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二只猫猫
邹黎穿越前曾在一家公司上班。
大约因为董事长是广东人,所以公司大堂里一年四季地摆着金桔树一一
前台姐姐告诉邹黎,那是经理六七年前为了鼓舞员工春节加班而特意叫人采购的。
承担起过年时营造气氛的重担,那棵金桔树后来又在圣诞节挂上许多零七八碎的廉价装饰物。
悬挂在深绿色的枝叶间,绒面大红的春字灯笼映衬着镭射蓝荧光黄电光粉的小彩球,土不土花不花地凑在一起,人人看了都要顾着董事长的面子夸一句中西合璧。但邹黎偏不。
一度嫌弃它披红挂彩地辣人眼睛,邹黎每每经过它都吝啬于多瞧一眼。
“但你不能不搭理明昭哎。”
横竖它只是动动嘴皮子,2023懂事理地发表意见。是这个道理,想想人家送来的几顿好饭,寻思着不看饭面看菜面,邹黎架着半倒不倒的明·杂七杂八树·公子往正屋挪去。
“邹娘子,我我……我自己能…”
半睁眼睛,故作虚弱地瞟向哑郎,看见打枣吃愣呆呆的表情,明昭心里简直要得意死了。
小家子,没见过这么堂而皇之的争宠路数吧?!一辈子只会守着灶台打转,明昭嘴上仍不忘痛呼两声,等贺兰姝再相中几房正室侧室,宁归情必定是连后悔都没地方,只能天天吃饭时抱着碗哭!
越想越心神舒畅,悄悄动了动姿势,仗着旁人看不清细节,明昭再次往邹黎身上偷偷摸摸地多靠了几寸。好沉,偏头避开对方刺刺挠挠的首饰,邹黎刚喘上一口气就觉得半边肩膀又重了几分。
他该不会往脑袋上摞了十斤砖头吧,稍有松懈就被明昭的钗子扎到肉,仿佛自己是个厚脸皮的气球,邹黎只觉得平常几十步就走完的路程变得无比漫长。
眼看邹黎的脸一点点闷红,拿着筷子原地打转三圈,打枣吃硬是把快冻凉的羊肉塞进邹黎嘴里:“羊肉补力气的,邹娘子吃完就搬得动了!”
什么?小家子说他胖???
火速抓到重点,明昭气得一个激灵。
本朝讲究文武兼备,是以文官身量颀长而体态匀称,武将为人亦有松下清风之姿。
娘子们个个如此,郎君们的审美自然也随之靠拢。少男合该“天质自然,春衫瘦著宽”,成年后便要“爽朗清举,皎如玉树临风前”。
总而言之一句话,想做美少年,体重不能超。他明昭可是日日都在修身锻体,哼了一声,听见哑郎身边的小厮说什么"夫侍,既是差点摔倒,稍后脱衣查看,两位娘子在一处更方便些",明昭勉为其难地收回了脚一一算那侍从有眼色,否则他必定崴脚崴得一不小心弄脏所有的萝卜干。
排除万难,可算进了里屋,望见哑郎和小厮一个收拾食盒一个继续做饭,歪倒在躺椅上,眼见没有什么烦人精来搅扰清净,明昭的好心情一浪高过一浪。等下他可得好好装一波作态。
但也不能显得太羸弱,明昭警醒。
娘子们娶正夫大多是图个有用,他可是听说过,有位翰林选亲,眼瞧某家哥哥咳症频频,想着日后恐怕生育不利,于是转头把他的幼弟扶为正房。
“明娘子还好吗?”
刚从里屋抱了条软被出来,嘴上的客套还没结束,邹黎就看见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
“邹邹!这个心机夫郎就是盘算着想在咱家爬床!"误打误撞猜中,2023嘿嘿乱笑。
错开眼,看不得对方那股小聪明,邹黎真想把明昭一卷草席抬到外头:“难道我这屋子真是风水宝地,不然明娘子如何一进来就瞧着好多了?”
