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药材
这次,仍是一首藏头诗。
明素簌旁观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中除去刺客将近的紧张外,还有几分咂舌。
他这笔墨功夫,不去争一个"才子诗豪”的名头,而是用在官场上,委实可惜。就连她这个对诗词不甚了解之人,也能看出他文墨底蕴之深。
短短几瞬,就能写下一首文采斐然,不会令旁人起疑的祝贺之诗,还顺便将真实信息藏在其中。他也无怪于能立足朝堂,步步高升了。
明素簌深知此时不是感慨的时候,见他写完,立即扫视着诗首。
“刺、客、就、在,侍、卫、知(之)、中。”这也太胆大妄为了吧!
不过,这确实能说明,为何蔺昭淮能看出不对。他以前接管过东宫人手,现在应当能认出生面孔,若是那个人再露出些马脚,也无怪他能怀疑此人了。但是,他能认出来的生面孔,难道太子和其余侍卫就认不出来么?别到时候是他疑心过重,乌龙一场。明素簌欲接着深问,便攥着蔺昭淮的衣袖,把他扯低,与她平视。
她故作一副不满意他方才书写内容,忿忿道:“你只是之前熟悉(东宫人手),如今,应该许久都不曾接触了吧?而且,此时可是上元节,你确定要这样吗?”确实如此,若是刺客真在侍卫中,他要对太子不利,何不挑一个人少之处,偏偏要在大庭广众的宫外动手?“夫人所言甚是,这也是我不得其解之处。”蔺昭淮看似在懊恼自己方才所书字迹不佳,随后,他指着其中一个字。
“你看这′间′字,寻常书法名家,皆会写瘦些,可若是反其道而行之,凸显出些不该有的,便是错字。”咂摸一番这饱含深意之言后,明素簌隐约领悟。蔺昭淮方才指着“云间"的"间"字,却念的是“剑"之读音,难道,是刺客所佩之剑有异?
罢了,再深问下去,恐怕那些耳聪目明的侍卫就要察觉异样了。
如今,他们就见招拆招。
“那夫君可有何法子,可以揪出这些"错字'?”蔺昭淮朝那些侍卫扫一眼,胸有成竹道:“自然是有。只是,还需夫人相助。”
眼下,他已经有几个怀疑对象,只待他一一试探了。明素簌已然相信此事,追问道:“你需要我如何行事?”
“随我来,我们一同向殿下一一辞行。”
言罢,蔺昭淮带着明素簌,信步前去太子与李宁茹那里。
“你们还未写好祈愿么?"楚衡扫了他们一眼,看着他们手中空荡荡的,并无花灯,便出声询问。“写好了,只是内人欲将花灯带回家,今年就不放灯祈愿了。"蔺昭淮状似无意地瞟过太子身后那些侍卫。“那蔺中丞来此,欲为何事?”
蔺昭淮拉着明素簌行了一礼。
“臣是来向殿下辞行的,今夜上元繁华,已然观尽,加之内人行路已久,深感疲惫,便想顺着此路回去了。祝殿下与李姑娘玩得尽兴。”
随着他一起行礼的明素簌姿势僵硬。
他们就这么回去了,难道蔺昭淮只想明哲保身?罢了,也不奇怪。他一看便不是那种铮铮铁骨的忠君之人。
明素簌正欲起身,却感手上一阵痛意。
“嘶一一”
原来,蔺昭淮凭着两人衣袖的遮掩,掐了她手腕一下。下手倒算狠。
明素簌立即反应过来,她要行苦肉计,而且,她确实掩盖不了脸上一瞬的扭曲。
太子和李宁茹自然看得一清二楚,随即关切道:“明夫人怎么了?”
是啊,她怎么了。
明素簌也很想知晓。
她垂首不语,似乎还在痛意之中,而余光瞟向蔺昭淮。她倒要看看,他能编出些什么故事来。
旋即,蔺昭淮犹疑片刻,似有所悟,他一手握拳,抵在口前清了清嗓子。
随后,很是窘迫道:“可否让李姑娘过来,借一步说话。”
李宁茹闻言,挑了挑眉,此事不好跟太子言明?莫非明夫人是…
她心里涌上一个念头,唇角轻扬:“自然可以,若有何事是我能帮得上忙的,我定会鼎力相助。”言毕,她跟着蔺昭淮和明素簌,挪步去一处清净之地。明素簌为了把戏做全,一直捂着肚子,垂首静默,但心底暗骂蔺昭淮。
她已经料到蔺昭淮要她装什么病了,这可真是个馊主意……
蔺昭淮不知她心中恼意,观四处人流不甚密集,太子及其侍卫缀在远处,便直言了。
“夫人她来癸水了。”
此言一出,四下寂静。
明素簌与李宁茹皆惊愕看向他。
她想过他会说这事,但未曾想过,他会说得如此直白!幸好这里除了她们再无旁人,否则她得糗死。明素簌气得掐他一下,以牙还牙。
“此事我来与李姑娘说便好。"她咬牙切齿道。“嗯,”蔺昭淮对她的恼怒故作无知,仔细叮嘱道,“但你莫忘了,回春医馆开的那服药,要及时用下。”回春医馆?明素簌从未服用过与月事有关的药物。何况就算有,蔺昭淮也不该知晓。
那显然,他另有所指。
明素簌试探着他的口气:“夫君可还记得,这药府上还有多余的么?”
