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酒的马车从将军府出来,靠在窗边等候的秦君华赶忙道,“长孙妙别捣鼓那扇子的绣面了,我堂姐出来了。”
长孙妙眼睛一眯,挤到秦君华的身边,低头看着那从将军府门口上马车的少女,冷声:“你姐还真是命大。”
京城每日都在流传的消息真真假假,长孙妙也不确信秦酒从棺材中莫名其妙活过来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今一见,真的。
秦君华剥着荔枝,“我早就和你说或是真的了,你不信。”下巴朝着窗户抬了抬,“现在信了吧。”
“我跟你说啊,她这次闹这么大,居然还主动认错了,给我祖母抄了佛经。”荔枝拨开放进嘴里,甜滋滋的,招呼跟随在她身边的两个丫头,一人发了几个。
长孙妙听见佛经就恼,“你还提佛经。”
当初去大长公主所在的寺庙祈福的时候,长孙妙不幸落水,秦酒是把她救起来了,但一只青蛙跑进了她的怀里,就属秦酒笑的最张狂。
竖日众多贵女一同抄佛经的时候,她的后背被贴了一张青蛙图,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
长孙妙后背贴着这张图就去了祈福大典,走的路上,就听到众人嘻嘻索索的笑声,幸亏在路上被发现了这张青蛙图,否则背着一路去祈福大典,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因为这件事情,长孙妙和秦酒干上了,直接在寺庙后的山上打了起来。
秦酒十岁以前生活在边外游牧地区,有力气有武艺,长孙妙被揍了一顿,然而这一顿揍,是救她与落水中的秦酒,在他人眼中自己就是恩将图报。
这件事让长孙妙在京都贵女圈子的脸面都丢完了。
于是长孙妙之后就没让秦酒在他人面前好过过,她不会什么,就找人和她攀比什么,秦酒十成十的会上当。
直到这两年秦酒的性子收敛,才没人提及。
秦酒嫁娶陇右,京城少了一个废物,没想到这人经历了山贼还能安然无恙的独自回京,还真是恶人遗臭万年。
“待我找个法子好好治一治她。”长孙妙捏紧手绢,“给我想想法子。”
秦酒的名声不好到都要影响秦家人的仕途了,秦家子女就没一个喜欢秦酒的,秦君华也常和他们一起看秦酒出丑的笑话。
秦君华双手捧着下巴看着马车移走:“知道啦,让我想一想。”
见秦君华一脸随意,长孙妙手中的团扇轻轻打在她的发髻上,“你可是我这边的。”她要敲打敲打她。
“你这边的,你这边的。”秦君华小鸡啄米般地连连点头。
但不知为什么又想起了秦酒灵堂中发生的事情,好像没有人因为她的死而感到伤心,他们更加期待着萧卫澜,秦酒从棺材中或者出来的时候,秦君华最开始也恼过秦酒吓他们,但是秦酒二话不说就去跪了祠堂。
所有人好似都忽略了秦酒一个人是如何从山贼手逃回京城,那可是半个月,半月的逃生。
要是其他贵女别说是半个月就是把人放去南山寺的山下都走不回来。
“妙妙啊,其实吧,青蛙那件事秦酒也是救了你的,她救你总比那些小厮救你要好。不用落人口舌”
“你还敢提青蛙!”长孙妙跺了跺脚,气她不争气。
她想起青蛙从她胸口跳出来,长孙妙就像吐。
“你不和我一起,我以后就不和你玩了。”她说道。
“别啊,我开玩笑的。”秦君华拉着长孙妙的衣摆摇了摇。
她也没有几个好姐妹,薛氏死活要她和京中的千金结交。
要不然她也想踢毽子打马球。
·
“小姐你在看什么。”
樱桃看着秦酒撩开了窗帘朝着对面的酒楼上看,视线也随看向那边,什么也没有啊。
“没看什么。”秦酒后背轻靠马车,唇角弯着,像是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樱桃再次看过去还是什么都没有。
奇奇怪怪的,樱桃心想。
回了秦府,西院这边宋氏刚好吃午饭,刚要派人去接秦酒,她就回府了。
秦酒在仆妇的伺候下洗手。
“母亲小厨房做的菜看着还不错。”秦酒拿起筷子就要夹过一片藕。
坐在主位的宋氏面色沉沉:“不是说不让你出门吗?”