只有她俩在,那当然就好多了。
扶扶鬓边绞缠起来的珠花,再迅速擦下来几缕修饰脸颊的碎发,想着礼生教过他的实用内容,明昭把声口压得低低的。
“劳烦邹堂主了,"他有心整理仪容又苦于没有镜子,“明昭无事,方才可是惊着邹堂主了?”
一举一动都像是私下里演练了无数遍的流畅,夫德夫功如何暂时瞧不出来,夫言夫容倒是眼见的一骑绝尘。谁敢想象这样的美人还在半年前当着母亲和长姐的面信誓旦旦:
“大不了昭儿一辈子不嫁,贫寒人家尚且有几个志气高的断发明志,难不成奕王府的郎君反而做不到?”劝也劝了骂也骂了,最后还是世女出面转圜,这才勉强安抚下奕王怒气,让她同意明昭化了假身份来青州城跑商试试。
让他来青州城实则也经过一番考量:离京城太近恐怕被人认出再讹传说嘴,走水路去江南锦绣地,明昭偏偏上船便吐。
往东就到桓燕最重要的官盐场,驻在那里看守的大部分都是永熙帝信重的臣子,明昭常常进宫陪皇家公子们玩耍,有时碰上朝臣与皇帝议事,他那张脸便也被有心人记得七七八八一一
如此挑拣一番,合适的竟只有西边。
加之奕王早年与贺兰氏有些交情,想着万一捅出篓子也能稍稍遮掩一番,奕王便最终命人把明昭送到青州城。只是世事难料,谁成想明昭离变个娇气夫郎只差一段正缘。奕王若是亲眼看到明昭这般小意做态,只怕当场要给教他礼仪规矩的礼生义夫们散些赏钱。
但礼生怎么就没教他要怎么自然地甩开珠串!可恶,明昭一边维持脸上的表情一边小幅度地挪动头部,珍珠流苏都缠在一起了,拧成一股解也解不开,邹娘子不会觉得他难看罢?
早知就不戴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了,全然忘了当初精挑细选时想得如何漂亮,略微低首回邹黎一个淡笑,明昭心下急得直想要一把拔掉簪子。
冷眼旁观,邹黎反而半天也没看出来,他晃来晃去到底是想做什么。
亏得明昭额头冒汗,那簪子上的机巧邹堂主却是半点未曾留心。
有猫万事足,自打哑郎回来小住,邹黎甩活甩得越发得心应手。
什么?
二楼雅间要着人时时看顾、月姥像前的香灰鼎炉也要定期清理?
邹黎霸总上身大手一挥,千雪,好好发挥你的主观能动性,领几个投诚到楠德堂的小媒人四处巡视,这片鱼塘从此都归你管了。
什么?
一层正堂人来人往,既有拘谨新客户束手束脚,又有旧客户过分悠哉、进来只当是自家随处乱碰?万柳,邹黎把这新晋香馍馍往门前一摆,看见那些姑姥姨婆没?陪她们聊聊又不妨事,况且其中热心心的大有人在。
将心比心,邹黎叭叭叭一通先把万柳忽悠瘸了,走群众路线发动群众力量。
再说一个中老年娘子身边平均就有六个待嫁郎君,邹黎眼含期待,好好干,弄不好她们将来能靠这些路子把冰人馆开遍大江南北。
“活儿都分出去了,那还要邹邹做什么呢?”这天,邹黎正在柜台后滋溜滋溜喝茶,而2023勇敢冒头,替打工娘子们整顿职场。
“成功的领导,“用小木丸捶腿,邹黎舒坦得快要起飞,“是要学会把权力下放的。”
做堂主就要事必躬亲?
邹黎摇摇头,一个小小的冰人馆尚且杂事诸多,那换成郡守、州牧,更大的官员乃至皇帝呢?
“我是在为以后的大生意做准备,"邹黎给2023洗脑,“无为而治,道法自然,懂?”
