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自尽
“刺客便是此人?”
太子走近一看,将眼下场景尽收眼底,面色肃穆地看向蔺昭淮。
蔺昭淮上前行礼,正色道:“启禀殿下,正是此人。”随后,他将此行经历详尽地告知太子,但巧妙地隐去明素簌的存在,仿若她只是无意跟来,与此事毫不相干。与太子相处多年,蔺昭淮自有一套话术。太子果然被他带着跑,只沉郁地看向刺客,眸色中似有几分惊愕与失落。“将他带下去。”
东宫人手利落,很快将现场处理好,复归原状。明素簌默默立在一旁,看着他们动作,竭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蓦然,她背后传来一位女子的轻笑。
“明夫人方才托我掩护,原是来此。眼下你身子可好受些了?”
李宁茹从她身后走来,轻轻挽起她的胳膊,但眼中并无关切之意,唯余玩味笑意。
明素簌知晓她已洞察一切,便痛快承认了。“只是苦肉计罢了。此事,还望李姑娘为我保密。”毕竟,欺瞒储君之罪,她可担待不起。
李宁茹笑着点头:“那是一一”
“一一我们该走了。”
陡然,蔺昭淮不知何时已然过来,淡淡地打断她们的交谈:“太子殿下那里我已经打好招呼了,现在就可回府。”李宁茹闻言,微抿了下唇,随后轻轻松开挽着明素簌的手,笑容淡了些:“…二位慢走。”
“日后有缘再会。"明素簌笑着朝她行了个同辈礼,随后与蔺昭淮相偕离去。
但她转身后,走了一截路,面上笑容浩荡无存。此时朱雀大街上仍是人来人往,一派热闹,但他们并未被这热闹氛围渲染,只透露着古怪的沉默。明素簌分明来这里走过无数次,此时却如人生地不熟一般,四处张望,随后,她出声打破这沉默。“路走错了吧。"明素簌斜觑着蔺昭淮,阴阳怪气道,“你不是要去医馆拿药么?”
话音刚落,蔺昭淮把玩花灯的手一顿。方才险急时刻过去,她便想起来兴师问罪了。
明素簌无声地盯着他,似要将他看出个洞。方才那事儿她可没忘,苦肉计就苦肉计,蔺昭淮何不自己来,偏偏要叫她上去丢人现眼,他有问过她的意愿么?迎上她那样的目光,蔺昭淮知晓此事不能善了,便实话实说:“抱歉,此事确实是我冒昧了,可是以我之见,恐怕只有你来,太子才会轻易松口给人。”
而且,以这种女子私密之事来糊弄他,太子便更难以追究,之后也免得露出马脚。
“我看上去有这样好糊弄?"明素簌并不接受他这一理由。
什么叫只有她来,她何时与太子有这般交情了?倒是蔺昭淮,他不是跟太子关系匪浅吗。
“若是我来,殿下他会看出端倪的。“蔺昭淮看出她心里的质疑,便回应道。
其实不然,太子不会看出不对劲,但他就不会这么情愿给人了。
蔺昭淮莫名其妙地不想让明素簌知晓,太子对她抱有不轨之心。
当然,也就仅仅埋在心里罢了,他确信,太子不会有那勇气去付诸实践的。他不敢违逆皇帝,更不愿赌上自己的好名声。
………行,但下次你得问过我本人意愿,不可再如今日这样了。”
明素簌已无话可说,明显蔺昭淮不愿再过多解释了,她喋喋不休抓着不放也没意思。扪心自问,她牺牲这点儿,能免除一场灾祸,倒也不亏。方才与刺客周旋时,蔺昭淮还以自身性命去冒险呢。
他颔首,笑了笑:“不会有下次了。”
明素簌扫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这笑容,显然就很不走心,与他平日应付他那些同僚的神色一般无二。两人出了朱雀大街,终于摆脱了密集人群,他们在宽阔路边,一眼看到等候多时的马车。