在途中都遭受刺杀了,回京了又遭受了咋办。
秦酒端正坐下:“知道母亲担心,但是我还是需要回一趟将军府,免得孙叔还有吕叔担心。”
桌子对面还有一副空碗筷,很明显是留给秦君然的。
秦酒问:“阿然不来吃吗?”
宋氏摇头:“派人去请了,后面仆妇来说,她在小厨房准备了吃食去和老太太吃了。”
宋氏没在老太太面前尽的孝,全让自己女儿尽了。
秦酒顽劣,秦君然则是乖顺到让人心安。
“那挺好的,祖母定会喜欢君然的菜。”秦酒笑着给宋氏夹菜。
但是宋氏的筷子夹了起来又放下,挥手让周围的仆妇丫头们都下去。
“你老实说,去将军府做什么。”
秦酒之前最讨厌去将军的,现在居然一回来就去将军府。
“给孙叔还有吕叔提个醒罢了。”
秦酒只需要他们开始警惕,在事情发生以前让他们心底有个数。
“你的事情我已经给你父亲写信了,无论这件事是巧合还是意外,你最近在京都还是低调些许。”
宋氏所说的低调就是希望秦酒不要在京城惹是生非。
婢女都下去了,自然是秦酒给这位母亲布菜:“母亲吃这个,这糖醋鱼是酸甜的。”
“我说什么,你到底听了没有。”宋氏怒道。
“我听着呢,但食不言寝不语不是母亲交给我的吗?”
宋氏一噎,这个时候跟她说食不言,秦酒倒是比之前还要牙尖嘴利,毕竟诈尸这种事情都办得到的,她还有什么怕的。
“秦酒,你要记住你背后不只是你自己,你背后还有镇国将军秦元承,还有整个秦府。”
“我知道。”
所以秦酒没有派人去暗杀萧卫澜。
这个乱臣贼子的罪名不能按在秦家人的身上。
秦酒问道:“母亲想去安北都护府所在的边外吗?”
“去哪里做什么?全是蛮夷。”
秦酒听到她这样回答是在意料之中,宋氏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同样也是为金枝玉叶的贵人,虽喜爱父亲但是不喜欢编外。
边外的苦她受不了。
秦酒微微摇头:“没什么。”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她可以毫无顾忌地离开秦府去往边外找父亲,但是宋氏也是父亲的妻子,她的身后是前御史大人,轻易逃避背后会牵扯很多了。
宋氏忽然想到什么,说道:“最近长公主在南山寺办的庙会要开了,邀请各家女子贵人,你最近必须安分。”
长公主的庙会吗?
秦酒之前给长公主的印象似乎不好,毕竟两个贵女公然打架的事情确实前所未闻。
秦酒点头表示知道了。
但心底却在思索长公主这个人物。
现在的皇帝荒淫朝政,大肆修建金雀台寻登仙路,作为前朝和亲死了丈夫后又回到大庆的公主,长公主最好的结局就是礼佛。
在青灯古佛中度过余生?
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吧。
上一世九皇子登基后,大长公主便下山了,在京城可是有了一座奢华的院子,夜夜笙歌,怜人无数。
这些消息还是从自己的部下口中的荤段子听到的。
长公主可以随意进出皇宫和九皇子的关系很是要好。
她曾经问过裴宴有关长公主的事情,但是裴宴的说辞是,长公主作为九皇子的姑母,小时候便很疼九皇子,但是因为和亲的事情才让二人后来生疏了。
秦酒作为一个女人,她其实不会原谅这个王朝,自己亲哥哥修登仙台又如何,大庆要亡国了又如何。
“你听我说话没。”宋氏的筷子拍在桌子上,她一抬头就看见秦酒发呆,自己刚才说的让她安稳定然是没有听到。
“安分。”秦酒继续夹菜在宋氏碗里,“我会安分。”
“夫人!夫人!”
秦酒说完,后头就有丫鬟急匆匆跑进来。
这几天宋氏被一连串的消息轰炸,现在听不得这种通报语气,右眼皮直跳,“又出什么事了。”
小丫头道:“萧府的人来送退婚书了!”
“什么!”
