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六十七章
“女郎,您要如何处置菲娘?”
两个丫鬟气得一夜没睡着,尤其是阿榧,这些日子阿椿要去何舟那边教他们识字,便把女郎这里的事交到她手上,底下十几个侍女宫女都是她在管,结果才没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她既气急了菲娘自恃有点姿色就妄图爬床,也责怪自己大意,竞真给她找到了机会。
尤其是逼问之后,菲娘说她是发现女郎来了月信后才起的心思,让她后背一凉。
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再不能叫旁人知道这些私事了,不仅是钻空子爬床,更怕万一有人趁机起了坏心思。“女郎对他们如此宽厚,她竟敢背叛女郎,女郎您一定要重重惩罚她,不然别人岂不是有样学样。"阿榧又道,脸蛋气鼓鼓的。
姜从瑚没立刻答她,“先把人带过来吧,我看看再说。”她转身来到前厅,提起裙摆,坐到了主案后的宽榻上。菲娘很快就被压了过来。
她拖着一双软绵绵的腿走进来,跪到姜从烟面前。她抬起眼皮惊慌地看了眼端坐在上方的公主,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看着公主平静黑沉的眼睛,她竞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还穿着昨日的衣裳,阿椿阿榧既没捆她也没打她,但她知道自己犯了大事,又担忧自己会被如何惩治,心中惶恐不已,眼底一圈乌青,嘴上起了皮,仅仅一晚上便憔悴得不像样了。
当时阿榧气得不行确实想扇她几巴掌,被阿椿拦下了。女郎不喜欢手下的人动私刑,尤其不喜欢人仗着职位比下面的人高就随便打骂。
姜从瑚终于正眼看她。
菲娘,这个名字她很熟悉,是随嫁的宫女之一,日常负责一些整理打扫的活儿。
她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瞬,虽模样憔悴、头发凌乱,被脂粉污了面,还是能看出她五官生得不错,尤其一双眼睛,秋水盈盈,很是惹人怜惜,再加上少有的白皙肌肤,在普通宫女中确实极为出众。
难怪生出了往上爬的心心思。
姜从瑚并不意外这样的事情发生,拓跋骁位高权重又年轻健硕,自然有无数女子扑上去。
哼,招蜂引蝶的狗男人!
“你觉得你美吗?”
等了许久,菲娘没想到公主第一句话竟是这。她不知公主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想到了跪在九华宫那次,赵贵妃掐起她的脸,那涂着丹蔻的手像毒蛇一样缠着她。
仅仅是有人开了几句玩笑话,赵贵妃知道后就把她发配到了陪嫁队伍中,现在爬床还被逮个正着,自己会被公主如何惩处?会丢了性命吗……
她打了个颤,连忙摇头,“奴、奴不美。”姜从烟轻笑了下,“我觉得你挺美的。”
菲娘一愣。
下一秒姜从烟话锋一转,“然而,仅有美貌是不够的。”
“智慧、家世、能力,美貌搭配其中任何一项都能助你实现青云志,可你觉得,你有吗?”
她微微侧过脸,雪白的脸庞被帐外落进来的天光照亮,呈现出白玉般的质感,泛着一股坚硬的寒意,又好似那终年不化的雪峰,凌冽逼人。
菲娘讷讷,看着她说不出话。
姜从咽继续道:“你以为你成功爬上了漠北王的床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你有身份地位吗?你有效忠你的人吗?你原本还有我的庇护,可你背叛了我,变成了我的敌人,你孤身一人,能靠自己在王庭立足吗?”菲娘从没想到这些,她原本以为只要获得漠北王的宠爱就能摆脱现在的身份,万万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条件。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公主,奴知错了,求公主再给奴一次机会,奴以后一定好好服侍公……”
菲娘不住磕头求饶,声音凄凄惨惨。
姜从瑚看着她,眼神毫无波澜,沉得如同一汪深潭。菲娘见公主一直不说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心中满是绝望,难道她真的要没命了吗?
姜从瑚从听到消息到现在,脸色一直很平静,但这不代表她不生气。
她没想到第一个爬床的居然是她手下的人,或许,她手段真的太温柔了,以至于让人觉得背叛她不需要付出代价。
这个时代,奴婢几乎不被主人当人看,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姜从因很不喜欢,她没法改变别人,只要求自己手下的人按她的规矩来,在她这里,他们更像是一种属下而非奴隶。她自认对这些属下还算不薄,赏罚分明,衣食也有保障,已经比这世道绝大多数人的日子好了。“既然你有这份心,那我给你个机会,只要漠北王愿意收你,我便不再计较,如何?"姜从咽说,清澈的声音平静而冷漠。
菲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公主竟然主动把她送给漠北王?她还有一丝机会?
她眼神一点点亮起。
阿椿瞧见她的反应,心里骂了句"蠢货”,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也不想想昨晚已经失败了一回,现在再把她送到漠北王面前就会看上她吗?难道她觉得自己比得上天仙一样的女郎,让漠北王对她一见钟情?
