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里面出现了一个房间。
铺着木质地板,极简风的白色储物柜和衣柜,一张两米的大床一角,白色的被褥有些刺眼。
视频里传来一阵笑声,轻轻地,像是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镜头一转,整张床露出来,一个瘦削的身影背对着镜头侧躺,肩膀一耸一耸,碎发挡住他的颈侧,看不清脸,只一双腿铺在床上,修长劲瘦,线条优美。
正是那人发出的声音。
很快,细小的窃笑变成了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要把肺里的空气压榨干净。
床边的运动鞋灰扑扑的,如此眼熟。
那不就是他的运动鞋吗,这个房间也是如此熟悉,不就是钟仁宝他们家旅店?!
那床上的人——
阮洲毛骨悚然。
什么时候自己的房间装了摄像头?!
钟仁宝有没有参与?难道他就是“老板”?
思绪一条条划过大脑,阮洲心脏跳得很快。
钟仁宝对他那么好,难道是别有所图?
为了钱?为了人?可这几个他一条都不占。
阮洲拇指和食指相抵,掐了掐自己的下唇,仔细思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手机里的笑声从激烈的疯狂大笑,渐渐不那么激烈,而后更是平静了下来,变成了干笑。最后,干巴巴挤出来的声音里充满尴尬,甚至还有疑惑。
阮洲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从未这样笑过。
没等最后的几秒放完,他立刻点击退出,手指舞的飞快。
【P图好玩?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钱?】
思来想去,唯一说得通的就是:这视频完全是p的!
对方盗取了自己的形象,p了一个无厘头的视频,恶意抹黑自己,甚至勒索。
当然这对阮洲没有什么威胁就是了。
阮洲打开好友页面,点击删除,但手机就好像死机了一样,无论如何都点不动。
卡住了?
他点了好几下屏幕,但始终是最后的那个页面。
用力按下电源键,阮洲试图关机重启。
手机果然动了,可似乎出现了Bug,各种APP就像是抽风了一样,疯狂颤动。
饱了么、高度地图、OO、薇信、相机、电话簿……APP的页面不断打开又关上,页面花花绿绿,一直在跳转。
就好像……有人在疯狂翻阅这些软件。
频繁的打开又关上,让手机不堪重负,温度一路飙升。
阮洲连忙将手机放在了湿毛巾上降温。
它还不停歇,打开关闭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出现了残影,黑色的雪花间歇性闪动,十分诡异。
蓦然,手机震动起来,不是铃声那种震动,而是……像敲门一样。
“嗡!嗡!嗡!”
隐约间,阮洲好像看到了个黑影出现在手机里。而震动声就是它不断敲击手机传出来的!
“嗡!嗡!嗡!”
随着手机越来越卡,打开的页面越来越多,震动声音好像被什么东西挤压的空间越来越小一样,震动声弱了下去。
而手机弹出了设置页面之后,突然安静下来,不再震动了。
阮洲凑过去。
手机此刻已是一团糟,顶部通知栏密密麻麻的全是消息图标。
这些连不上网的应用发疯一般给他发乱码消息通知,满屏口口。
手机坏了,财产又缩水了。
“嘀——”
阮洲正垂头丧气的时候,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电话簿、相机、OO、网盘、邮箱……手机APP又开始一个个自动关上,好似有人在整理屋子,有条不紊将这些杂乱的界面陆续收纳。
黑色的雪花消失了,原本有些故障的页面也被修复。
三分钟后,手机恢复到原本的样子,似乎刚才的故障都是幻觉一样。
阮洲摸了摸,还是烫手。于是又打了点水,用湿毛巾给手机降温。
这手机陪伴了他好几年,似乎也该下岗了。
要知道这样,他就不该看那个视频。
阮洲怕再点击删除好友还会出现问题,没有再尝试,打开设置,清除缓存,而后拉黑老板。
拉黑之前,他特意看了眼,对方久久没有回消息。
果然心虚了。
阮洲冷冷一笑。
将手机放在宿舍,阮洲下楼上班。
而在他离开后,床上的手机动了动,而后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按下去了一样,不再挣扎。
阮洲换上店员服——一件绿色的围裙,上面拱形的文字写着:富强便利店。
李娟告诉他,上班的时候最好面带微笑。
阮洲点头同意,微笑服务嘛,这点职业素养他还是有的。
她和李娟交接班的时间点是晚上十一点。
夜晚有点凉,好在天气不错,月明星稀。
李娟在收银台前面站着,面上挂着微笑,因为没有顾客,她站在那像一个人偶。
阮洲由衷佩服她的职业素养,不是所有人都能站的那么笔直保持那么久的。
“娟姐,我来了。”
李娟看到了他,脸上笑容更大了一些:“小阮,上班啦?”
