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灯会
通向主会场的街道，已是人山人海，他们只能慢悠悠地随着人流前进，在人群里穿梭。
只是，明素簌右手被握住的触觉着实明显，她侧首看去，见太子没注意她这边，忍不住低声问道：“我们有必要这样吗？”
言罢，她轻轻晃了一下两人交握之处。
毕竟，太子已经订婚，木已成舟，他们不必再过多掩饰。
蔺昭淮知晓，她此言有理，若是为掩人耳目，自然没有必要。
但若是能让太子死心，那就很有必要了。
思及此，他理所应当道：“当然有必要，眼下人潮拥挤不堪，你若走散了该怎么办？”
说着，面前便挤过来几个人。
他抬起手臂，替她挡下了挤过来的那几个人。在一旁观着此景，明素簌倒也无所谓了，只竭力放松，忽略掉右手的怪异感。
她其实识得这附近的路，不过，既然蔺昭淮是好意，她还是不辜负了。
前行一些距离，人声愈发嘈杂，明素簌却发觉太子一直面色不豫。
就这么不乐意来此？
她料想太子应当听不见他们低声交谈，便凑在蔺昭淮耳旁悄声问道：“太子看上去心情不好？”蔺昭淮知晓其缘由，但他不以实相告。
故作沉思一番后，他贴在她耳畔道：“或许，他本就不愿与我们同行，只是不好拒绝女眷，才过来的。”太子与蔺昭淮交情甚好，那问题便是出在她身上了。她何时得罪过太子？
明素簌似有所悟，小声嘀咕道：“唉，那我当时就不该如此提议了。”
那可不能怪她。
蔺昭淮深知，按太子那性格，哪怕明素簌不主动开口，他也会想办法跟过来。
着实……是个麻烦。
不过，待他向身旁一瞥，看见太子更加不快的模样后，蔺昭淮也无甚忧虑了。
再扫一眼她信以为真的模样，他更加满意。随后，便火上浇油道：“那我们走快点，别触太子殿下的霉头。”
明素簌自觉太子应当也对他们，持以“眼不见心不烦”之态，便同意了。
“好。”
她一手提着花灯，一手牵着蔺昭淮，一路走走停停，在各种摊位前驻足，并未注意身旁人，以及身后太子的异样。
而太子楚衡，蹙着眉，抿着唇，确实有些忍无可忍了。他就不该来此处，碰见蔺昭淮，给自己找气受。方才他们咬耳朵说着悄悄话的场景，他可看得一清二楚，虽然听不清他们交谈内容，但也足够令人不快了。发觉他们似乎走得急了些，楚衡语意更冷，催促身旁的李宁茹：“莫要磨磨蹭蹭了，万一与没跟上他们……”言罢，他略有顿住。
不该说这么直白的。
李宁茹方才正专心打量着手中花灯，思索着要在上面提些自己的新词，却冷不丁地被他打断思路。她一眼看穿太子心中所想，语气也不如之前温柔：“殿下恕罪，是臣女拖延了。”
收好灯笼后，她加快步伐。
他们走得快，赶上了明素簌与蔺昭淮二人。扫一眼面前二人相牵的手，李宁茹猜想，这便是令太子不快的缘由了。
她唇边带笑，上前挽住了明素簌的胳膊。
“明夫人前些日子不是向我请教诗词？择日不如撞日，我们趁此机缘，何不好好聊聊？”
明素簌闻言，干笑一声：“荣幸之至。”
其实，她都快忘了此前为了套话李宁茹，而编的这一借口了。
所幸，此刻只是李宁茹在侃侃而谈，她只需应声点头，不必说太多，暴露她不善诗书，也不喜诗书的真相。两人相偕而去，氛围倒也和谐。
而不远处，蔺昭淮虚握一下空荡荡的手，侧首向他身旁的太子看去。
太子不见得有多明事理，但他那个太子妃倒挺会处事的。
楚衡望见李宁茹带明素簌走远，心里总算好受些，面色如常地对上蔺昭淮视线。
“蔺中丞，我们跟上她们吧。”
“殿下，请。“蔺昭淮轻笑一声，背过手。他们不远不近地跟着前面两位姑娘。
眼下人多眼杂，加之蔺昭淮职位变动，许多事务皆不相通，他们也不好谈朝政之事，竟是无话可说。他们已行至花灯会中央，人潮涌动，华灯四缀，一幅盛世之景映入眼帘。
十里长灯，朱雀大街的东西南北四街交汇之处，已聚集了人山人海。
此处比起其余街道，多了一样东西一一祈愿台。京城人信奉神明，会在上元之日，用竹条和纸张制作一盏简易花灯，再于其上书写来年所愿，谓之“祈愿”。明素簌向来是不会错过这一典仪的，她回首，看见蔺昭淮和太子也跟上来了，便扬声道：“往年，你们可有花灯祈愿过？”
李宁茹自然放过花灯，她含笑点头。楚衡以往皆是在皇宫度过上元节，但这种祈愿之事，他也不陌生。唯独蔺昭淮愣怔一瞬，垂下眼眸，回答道：“未曾。”明素簌毫不意外，他这人看上去就不是信神拜佛之人。“那今日你就能试一试，要我教你做花灯么？“她笑着将蔺昭淮拉过来。
