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天夜里睡得太晚, 君律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醒来就看到君微坐在床边狠狠盯着自己。
“敢问三哥,我哪里得罪你了吗?”君律揉揉眼, 一脸无辜地问道。就因为君微抢了他的被子, 他把床都让给他了,可罗汉床哪有他的床睡着舒服, 君律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君微为什么不高兴。
“我就这么惹你烦,你还一个人跑到外面来了?”君微的确很不高兴,他昨晚特意来找君律说话的, 两人聊到了后半夜,睡在一起很正常, 谁知他早上醒来,却发现君律竟然不见了。
君微起初以为君律早起练功去了, 并没多想什么,还感叹他的精力真是旺盛。不料绕过屏风一看,君律蜷在罗汉床上,睡得特别香,连他走到面前了都不知道, 君微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搞清楚君微计较的点在哪里,君律失笑道:“三哥,你倒是没有得罪我。可你把被子全部卷走了,我抢不过你,可不就得换地方了。”现在是寒冬腊月,君律觉得不挨冻不生病才是最重要的。
“我和你抢被子?我还抢赢了?”君微瞪大了漂亮的双眼, 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君律用力点头,语气异常诚恳地道:“虽然三哥的武功略逊我一筹,可在这件事上,小弟甘拜下风。”君律说完披衣起床,径自去了净房洗漱,留下备受打击的君微坐在原地目瞪口呆地发愣。
不是君微大惊小怪,而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睡相如此糟糕,竟连君律都给吓跑了。
在昭阳王府,除了晚膳是全家人聚到一起用,早膳午膳都是分开的。君微懒得回去,就在君律这里用了早膳,本来他们就都起晚了,早膳需得重做,分开的话费时费力,不如合起来比较省事。
早膳用到一半,君律的小厮进来禀报,说是他从易州带回来的一个孩子一早就在院门外等着了。
“阿律,这是谁呀?”君微端着粥碗好奇地问道,君律去趟易州,怎么还带了人回来。
君律闻言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那是小虎子,他把人带回了王府,却忘了交待如何安置。
“哦,那是小虎子,他的家人在易州地动的时候全部死了,又刚巧被我救了,我就把他带回来了。”君律说的都是真话,可这些却不是他收留小虎子的理由,他真正的目的在于报恩。
前世,小虎子照拂过身处冷宫的君律,就算今生已经救了小虎子一回,可君律还是觉得不够。最起码,他不能让曾经的恩人再进宫当内侍了,他得让小虎子平安长大,以后顺利地娶妻生子。
“那你准备怎么安排他?”君微有些意外君律的举动,但却没有追问。
“先让他跟着和风学点东西,至于以后如何,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君律向来是这样认为的,他能给小虎子多少,看他自己的本事,这是他认为最公平合理的做法。
由于君澜坚持不搞特殊,君律在易州的两个多月过得堪称艰苦。好在他有前世的困苦经历,只要能吃饱穿暖,不至于就过不下来。反而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姜源,那段时间很是让君律刮目相看。
比起锦衣玉食长大的君律姜源,小虎子的感受就是另一回事了。被君律收留之前,他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饿得肚子咕咕叫。跟了君律以后,小虎子一日三餐都能吃饱,感觉幸福地不得了。
因而君微见到的小虎子,跟君律捡到的那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几乎已经看不出共同点了。
最初恳求君律收留自己,小虎子只有一个目的,他想活下去,他不想饿死,更不想被人打死。
后来知道了君律姜源的身份,小虎子并没有感到太过惊奇。不是小虎子处变不惊,而是以他的出身和见识,对县令以上身份的人,没有实质上的感知,就知道他们是很了不起的人。
再说易州太缺粮了,从君澜开始,从上到下都是一样的待遇,谁也没有特殊化。就是君律这个伤员,吃得也比其他人好不了多少,所以小虎子完全不了解,世袭罔替的异姓王意味着什么。
直到昨日回了王府,小虎子才感觉到了惊讶和不可思议,原来王府这么大这么华丽。
君律高高兴兴和家人团聚去了,暂时就把小虎子给遗忘了,不过他是君律带回来的人,王府的管事不可能不管不问。他们昨天就给小虎子换了新衣服,又安排了住处,一日三餐也很妥帖。
倒是小虎子自己感到很不安,今儿一大早就来求见君律了,想给自己讨个差事。
可能是太紧张的缘故,小虎子说话有点磕巴,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
“这个小家伙不错,有上进心,也有自知之明。”君微赞许地点点头。
君律抬手示意小虎子起身,笑道:“你别紧张,这是我三哥,很好说话的。”
君律不说还好,他说完小虎子更紧张了。他一路上有听人说过,君律不是昭阳王的孩子,他是寄养在王府的,可他说的“三哥”,那就是昭阳王的亲生儿子了,是他更加得罪不起的存在。
“你叫小虎子,对吗?”君微饶有兴致地问道。
“回三公子的话,是的。”小虎子战战兢兢地回道。
君微又问道:“这个应该是小名吧?你的大名是什么?”
