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方知意神色巨变,第一时间抓着底下的肩膀摇晃:“还没死吧?!”
闻轻被她晃得岔气,好不容易顺过来:“死当然死不了……”
方知意松了老大一口气,放开他的肩膀:“那就好。”
她站起来,似乎准备离开。
闻轻一愣,随即轻呼:“疼……”
方知意顿了顿,换了一个姿势又矮下身来,拉起他的一条胳膊搭在肩上,声音低了不少。
“谢谢,抱歉。”
闻轻把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眼前这个瘦弱的肩膀上,有点走神。
明明刚才两个人抱在一起距离更近,可是他却觉得,直到现在才稍微靠近了面前的这个人。
原来她垂下睫毛的时候,也可以这么温柔。
一群人涌上来,七手八脚把闻轻扶起来,家里长辈做过赤脚医生的道具师在他身上摸摸拍拍的,最终得出了没有大碍的结论。
“回去抹点跌打药酒吧,这么高摔下来还带一个人,皮肉之苦总是要受的。”
拍到了满意的镜头,张天明心情大好,同时对忍痛配合方知意继续拍摄的闻轻好感大增,异常亲切地让人送他回去休息,并表示给他放三天假,好好休养。
副导小声提醒他:“三天太长了吧,咱们原定计划后天就回影视城的,他还有好几场戏没拍呢。”
张天明不在意地摆摆手:“还得再这里多待几天,我又有了新的想法,这部分戏可以再加重、再激烈一些!”
副导望着他飞奔向编剧的背影,深深觉得自己一直不能成为正导,就是因为自己没有一颗比女人还善变的心。
再看看被日出点缀成金的沙海,这么美丽的场景就浪费过去了……
可惜啊,可惜。
也许文艺片更适合他。
方知意不懂他忽然伤春悲喜的原因,在闻轻离开后来到工作人员已经支好的遮阳棚下,让红红用早就准备好的长毛刷掸沾在身上的细沙。
黄黄早已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尽管压低声音却还是没藏住那股子狂热:“闻轻朝你扑过去的时候简直跟天神一样啊!特别帅帅死了!我又被他圈粉了啊啊啊!”
“我的天想嫁嗷嗷嗷嗷嗷——”
方知意瞥了她一眼,拧开了桌面上放着的矿泉水:“是挺帅的。”
她抬头喝水,红红的手里的刷子静止了,黄黄夸张的神情也定住了。
干涩的嗓子得到缓解后,方知意拧回盖子,随手将瓶子放回到原来的位置,淡淡扬眉:“怎么了吗?”
黄黄捂脸扭动身体,红红咳了一声,继续刷:“黄黄大概是觉得,有点儿苏吧。”
“那你呢?”
红红含蓄且矜持:“我也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吧。”
才过了夏至,她就仿佛看到下一个春天到来了啊。
方知意摇摇头,左手手指半握搭在桌面上,右手食指轻敲桌面一记,语气颇为沉重。
“这个人情,要还的。”
她从来没有像这样亏欠过别人,也许至少在态度上,要对这个伤患好一点。
放下手里改动颇大的剧本,方知意摁住了额角跳动的青筋。
“你能不能别老看着我?”
闻轻立刻别过头。
说实在的,这一次又是身体行动赶在了理智之前。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着魔了。
过不了几分钟又转了回来,神情无辜。
“好无聊,来聊天吧。”
方知意将手掌横在胸前推出:“别,我和你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闻轻低落:“可你明明是来给我解闷的,不让看又不让聊……”
这到底是一个脸皮多厚的男人,方知意开始有点儿不懂了。
然而她又的确是来报恩的不假。
“你想聊什么?”
闻轻立刻兴致勃勃抛出话题:“之前肖潇姐不是说你们炒股套进去不少吗?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件事情,怎么样?”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方知意冷面如霜:“我最不想谈的就是这件事情。”
“那就不说这个。”闻轻迅速跳了下一个话题,“不能谈钱,那就来谈感情吧。”
也就是他真正想问的。
方知意横了他一眼:“指我的干爹干叔叔干哥哥?”
闻轻微笑:“那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肯定说不完。”
方知意极不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我可以长话短说。”
“但是我不是很感兴趣呢。”闻轻手里握着玻璃杯,被水填满的部分玻璃很是剔透,放大了一边手指,“我更想聊真正存在过的感情。”
“比如说,你喜欢过的,或者喜欢过你的。”
方知意蹙眉,如果定义在这里,这个话题就太私人了。
闻轻提出:“不过这样干巴巴讲也有点没意思,不如我们玩牌吧,输家回答赢家一个关于这方面的问题,其中不允许真话说一半这类现象出现。”
牌……
方知意欣然点头:“来,金钩钓鱼还是摸乌龟?”
空气突然安静。
过了地老天荒那么久,闻轻才开口:“……不能比大小吗?”
“噫~”方知意嫌弃地瞄了他一眼,“你的童年是有多凄惨,行吧,比大小就比大小。”
牌是管主人家借的,边缘已经起皱发毛,不过不影响使用。
闻轻洗牌的姿势倒很利落,手势很帅,纸牌弹起回落,间距整齐地被抹开来。
掌心向上,他颔首:“请。”
方知意的手指在牌面上抚过,从中部抽出一张,翻开来。
梅花三。
她冷着脸:“二算小还是算大?”