“劳烦夫人了。"他敛去眸中失落，笑吟吟道。言罢，两人便心无旁骛地做起花灯。
被挤去一旁的李宁茹，只好复又跟在太子旁边，目睹着他们二人的身影。
据她观察，明夫人确实是个实在人，但她那夫君，着实巧言令色。方才那神情，好似是真的一般。李宁茹再懒得多管闲事了，还是让太子自个难受去吧。她折身，也去寻些纸张竹条，开始制作花灯。她每年皆会做祈愿之事，动作熟悉利落，加之不似明素簌一样，还要再带一个人，李宁茹很快便做好一个花灯。看着太子还孤零零地立在一旁，略有不知所措，她犹疑片刻。
还是再给他一个台阶下好了
“殿下，臣女方才做好一个花灯，虽形制拙劣，但也是一片心意，不知殿下可否收下，稍后也可提笔祈愿，与民同乐？”
李宁茹又盈着她惯常的笑意，将手中花灯递给他。楚衡方才一直静静看着他们三人的动作，但自己并不欲动手。他可是天潢贵胄，怎么能做这些?眼下看着面前递过来的花灯，他下意识要拒绝。此时，他耳边蓦然传来明素簌的笑声。
“哎呀，你怎么做成这样？"她戳了戳蔺昭淮做的奇形怪状之物，已抑制不住语意中的幸灾乐祸。蔺昭淮这回，是真的未曾料想到，他不善此事。他确实没尝试过花灯祈愿，但从未有半分遗憾，本就不信鬼神，又何须行比事来自欺欺人？
此时临场一试，本以为手工技艺稀松寻常，总难不过朝堂正事。
但他错了。
明素簌见他难得挫败，有些下不来台，便收敛了些笑意，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无事，你去歇着，我替你做一个。”
总之，还是别再糟蹋更多的材料了。
她咽下口中未竞之意，不再看他，心里只有手中的事务。
不远处，楚衡沉默良久，鬼使神差地，竟接过了李宁茹递来的花灯。
“多谢李姑娘。”
李宁茹则一副受宠若惊之态，腼腆一笑：“殿下喜欢便好。”
言罢，她转身，继续为自己做花灯，比方才更为用心专注。
不久后，明素簌与李宁茹同时完成手中活计。而蔺昭淮在一旁双手抱臂，沉默静立，未看明素簌手中动作，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随后，他发觉明素簌已经做好花灯，才恍若从思绪中醒来。
打量着眼前明素簌为他做的花灯，他不知想到什么，唇角溢出一丝莫名笑意。
“多谢夫人，"他拿起花灯，另一只手执笔，“作为回报，今年我所祈之愿，也给夫人一睹，如何？”“哦？“明素簌上下打量着蔺昭淮，语气狐疑，“你难道不知，这愿望被旁人看到，可就不灵验了。”“愿望灵不灵验，从来只看人为，而非天意。"他信誓旦旦，在她目光所及之处，提笔写字。
既然他执意如此，那她就看看是何愿望。
明素簌总觉得，此事莫名突兀，或许没那么简单。看着蔺昭淮笔下龙飞凤舞，很快，一行行字迹书于纸上，她心中怪异感逐渐应验。
他写的不是祈愿内容，而是一首诗。
一首藏头诗。
她正色，仔细看着这首诗，心中默念每句首字，惊愕万分。
“有、人、跟、踪，意、欲、行、刺。”
人群中有刺客！
明素簌倏地抬头，对上蔺昭淮沉沉的眸色，随即，他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今日可是上元节，还是在人流最多之处，竞有人胆敢在此行刺？不用问，多半是冲着太子去的。东宫那些人是吃干饭的吗？
思及此，明素簌略微侧首，向太子那边看去，他与李宁茹正一人一个花灯，字斟句酌地写着自己的愿望，而他们身后的侍卫也在热闹非凡的佳节氛围中，站得歪七扭八，显然已失去警惕之心。
他们不知危险将近。
“你为何得知.……?“明素簌语焉不详地问了一句。万一，是蔺昭淮搞错了？
“因为……“蔺昭淮语气一顿，又随和一笑，“夫人稀罕我的字迹么，要不我也在夫人的花灯上，替你写下今年祈愿？″
看来，个中缘由他不好直言，只能再写一次藏头诗。“快写吧。“明素簌急忙递给他花灯，随后又补了一句，“我无甚可求，今年祈愿，便由夫君为我想了。”“嗯，我书写之愿，定能让夫人满意。"蔺昭淮意味不明地笑着，提笔书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