阮洲点头:“是,工作辛苦了。”
“第一天上班,总是不太熟悉,慢慢就好了。”李娟画着大红唇的嘴巴开合:“晚上一般不要出店。”
阮洲乖巧点头:“我会尽职尽责,不擅离岗位。”
李娟笑了笑,白天的工作似乎很辛苦,她脸色发白,纸一样毫无血色。
站了一天,她身体也有点不舒服,四肢很不协调,同手同脚地离开了收银台。
阮洲关心:“娟姐,下班之后可以找家店按按,咱们体力劳动者就是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李娟机械点头,进了仓库,换好衣服拿着包就上了楼。
阮洲看见她僵硬的肢体,不由得叹了口气。
为了生活,大家都不容易啊!
便利店后面,十一点的钟声响起。
上班第一件事情先理货以及补充商品。
阮洲拿了本便签,在货架前清点商品:零食、罐头、饮料、烟酒、文具……看了货架存货以后,阮洲大概用本子记录了下。
沿着店后面的楼梯上了二楼,来到仓库。
这栋楼面积不大,仓库里面有大大小小好几个货架,分门别类堆放着各种商品。
李娟把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阮洲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补充的货物,薯片、饼干、辣条、饮料……
拿起罐头的时候,阮洲被这东西抻了一下,差点摔碎。
好重。
罐子本身也大得出奇。
“甜蜜黄桃罐头”,金灿灿的黄桃瓣饱满莹亮,色泽诱人,随着糖水微微晃动,一下让人想到了秋日丰收的场景,丰硕累累,十分满足。
这个牌子分量很足,轻轻颠了颠,标签上写着900克,但阮洲估计实际有两斤半。
他拿了个购物篮,来回搬了几趟。
最后一趟的时候,阮洲来到仓库的最里面。
最角落里,一个硕大的纸箱倒在地上,箱口黑黢黢的,择人欲噬。
纸箱上没有包装,阮洲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正常箱子都是口朝上的,于是他来到纸箱前,伸手就要扶正它。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刚刚贴上纸箱边缘,里面似乎传来了一丝微风,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吸气一样。
阮洲低头,“咦?”
这个纸箱里面是黑色的,灯光照不进去,这个角度看,仿佛有无尽大的空间。
他好奇伸手进去摸了摸,摸到了箱壁,温热细腻的触感不像是纸做的。
“还以为看错了。”
阮洲也不耽误时间,他双手发力,揪着纸箱的边沿,一个用力将它翻转过来。
箱子看着大,实际上很脆弱,阮洲轻轻一揪,边缘就有了破损痕迹。
质量特别差。
扶正以后,阮洲用力在纸箱体上拍了拍,里面隐约传来一声咳嗽,但仔细听的时候又没了。
或许最近思虑过重,产生了幻听。
阮洲甩了甩脑袋,将散落的小纸箱放进了大箱子里,盖好盖子,又拿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压在上面,这才下楼。
而在他离开仓库后,原本顶部蓬起的纸箱,渐渐瘪了下去。
纸箱内部发出风箱一样的呼呼声,像是垂死之人的呼吸挣扎,与此同时,纸箱边缘洇开一圈水痕,渐渐蔓延到了地板上。
纸箱,也就是仓管,向往常一样张开大嘴,等着新上任的店员猎物自投罗网。
一个倒地的箱子足够吸引任何被社会规训的、想要做好本职工作的、微微有强迫倾向的人来扶起它。
青年入职的时候,仓管远远看过一眼,对方完美符合这点,甚至是个对工作精益求精的人。
可纸箱没有想到的是,青年真正靠近它的时候,那种危险的气息仿佛噬魂巨兽一般,让它止不住颤抖。
然而此时后悔已经晚了,青年如之前预料的一样,扶起了它,但仓管深知自己已经垮了。
强烈的撕裂感从两人接触的位置传来,剧痛难忍。
——仓管能够轻松吞下一只大象的胃,穿孔了。
仓管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只异常从未体会过的痛苦,本就空虚一直吃东西的身体此刻更加空虚了。
但仓管不敢发出嚎叫,担心阮洲临时改了心意。
能活下来已经是对方的仁慈了,它应该叩谢才对,还要什么自行车!