宋氏猛的站起身。
秦酒慢条斯理的挑着糖醋鱼中的刺,把挑好的鱼肉放在宋氏碗里,“母亲吃菜,鱼凉了,就有腥味了。”
“吃什么吃,你被退婚了还有心思吃鱼。”
宋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本以为秦酒变了,看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虽然没有尖酸刻薄,但是这个样子更让人气了。
宋氏正想随丫头出了屋子,秦酒轻声道:“这件事是我给萧家写信让他们这样做的。”
宋氏满脸不可思议:“秦酒,你是疯了吗?那可是你的名节。”退婚的事情定然整个京城都会以为秦酒名节出了问题,这萧氏太不做人了。
秦酒继续挑着鱼刺,“没必要的,半月不回京城,从山贼手中死里逃生,流言蜚语早就可以一人一口唾沫把我淹死。”
宋氏气道:“你是将军府的大小姐,谁敢说你,不行,这个婚不能退,萧国公又怎么了,我们也是镇国公府,兵马大元帅府。”
“胡妈妈!”秦酒大声吼了一句。
胡妈妈从后头出现,秦酒立马道:“胡妈妈别让夫人去和萧府的人理论,实在是有失脸面。”
胡妈妈没搞清楚情况:“夫人这是要什么?”
宋氏冷静些许,“秦酒你回京这趟,我是真的教不了你了。”
本以为性子改了,确实改了,换了一种法子和自己作对。
宋氏心口堵得慌。
“我吃饱了。”秦酒起身,“胡妈妈多照看着夫人,最近不太平。”
“秦酒我让你最近安分点,你跟我说不太平。”宋氏眼睛一瞪,眼睁睁看着秦酒出了门。
胡妈妈拦在宋氏身前:“夫人,您是主母,消消气。”
宋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这主母爱谁当谁当吧,我是一天都当不下去了。”
胡妈妈送上凉茶:“秦小姐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脾气吗?”
宋氏喝下茶后终于舒心了半分,但一想到秦酒还是心梗,“我以为她改了,这退婚都来了,她还是漠不关心,她就是还在怪罪这撞婚事。”
“要是没有这桩婚事就不会有之后发生的事情。”
胡妈妈低声道:
“夫人,退婚这事虽不好,但是,大小姐因为萧家收了多少苦,独自行路半月回京城,这半月的心酸谁都知道,大小姐从一回屋就收到责备之后就是关祠堂。”
“若是您也不会想嫁的吧。”
宋氏沉默些许,秦酒的所作所为确实有理,并不是刁蛮是非不分,只是那萧小都督为何之前死了都要娶,就因为秦酒的一封信就打消了念头。
秦酒到底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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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解的人不只是宋氏,秦府中多的是,但这件事发生在秦酒身上就颇为正常。
樱桃看着自己小姐正在锤核桃,一锤一个,华章阁里,砰砰砰的,有些吓人。
“小姐您在将军府做了什么,为什么萧府退婚了。”
“砰——”
又是一个核桃被锤下,可惜里面的桃仁被虫子吃了。
果壳被秦酒扔到一旁,随意道:“没做什么,就是写信把萧卫澜骂了一顿。”
“啊!”
樱桃尖叫的身影整个楼阁都可以听见。
“大小姐,那可是萧小都督,四品将军,您居然写信骂他。”
“不能骂吗?”秦酒无所谓道。
“连把我从山贼中救出来都办不到,不是该被骂吗?”
“维护自己的未婚妻的名声都做不到,故意让消息在京城中散播,不应该被骂吗?”
“自己未婚妻回府后,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不该骂吗?”
樱桃不聪明的脑瓜子想了一下,好像该骂。
萧小都督这样做,确实该骂。
“但”樱桃踌躇
话未说完就被秦酒打劫,“既然该骂,为什么我不可以骂。萧卫澜是男子,自己妻子都护不住,算什么男人。”
还不如废物裴宴,从未让自己受过半分委屈,除了要娶秦君然这还事隔音她。
秦酒想到这件事根据更气,直接一拳头垂在核桃上,“砰——”
秦酒的手掌微微发麻,她撩开袖子看着那牙印,叹了口气。
都过去了。
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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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萧府。
萧七爷抖了抖手上的信纸,开怀大笑:“这秦酒是真厉害。”
一张纸几百字,全是骂萧卫澜的,其中还有阴着骂萧府的。
“这婚我已经找人退了。”
萧卫澜面色涨红,是被气的,一旁的小厮忙递上茶。
“胡闹!”
萧七爷面色瞬间转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