闻轻很体贴:“小。”
他说着,随手翻出一张牌来。
红桃五。
于是笑眯眯直接发问:“请问你被多少个人追求过,狂热的粉丝不算。”
方知意一秒快答:“没有人。”顺手拢起纸牌重新洗,再摊在面前。
闻轻先抽。
“黑桃七。”
小牌。
方知意也抽出一张来,翻开的一瞬阴了脸。
方片七,小。
“那算上狂热的粉丝,你被多少人追求过呢?”
“数不清。”
方知意梅花q,闻轻黑桃k。
“喜欢怎么样的被追求方式?”
“不喜欢被追求。”
闻轻黑桃三,方知意黑桃二。
“为什么不喜欢被追求?”
“因为有领域被入侵的不适感。”
方知意红桃a,闻轻梅花六。
终于翻盘,方知意把问题抛了回去:“被多少人追求过?”
“数不清。”
闻轻红桃八,方知意方片十。
“因为女生挨过揍吗?”
“没有。”
方知意红桃j,闻轻黑桃a。
“你喜欢过几个人?”
“……”
一直顺畅无比的对答终于出现了停滞,也就是终于问到了点子上,方知意皱着眉头,仔细地回想过往。
闻轻嘴角的笑容浅淡了两分。
“算是有一个吧。”
闻轻梅花q,方知意梅花九。
他抬起头,指尖夹着那张象征着提问权的纸牌:“什么时候的事情?”
“高中。”
“真早啊。”
方知意扯走他手里的牌:“别说多余的话。”
方知意小王,闻轻大王。
“对象是谁?”
好不容易抽到小王居然被他抽到了大王,方知意被这紧凑的差距气得牙痒痒:“同班同学!”
她心里头那点不服输的劲头上来了,搓了搓自己的手,严阵以待。
闻轻抽了张黑桃a,方知意拖出了一张黑桃五。
“在一起了吗?你和他。”
他笑看着方知意,后者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纸牌上:“没有。”
方知意红桃a,闻轻小王。
“你没有告诉他?”
方知意瞥了他一眼,没趣道:“是被拒绝了。”
啊。
闻轻用手托住下巴,被拒绝了……
“为什么?”
方知意洗牌,铺开:“你赢就告诉你。”
闻轻抽出大王,摆在她面前:“说吧。”
“啪”!
方知意把牌拍在桌子上:“你记住了?!”
闻轻摊手:“愿赌服输。”
方知意握紧发麻的掌心,眼神危险,很好,她服!
“觉得我太美太优秀了,他配不上我。”
一个人的神情最能暴露问题,真相显然不可能是她说的这样,闻轻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是吗?”
这种全部看穿的眼神真令人恶心,方知意撇撇嘴,实话实说:“他有喜欢的人。”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方知意皱眉,满脸不悦:“我再怎么没下限,也不可能去抢人家男朋友吧?但他们在暧昧这件事,我的确是知道的。”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在心动和怕来不及这种情绪下表白了。
闻轻笑了:“那个打败你的女生,到底是有多优秀啊……是个什么样的女生呢?”
方知意把牌铺开:“抽到小王我就告诉你。”
视线从一堆纸牌背面扫过,闻轻抽出一张,又推了回去,改拿了左边的第一张。
黑白花色的小丑朝上,动作滑稽。
方知意黑了脸,真是邪门了,这人的观察力这么可怕?
她想了想,兴味索然开始列举:“头发很乱,皮肤很差,长得一般,身材一般,说话总是吞吞吐吐,遇到点事就六神无主,兴奋的时候又会很大声的说话,没什么主见容易随大流。”
“嗯?不如想象中优秀呢。”
“……听我说完。”方知意难得露出点惆怅,“刚才说的都是我看不上的部分,接下来要说的是她挺不错的地方。”
“她很爱笑,脾气很好,人单纯又很听话,容易脸红,看起来很清纯。”
那个女孩儿具备了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的好的东西。
闻轻脸上毫无动容,语气轻慢:“听起来还是不优秀呢。”
方知意横过去一眼:“需要你觉得优秀?”
他明明只是在替眼前这个人鸣不平啊。
闻轻叹气:“所以那个男生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他其实只是感叹一句,但面前的方知意明显就僵住了,他心里咯噔一下,眉心不自觉蹙起。
是这么沉重、难以忘怀的事情吗?
方知意也拧眉头,脸色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奇怪,两分钟后才恢复正常。
“见鬼,只是记得有这么一个人,除了拒绝我之外长什么样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她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年纪大了脑子都不好使了吗?”
她是真的记不起来了,倒是女孩的音容笑貌,还清清楚楚。
啧,她当年真的喜欢那个男的吗?忘得一干二净这种事对初恋来说会不会有点儿太不认真了?
闻轻弯起眼眸,一张一张收拾扑克牌,轻声细语:“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反正也就是个长得一般,不怎么聪明,没什么本事,不分场合随便撩人自我满足,又穷志气又短,还大男子主义的脑残罢了。”
“多么不堪回首的记忆,又是你自己眼瞎的证明,忘了正好。”
他笑起来,将扑克牌整齐地放在桌子中间。
“你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