言罢,蔺昭淮沉思片刻,回答道:“貌似没有了。”看来,她要去回春医馆走一趟。
明素簌顺势接话:“那我们便顺路去那里取药?”一旁的李宁茹观他们许久,似乎领会到什么,轻笑一声:“明夫人莫不是疼糊涂了,此处离回春医馆甚远,恐怕难以步行前往。”
此事明素簌还不知晓么?只是她得等着李宁茹一一太子这边的人,点头答应后,才好继续“得寸进尺"。她可一直没忘记,此行他们是为探查太子侍卫,才做的这一出戏。
对上李宁茹打量的目光,明素簌捂腹,力求把戏做得更真。
她有气无力道:“可眼下,我正急着用那……李宁茹也很是上道,她立即应承:“这有何难,我们无法步行前往,但对有些人来说,可不一定。”明素簌明知故问:…是何人?”
“自然是一一"李宁茹侧目看向太子的方向,“殿下的侍卫。”
蔺昭淮赞同解释道:“他们自小接受密训,身手不凡,飞檐走壁于他们而言,只是稀松寻常。”“而且,殿下宅心仁厚,定不会介意明夫人借他手下一用。“李宁茹说着,便扶明素簌过去。
蔺昭淮笑着看她们远去,随后从容不迫地跟上。一切皆很顺利,只待,他将那三个可疑之人挑出来。不远处,楚衡听清李宁茹隐晦暗示,神色不自然地背过手。
“按李姑娘的意思……明夫人是因此事,要孤的几个人手?”
………没错,"明素簌已是一副英勇就义之态,死猪不怕开水烫,“不知殿下可能出手相助?”
她今夜也是丢尽脸了,待回去后,定要找蔺昭淮算账!“孤当然不会坐视不理,"楚衡仍有几分手足无措,他侧首看见蔺昭淮已过来,便道,“既然蔺中丞也熟悉东宫人手,那就让你来挑人吧。”
“臣多谢殿下。”
蔺昭淮行礼后起身,目光便投向那些侍卫。他挑了三个人出来。
“你们随我去医馆吧。"蔺昭淮视线掠过他们,沉声吩咐道。
“是。"他们知晓,蔺昭淮曾管制过东宫侍卫,哪怕现下已经不插手此事,但态度仍异常恭敬。
他们很快离开了。
远离人群聚集之处,周遭复归于寂静黑暗。冬夜凛风掠过他们面颊,方才粘染的上元节之热闹,瞬息间消散于无。
蔺昭淮来到一处静谧之地,驻足不前,光线昏暗,映得他面孔不甚清晰。
“就到这里,"他抬手制止侍卫继续向前的步伐,“我将药方告知于你们,稍后你们便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速去取药。”
那三人一无所觉,俯首应是。
“第一味药,藤黄三两,"他扫一眼三人神色,继续道,“第二味药,雪蒿一两,第三味药,白头翁……”话音未落,他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制住了其中一人。
“额一一"那人正欲挣扎,他身旁两位“同僚”也齐力协助蔺昭淮,将其按倒在地。
蔺昭淮见他已无力回天,便从容松手,将这活交由另外两位行家。
他轻拍两下粘了些灰尘的衣袖,居高临下打量着那位已经狼狈不堪的“刺客”,旋即,他近身抬手,拔出刺客腰间那柄剑。
“蔺大人,你这是何故!"刺客仍心存侥幸,竭力挣扎。蔺昭淮已经不再看他,而是横起手中利剑,静静端详。惨白月光通过银亮剑身,在他面容上折射出一道白光。“早知道,我方才就直接看你这柄剑了,"他笑着摇了摇头,手中动作轻巧,挽了一个剑花,“破绽太多了。得亏你一直将其藏于剑鞘,否则,都进不了队伍。”刺客知事情暴露,面色灰暗,垂首不语。
蔺昭淮本就不求他能多吐露些东西,继续道:“旁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恰巧我平日无聊时,最喜察言观色,你佩剑动作、行走姿势,皆有些突兀,想必是这剑重量不对?”
而且,他向来对旁人的恶意敏感,今夜以来,便一直觉察到若有若无的晦暗目光,朝他这处扫过。而今一看,他警惕些,终归有用。
这些年来,他也不是头回碰上行刺太子之事了,方才试探,已形成本能。
“但你逮捕我的依据,可不是佩剑之事,而是药材?”不知为何,刺客仿若平静下来,不再挣扎。“药材啊……
蔺昭淮收了剑,复又看向他,月色下,他眸光粼粼,跳跃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