马车旁还立着明素简,他正无聊地用脚尖剐蹭着地面,埋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久等了,"明素簌看见她弟,才扬出笑意,挥手招呼,“方才出了点小事,耽误了时辰。”
明素简闻言,倏地抬首,眸中闪过光芒,一副终于解脱的模样。但他顾忌旁人也在,只装模作样地无所谓道:“无妨,我也才到不久。”
今夜上元节,明素簌本就想与往年一般,与她爹与她弟一同度过。待蔺昭淮也同意后,她便毫不犹豫地派人向靖国府递信了。
谁知今年她爹因朝中官吏变动,公务繁杂,积压不少,早已去官衙处理事务了,因此,只有明素简过来。他们将至朱雀大街时,街上已是水泄不通,三人只好下了马车步行。可明素简却突然要与他们分路而行,说是要去书斋买话本子。
而且他还要走了一众仆从,帮他搬书。此后,明素簌只好与蔺昭淮二人只身去街上观灯。
明素简见他们回来,本以为自己撮合两人之举大功告成,未曾想,他们自上马车后,便无话可谈,气氛古怪。“姐,今夜花灯会如何?你们可玩得尽兴?"明素简试探道,难道是发生何事,让他们来迟,还让这两人如此沉闷。
但明素簌知晓今夜太子险些遇刺之事,不能过多透露,便含糊道:“无事,今年花灯会一如往昔,你看过几年了,每年不都是那样么?”
是嘛……明素简瞥了一眼他们带回来的花灯,怎么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好似被外力摧折过。
蔺昭淮观他仍有疑虑,便顺着明素簌之言接话道:“灯会上人多繁杂,我们提着灯,寸步难行,故此才晚来片刻,还将一盏灯弄坏了。”
听完此言,明素簌讶异地瞟了他一眼,但未出声打断,好似今夜就是这样平淡无奇。
“原来如此。"明素简接受了这番说辞。
想来,他姐是因为自己亲手做的花灯损坏,才心情不佳的。
不觉间,马车已至蔺府门前,明素簌与蔺昭淮先行告辞,下了马车。
已至亥时,清冷月光随着朔冬寒风,无情地袭向诸人。纵使是有眼前灯火照明,被丫鬟随从跟着,明素簌捧着暖炉,也不觉暖和。
“我先行一步。“她淡淡撇下一句,便带着清越与玥青离去了。
走了几步后,她猝然想起,她原本还要问问刺客之事,之前转交刺客时,蔺昭淮显然犹疑了片刻,恐怕另有隐情。
但顷刻间,她又歇了这心思。此事与她何干,还是不要多此一举,免得多问了,蔺昭淮也不肯对她说实话。明素簌思忖着,步伐愈发加快。
“慢走。”
蓦然,她背后传来蔺昭淮一如从前的淡定之声。凛冬自年节后,便随着解冻的锦江,静悄悄流去。转眼已是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的时节。
今日一散朝,便有东宫的太监来寻蔺昭淮,明显等候他已久。
看来,上元节之事已有眉目了,而且,与他有关。听着太监谄媚的邀请,蔺昭淮自然应下太子之约,随着他们指引,前往他已数月未曾踏足的东宫。殿内,地龙烧得正暖,四处金碧辉煌。此处并无太多变化,硬是要说,那就是他上首的太子,面色比从前要温和些许。
“臣参见殿下。"蔺昭淮行礼。
“免礼。快坐下吧。“楚衡应了声,放下手中茶盏,语意随和。
蔺昭淮一言不发落座,但余光掠过上首。今日太子这态度可不多见,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楚衡与蔺昭淮相识多年,也懒得卖关子了,他侧首吩咐身旁太监:“将孤方才阅览的信件,给蔺中丞瞧瞧。”“喏。”
蔺昭淮接过太监递来的册子,垂眸细看,神色愈渐肃穆。
这可不是一封家常书信,而是一张不远万里,自江浙一带传来的急报。
