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孟凌山沉默不语, 君律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还直直盯着他看,等待他的回答。
兵发渝京和退敌南疆不是一回事, 朱夏和南越国力有限, 便是两国联军又有舒翰背后相助,战斗力也不会提升太多, 君律完全可以撇开孟凌山单干,而且是把战事全权委托给了范犇。
但是解渝京之围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君律必须整合易州的全部兵力,否则毫无胜算。
受不了君律炙热的视线,孟凌山张了张嘴,迟疑道:“都说铁勒骑兵天下无敌, 我们和他硬拼,哪有胜算?”易州多山,无论君律还是孟凌山, 手上的骑兵都不算多。
“铁勒骑兵天下无敌?你把长宁武王和昭阳桓侯放到哪里去了?”君律略显冷漠地哼了声。
孟凌山不服气, 争辩道:“那是兴祖年间的事情了,我们能跟长宁武王和昭阳桓侯比吗?”虽然中宗皇帝和成祖皇帝都以军功闻名,可靠骑兵硬压铁勒人一头的,只有长宁武王和昭阳桓侯。
为了养活皇朝庞大的骑兵兵团,兴祖皇帝花光了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国库, 虽然打得铁勒人退避漠北,可在经济上,这笔账其实是亏了的。
因而兴祖皇帝之后, 大衍皇朝降低了骑兵在军队中的比重,节省了很大一笔开支。
孟凌山的话不能算错,可君律还是毫不客气地反驳道:“我们是去渝京,不是去塞外,用不到太多骑兵。”把易州的兵马拉到塞外和舒翰对砍,谁领军也赢不了,君律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可驱逐铁勒、光复渝京就是另一回事了,攻城战为主,重骑兵排不上太大的用场。
孟凌山想了想,仍是坚持己见:“就算我们有幸光复渝京,自身损失也不会小,届时天下都会以我们为敌,我们在渝京也是呆不长久的。”
君律的意思孟凌山有几分明白了,他要先声夺人抢占先机,但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君律有什么把握他们就一定是吃虫的鸟,而不是吃鸟的虫呢。
“为何呆不长久?驱逐胡虏匹夫有责,朝廷偏安江南,我们不得已为民请命,谁能说我们有错。”君律言之凿凿,听起来非常自信的样子。
孟凌山不为所动,仍是道:“君兄高瞻远瞩,孟某佩服,可此等伟业……”
不等孟凌山把话说完,姜源就打断了他的话:“正因为机会难得,大业将成,我们才不能抛下孟将军自行其是。”
孟凌山闻言气得想吐血,他明明是寻求自保不想多生事,而君律姜源就是人手不够想要拖人下水,可被姜源说出来,完全是他们夫夫两个做好事,自己吃肉也不忘记捎带着兄弟喝汤。
孟凌山很想解释,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想守着三分之一的易州安安分分过日子。
可姜源已经开了口,哪里还会给他解释的机会。姜源这一发散可不得了,直接说到大衍皇朝的开国皇帝卫律了,还有随他起兵的姜不疑姬源。
太丨祖皇帝开国后,封了世袭罔替的四王八公。四王分别是平亲王卫商,静亲王卫微,永安王姜不疑和长宁王姬源。
“孟将军你瞧,要是自家亲戚,什么时候掺和也不嫌晚,可要是外姓人,那可就得赶早,早了是郡王,晚了就是国公了。”所谓八公,开国时候也是立了大功的,不过是追随太丨祖皇帝晚些。
有那么一瞬间,孟凌山真的被姜源说得心动了,铁帽子王,这个诱惑真的是太大了。
但是转念一想,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孟凌山马上又不吭声了。
“孟将军我跟你说,账不是这么算的。”见孟凌山还在观望,姜源继续游说,“你要先想清楚,自己有没有拒绝的资格,想好了你就知道凡事宜早不宜迟了。”
姜源的话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孟凌山恍若醍醐灌顶,马上惊醒过来。
易州算是君律的老巢,他要出兵渝京,要么把他带上,要么把他干掉。否则战事顺利还好,要是不顺,君律为了自己有后路可退,就得先把他给解决了。
想到这里,孟凌山出了一身的冷汗。早该想到的,他和君律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凡事跟着君律的步伐走,日后或许会有厚报,可要是不跟着,君律就得把他踹下去了。
想到十年前稚气未脱却举止有度的少年,再看如今成竹在胸深不可测的君律,孟凌山突然就想开了。
他奋斗半生达到的成就,君律从零开始不到七年就超过了,明显是他技不如人。
现在正是君律缺人的时候,他不抓住机会更待何时,反正君律也不会给他其他选择的可能。
连敲带打搞定了孟凌山,君律和姜源同时长出口气。也许在孟凌山看来,君律的实力明显胜他一筹,两人在易州闹起内讧,吃亏的只能是他。
可实际上,君律是不敢轻易和孟凌山翻脸的。都说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他和孟凌山对上,要赢不难,就是自己也得大出血,解渝京之围的想法就只能是空想了。
等君律花上两三年的时间休养生息,天下的局势早就变了,说不定舒翰已经占据了淮水以北。
所以君律等不起,他必须用最短的时间说服孟凌山,否则他后面的计划全都没法按部就班地执行。
如今舒翰立足未稳,北方诸郡县群情激昂,正是反攻的最好机会,等到舒翰站稳脚跟,那就太迟了。
好在孟凌山还算是个识时务的,姜源把大致情况给他一分析,他马上就弃暗投明了,君律的后续计划都没派上用场。
那天君律告诉小鱼,他们起兵最缺的是名分,但是反过来一想,他们最不缺的也是名分。
如果不是卫盉不听劝阻执意要去江南,渝京未必就会沦陷。如今国都丢了,朝廷守着江南的半壁江山毫无作为,君律真把渝京夺了回来,话怎么都好说。
而且姜源说了,他跟姜渊联系上了,薛珧的种种倒行逆施之举,长宁王和永安王并非一无所知。只是之前他们说什么,卫盉都听不进去,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
至于卫盘,他连自身都难保了,谁还会去指望他,倒是薛皇后的那个遗腹子,来历有点蹊跷。
“薛珧还敢混淆皇室血脉?”君律有种瞌睡来了就有人给递枕头的爽感。
“为什么不敢?你想想之前的郭侍君,人家还给混了两个。”姜源不以为然道。
君律顿时想起前世,没有卫家血统的卫盈是大衍皇朝的末代皇帝,而到了今生……
同样的历史极有可能重演。
从神佑皇帝到卫盉,几位铁帽子王的权柄一再被削减,可到底是传承了几百年的世家,只要没被抄家灭族,就有不为人知的势力传下来。
君律深信只要薛珧敢偷天换日,永安王和长宁王就一定能找到证据。
到那个时候,他连借口都不用找了,一切全是现成的。
君律离开易州带上了范犇和孟凌山,却让姜源留了下来。
“你不留下难道让小鱼看家?你想想能放心吗?”君律一句话打消了姜源想要随行的念头。
“路上小心,有消息及时传回来。”姜源不是第一回送君律出征,不舍的心情却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