了病气给她,让她回去吧。”
闻渊即刻让门前侍卫去回复。
等了片刻,见王爷没有用饭的意思,他鼓起勇气从怀里掏出一封燕临来的信。
“王爷,宋将军给您的。”
裴恒这才把眼睛从字条上挪开,先是看了眼信封上歪歪扭扭的字迹,而后调侃,“罗刹攻进来他都没私下通知本王。”
“这又是为了什么事。”
他接过信件的同时见闻渊默默退了几步,便知里头的内容不是好事。
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宋清和是来质问他为什么不肯赦免谢晚意!
裴恒嗤笑,谢家女儿还真有本事,居然能让宋清和为她出头。尤其信里还提及她在方岭团结妇孺,舍身为人,是有功劳的。
说得好像他是个冷血魔鬼,跟一个女人过不去。
谢晚意!先是在杏雨姑娘那儿说他的坏话,后又在宋清和面前哭诉委屈,还真是一刻不能消停。
裴恒直接把信件丢进了火盆。
闻渊见状,也不敢问。
方岭。
芸香她们收拾好东西才发现谢晚意和常嬷嬷她们什么都没准备,还当是宋将军已经为她置办好了一切。
“谢小姐,您现在不和我们一块儿入关吗?”小安奶奶上来想拉谢晚意的手。
簪雪和清秋脸色都不大好,常嬷嬷也没出来,谢晚意拍了拍安奶奶满是皱纹的手,安抚道,“你们先去,不必等我。”
棉儿也问,“将军会来背菩萨走?”
“别乱说。”棉儿母亲也很懊恼,这孩子说话怎么没个把门儿的,她都告诫很多次了也不见效。
谢晚意笑而不语,“关内晚上没这么冷,但是棉儿不能踢被子哦。”
棉儿郑重点头,“棉儿听菩萨的话。踢被子会被做成肉干,棉儿不要。”
“关内有食物,也能找到活儿做,没人做肉干的。”
谢晚意突然也不难过了,总归是给了她们一个好的交代,她也无愧于心。
“谢小姐。”芸香总觉得她们主仆三个表情不对,“你和我们一块儿住还是将军另有安排。”
谢晚意笑了笑,“另有安排。”
关于她和宋将军的事,她们也不好多问。
“不早了,快去吧。尧护卫在前头等你们。”
她们出了小院,缓缓朝军营而去,所有人都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
“怎么觉得谢小姐一点儿都不高兴呢。”
“是啊,簪雪那丫头之前最是期待,刚刚也不说话。”
芸香脚步一顿,“不对。”
“芸香姑娘,你怎么了?”
芸香抿唇,“她们没收拾东西,常嬷嬷好像还在屋里削地瓜皮。”
“熬粥的时候才削,今日都要入关了,削这么早会变色的。”
“兴许是给将军熬的呢。有将军照顾,咱们还是别操心了。”
芸香也没把握,迟疑着跟大伙儿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