她要是赶紧拒绝表忠心心证明自己真的只是一时想岔做错了事,说不定女郎还能从轻处置,结果她根本就不是真心认错,一钓,真正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女郎说得对,光有一副美貌而没有一个好脑子,只会把自己推向深渊。
菲娘愿意,姜从烟便让阿榧把人带下去重新洗漱打扮,等差不多了,才叫阿椿去请拓跋骁过来。拓跋骁从一大早开始就没离开过王帐,有什么事都传令让别人过来,甚至处理事情时都有两分心不在焉。听到阿隆来报,说阿椿求见,拓跋骁这才颔首同意。经过昨晚之事,拓跋骁也意识到自己的王帐管理得太松懈了,斥责了阿隆一顿,以后不许随便放人进来。当然,外围是有亲卫巡逻的,因为菲娘只是个没武力的女子,又打着公主的名头,这才轻易混进了王帐。阿椿说公主请王过去,拓跋骁精神一震,立马大踏步朝外走。
两边隔得很近,不到百步,他步子迈得又大又快,不过几个呼吸就到了。
一进来,他见她端坐在客厅正中间。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也不出来迎自己,拓跋骁有些不高兴,就把这点不高兴表现了出来,没像以前一样凑过去搂她碰她,转而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你找我?"拓跋骁微眯起碧眸。
姜从烟点点头,微微转过身子看他。
“我今日晨起才知道,昨夜有名侍女主动去了王帐。”可算等到她提起这件事了。拓跋骁脊背朝后一靠,双臂张开搭在扶手上,大腿大敞着,表情坦然得很,就等她来问。
他昨夜连片衣角都没让那个女人碰到,相反,他才要问问她怎么管的人,居然让女奴这么大胆,敢假冒她的命令来闯王帐。
拓跋骁摆好姿态等着她的话,可姜从烟却没按他设想的来。
她朝阿椿使了个眼神,阿椿便快走了几步来到帐外,然后带进来一个女子,正是菲娘。
她重新梳洗过,头戴花钿,脸上敷了粉,描了眉,还涂了鲜艳的胭脂,一身浅粉色的罗裙,纤腰袅袅,人如桃花,比她昨日自己的装扮还要娇艳三分。
她跟着阿椿进来,然后跪在了拓跋骁面前。拓跋骁皱了下眉,不懂她这是要干什么。
姜从烟看着他道:“此女名唤菲娘,有心想侍奉王。我想她既愿意,我最近身上也不干净,便是以后每月也少不了七八日不便,您若是想要纾解,可以纳了此女。”“你说真的?”
“自然。"姜从瑚听出他语气有点不对,可话已出口,只好继续道,“她模样也生得美丽,如此也不算轻慢了王。”拓跋骁听她语气没有丝毫勉强,脸上甚至还挂着一抹寻常的浅笑,忽的生气一股巨大的愤怒。
铁骨般的大掌狠狠捏在扶手上,力气大到几乎要把这坚硬的实木捏碎。
帐外吹进来一阵轻风,夏风和煦,此时却变得灼热起来。
“你让我纳别人!"拓跋骁倏地站起了身。他本身身量极高,体格又庞大健硕,甫一立起来便像座山一样挡住了门口的光亮,帐中瞬间暗下许多,气氛压抑而沉默。
他一双碧眸瞪着她,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无法掩饰的怒意。
他以为她请自己过来是要好声好气给自己解释昨晚的事,再说点软话哄他不要生气,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她不仅没惩罚那个女奴,还要他纳了她!
姜从瑚见他反应这么剧烈,怔了下,他以前从未对她发怒过,更不用说这么气愤,她后知后觉地想,自己这么做是不是过火了。
可她也生气,这才多久就有人想爬床,这样的事以后恐怕只多不少。
最关键的是,世人对男子如此宽容,他们想纳几个就纳几个,合情合理,根本不会有道德上的谴责,女人却只能侍奉一个夫君。
“你想纳就纳,不想纳就不纳,我又不能阻止你。“姜从因偏过头,赌气似地说。
拓跋骁冷笑一声,蓦地拔高声音,“我还没想纳呢,你就主动给我安排上了。"说着他低头瞥了眼地上的菲娘,目露嫌恶,“可你安排的女人也太上不得台面了,至少找个跟你一样又美又白的本王才会考虑!”
“你……”听他一张狗嘴口无遮拦,姜从烟气红了脸,可惜还不等她反驳,拓跋骁已经利落转身,大跨步走出去了。经过帐门时,他嫌旁边的幔帐有些低矮挡路,十分暴力地扯了一下,绢帐被扯得“嘶啦”一声,断了半截。他一离开,室内便只剩她们几人。
姜从烟坐在原位,盯着断下来的半截绢帐发了会儿呆,而后眸中闪过一丝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