前日,金陵的河道总督吴忠自尽了。
而且,他还留下一份陈罪书,自言自己贪污朝廷拨下来的银两,有负皇恩,如今事情将要败露,便先行自我了断。
此事若是传出去,怕是会震惊朝野。
自古以来,黄河、京浙运河等河流对南北漕运至关重要。河道总督,顾名思义,便是掌管这些江河的堤防、疏浚之事。
这种专管河漕之职不是常职,而是在朝廷需要时,临时点人充任,事毕即撤。但职位撤了,功劳却会跟着,往往他们顺利结事,光荣离职后,便会等来升官进职的圣旨。金陵城,位居江南腹地,烟柳画桥,户盈罗绮,有着与京城截然不同的风光。对初来乍到的京官而言,这里不仅是气候宜居的繁华之地,还是一处油水颇丰的“钱庄”。两年前,皇帝下令维修因战乱损坏的京浙运河,特设河道总督。他为着能顺利修缮,不给朝野中许多贪心不足之人妄想,特意将这差事交给两袖清风、为人刚正不阿的吏部侍郎吴忠。
自此,吴忠卸下他在六部的事务,携家带口,启程前去金陵。
皇帝果然慧眼独具,识人精准。不足一年,修缮之事便进度过半,远比户部预估的五年短暂。
消息传来,皇帝龙颜大悦,加大对修缮运河的拨款,力求年底完工。但去年进度却不如第一年,要缓慢不少,直至今年三月,仍余不少工程未竟。
皇帝收到从金陵送来的一道道告罪的折子,已是不耐,加之朝廷中,本就有不少人嫉妒吴忠捞了这肥差,心有不平。他们便抓着这事,连连弹劾吴忠,希冀自己一派的人能取而代之。
一次弹劾,皇帝不会当回事,但日复一日的弹劾奏折堆在他案上,皇帝也会心生怀疑:吴忠如今真的效忠自己,未曾贪污朝廷拨款吗?
而在这节骨眼上,竟出了吴忠畏罪自尽之事。此事尚未传入群臣之耳,只是在昨夜才十万火急地将信件递到宫中。太子立即被传入皇宫,商议此事,无人知晓他们昨夜谈了什么。
而今一一蔺昭淮缓缓合上册子一-他恐怕是头几个知晓此事的臣子。
那么,太子今日寻他,目的已是不言而喻。“此事你有何看法?“楚衡状似随意地问他。蔺昭淮循着他对吴忠的认知,加之对皇帝和太子态度的揣测,拱手沉声回答。
“吴总督为人正直,宁折不弯,断不会行贪污之事,也不会因工事受阻,或小人弹劾而自尽。想必,此事另有隐情。”
吴忠是留下了陈罪书,但这可不一定是他本人的手笔。若是真的证据确凿,今日早朝皇帝就会发作此事,而非按下不发。皇帝可不是能忍气吞声,包庇罪臣之人,那想必,他本就怀疑此事乃旁人所为。
“父皇与孤也是这般认为,”太子果然承认了,“昨夜,父皇欲探查此事真相,询问孤可有合适人选,孤便说了你的名讳。”
言罢,楚衡顿了顿,观察着蔺昭淮的神色。虽是刺探官吏之事,容易得罪人,但明眼人皆知晓,这可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刺探臣子会得罪人,但得罪的只是金陵的地方官。待回京后,这些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撇于身后,断不会影响蔺昭淮这种京官。而之后皇帝的奖赏,却是实打实的。
蔺昭淮知晓太子意思,做出一副欣喜模样,行礼谢恩:“多谢殿下赏识,臣定不辱使命。”
“嗯,你回去准备好,等着父皇的召见,"楚衡颔首,“不过,父皇还派了林慕去调查,你们二人务必配合好。”这并不意外,皇帝向来疑心,不会放心让一个人去调查这种关系重大的案子,他再派一人,做两手准备,才是万全之策。
而且,林慕出身锦令军,他父亲便是赫赫有名的锦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