不过!为什么这种“人”会出现在他们店里?
它什么都没做,甚至想对付那人的想法都不敢有,凭什么被这么对待?!而其他同事怎么好好的?!
他不敢去想阮洲,而是怨恨起同事来。
人事主管是死的吗?找的这是店员吗?这是祖宗!真是瞎了眼了!真想把它们的头拧下来!
“我草泥¥@#¥#!@……”
仓管一边蜷缩着胃,一边用人类听不懂的语言破口大骂。
挂上职业微笑,嘴角上扬45度,阮洲站在收银台前。
富强便利店的地理位置不太好,附近有点荒凉,没多少居民,客流量让阮洲感到担忧。
已经是凌晨两点,便利店没有一个客人。
阮洲下意识想看时间,又看见了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唇角的弧度渐渐平了下来,忘记他的手表已经丢了。
门铃响起。
阮洲下意识挂起微笑:“欢迎光临富强便利店。”
来人是个穿着短袖的男人,圆圆的啤酒肚将T恤撑起一坨,走起来慢吞吞的。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张百元大钞:“一包利群。”
浓重的酒气扑倒了阮洲的脸上。
他看向外面,驾驶位坐着一个年轻女人,不耐烦地等待着。
阮洲转过身,香烟架子就在他身后。
这是为了避免被掉包,由店员统一拿取,也是为了避免贩售给未成年人。
找了零钱,把烟递过去。
男人接过来,感觉有股黏腻柔软的触感填充着手掌。
他低头看了看,滴滴答答,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爬行,在地面开出一朵朵小花。
男人眼睛睁大,惨叫一声,手里的物什一下甩到对方身上,红色的液体四溅,墙上、地板上、柜台上,到处都是红色的痕迹。
店员脸上挂着笑容,周围是溅开的血液,阴森森的,好似凶杀现场。
而变态杀手就在自己面前。
“操、操你妈的,给老子这是什么玩意!”
他一屁股坐倒在地,阮洲要去扶他,男人颤抖着将他的手挥开,自己四肢着地爬着,一边用脚虚空飞踹。
“尼玛给老子滚开!”
上班第一天就碰到醉鬼,阮洲暗道倒霉。
他灵活的跃起,避开对方动作,脸上依旧挂着笑,手里已经把刚才男人扔掉的钱捡了起来。
“客人,你意识不清醒了?再看看,这就是零钱啊!”
胖男人动作停了下来,双眼迷蒙,又看了眼他手里的钱。
店员挂着职业微笑,几张纸轻飘飘的捏在他的手里,蓝绿色的纸张就是零钱。
那刚才自己眼花了?
窗外,女人按了一声喇叭。
男人一把抢过钱,从地上爬了起来,语气愤愤:“妈的,敢吓唬老子……什么态度嘛!”
临走的时候,他的目光看向了收银台的方向,往裤兜里面塞了几个口香糖:“这是赔罪。”
阮洲目送他离开,看到车里的女人一直在数落男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压力大,大家戾气都好重。
黑色的轿车开出去后半小时。
“宝贝,你有没有问到什么味道?”
女人开着车,不耐烦道:“什么味道?不就是你的酒气?刚才还没发疯够吗?”
男人打了个嗝儿:“我怎么感觉有什么东西糊了?”
“又不是在厨房,能糊什么?”
三十秒后。
“真的糊了!”
女人皱眉,扭头一看,脸色大变:“老公,你、你裤子——”
男人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情况,裤兜那里的布料冒着烟,在他的注视下燃起火苗。
“啊啊啊——”
夜色深沉,一抹火光照亮了黑暗。
“新海市前往东市的高架桥上,一轿车行驶过程中发生自燃,车上两名乘客一死一伤,据悉,司机涉嫌酒驾……
各位司机朋友,一定及检查车辆,最好在后备箱备好车载灭火器,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再次提醒各位司机朋友,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愿大家都能驾驶自己的美好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