小虎子低下头,黯然道:“我没大名……”他爹还没给他取就死了。
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君微不好意思地看向君律。
“以后就要进府当差了,还叫小名不像话。你是属虎的,我给你取个寅字,以后就叫许寅好了。”小虎子前世叫什么,君律不知道,不过这也不重要,既然他没有名字,他给他取一个就好了。
小虎子——不对,应该是许寅——猛然抬起头,惊诧道:“公子,我能用单名?”
“为什么不能?”君律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我说能就能。”
君微转过头,用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看着君律,他隐约感觉这样的君律与以往很不同。
君律没在意,他又叮嘱了许寅几句,就让人带着他去找和风了。
快要过年了,君家的族学早就停了课,君律君微两个用完早膳,不急不缓去请安了。
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比较快,转眼就到了除夕,这也是神佑三十六年的最后一天。
除夕是个大日子,君家人从早上就不得闲,全都在为了晚上的宫宴做准备。
君律以前最不耐烦各种节宴了,今日却是有点期待,因为宫宴上他可以见到姜源了。
仔细算算,他们也就三四日没有见面,可君律想起姜源,满腔的思念根本抑制不住,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君律不由自主这样想到。
“傻笑什么呢?看你笑了一天了,也不嫌累。”进宫赴宴的马车上,君微轻笑道。
君律板起脸,一本正经道:“阿微,肯定是你看错了,我绝对没有傻笑。”
见君律抵死不承认,君微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以为他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吗。
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今年的除夕宫宴太子卫益竟然出席了。
不过君律觉得,卫益来了还不如不来。因为他不出现,人们对他的身体状况就只能凭空猜测,可是卫益出现了,他的弟弟们就更有竞争的动力了。
因为卫益苍白的明显透着病容的脸让人很清楚地意识到,太子殿下命不久矣。
三家异姓王的席位按惯例挨得很近,君律很自然就凑到姜源身边去了。
“不高兴就别看,反正他也活不久了。”君律用气声在姜源耳边说道。
姜源没说话,只是把目光收了回来,他就是不甘心卫益什么代价也没付出就死掉了。
今年的宫宴和往年差不多,说不上有新意,不过君律和姜源挨着,也不会无聊就是了。
二皇子卫盛自从发现用儿子讨好皇帝很容易,就爱上这一招了,每次进宫都会带上小皇孙。
今夜也不例外,不到两岁的小皇孙当着众人的面说了长长一串道贺的话,逗得神佑皇帝笑开了怀。
皇帝年纪大了,对成年的皇子们或多或少都有些防备,倒是对唯一的孙子,是满满的疼爱。
皇帝一高兴,赏了小皇孙许多好东西,又想起他还没有大名,就当场赐了一个。
只是君律听到那个名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呆呆地看着小皇孙,神情木然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