况且她也不是一个劲地歇着,邹黎摸摸鼻子,她这不是,还有打枣吃的领养回访反馈单要填写嘛。“猫猫变活泼了。"邹黎做出盘账的姿势但暗中打开系统界面:“和以前比也娇气了不少。”
以前只觉得宁归情乖巧、懂事、听话,如今再看,将军府好吃好喝地养一养,小土猫也隐约透出些品种猫的娇娇磨人架势。
爱猫如养花,邹黎被脑子里忽然跳出的情感语录搞得满身起鸡皮疙瘩。
嫁人真是郎君们的二次投胎,想想打枣吃进门将军府的前一天,那礼生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端着严苛架势。
又要和哑郎独处一室不许旁人窥探,又要打枣吃翻了肚皮让人检查身体。指个路语焉不详,恐怕只有宁归情到了地方才知道里面藏了多少大坑。
“还说道呢,今天我路过娘娘庙,一抬眼就看到有官差到马家去了!”
熟悉的声音迈过门槛,邹黎一听就知道是冰人馆的热心主顾:“崔娘子来了?”
“邹堂主!“崔娘子讲得眉飞色舞,“邹堂主听说没有?吓,仔细论起来还和你家有些关联。”支起自带的小马扎,选了个不挡人出入的地方坐下,崔娘子这便开讲。
原来是那马湎,数数也快当了将近二十年节烈义夫,谁知道忽然搭错了哪根弦,崔娘子两手一拍哈哈直笑,竞然一把年纪又改嫁去了!
啊?只盼着崔娘子再多说些细节,冰人馆里顿时人人支起耳朵。
“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
一瞧有这么多人等着听,崔娘子自觉有义务把条条缕缕都讲清:“先说那官差,当时瞧见了我便好奇,这一片哪个不是良户良民,竞要官府特特派人走上一遭?”是啊是啊,众人应和,是为什么呢?
吊够了胃口,崔娘子笑道:“可巧路边有烧饼摊正在支铺子,我便买了块肉馅的顺嘴去问。”
“你还别说,"崔娘子讲着讲着就要跑偏,“那肉烧饼做得真真不错,里头的馅料居然是一层层的,肥瘦相间滋滋流油,看着就香,咬下去却又完全不腻口。”一整个大烧饼,崔娘子端起胳膊,和平常的不一样,瞧着仿佛是个面做的大磨盘,要买就当场切一块下来,肉馅芯子一抽出来直冒热气,周围几家养的看门狗都闻着味眼巴巴看着。
待她一问,嚅,新式烧饼竞是摊主家的夫郎自己琢磨出来的!
怪道说娶夫娶贤,崔娘子边感叹边羡慕,普通烧饼有什么新奇,可今天吃到这一遭,以后她宁可拐些路也要专门去买的。
“哎呀,崔娘子可是成心的?”
众人听饿了也只能兀自咽口水忍着:“官差呢?崔娘子倒是快些说说,官差去那里是做什么的?”总不能也是吃烧饼去了吧?
嗨呀,崔娘子又是哈哈一笑:“讲忘了,讲忘了。”“烧饼娘子告诉我,官差是来拆牌坊的!”拆牌坊?众人先是一惊复又不信。向来只听说朝廷嘉奖烈夫,一层层地发下文书,又是褒扬又是赐匾。牌坊可是个大物件,运石料、打地基、请匠人,若不是节烈到万里挑一的地步,寻常守贞的鳏夫等到死也不可能葬在牌坊下头。
更别说这折……
“我骗你们作甚?”
八卦中转站岂能受人质疑,一甩头,崔娘子不乐意了:“左右石头也不是随手一拔就能拆得了,你们自己找去,亲眼看看不就知道是真是假?”
当即便有几人结伴出门去看。
这消息可太大了,在青州城算得上石破天惊头一份,剩下的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连平素不大爱凑热闹的千雪也在楼上悄声走近了些。
下来听下来听,邹黎看到千雪后招手,楠德堂的人全都聚到一楼听崔娘子说话,二楼现下空荡荡的,杵在那里也没多大意思。
“听说马湎是看上了一个过路的游商一一”众人话语声暂歇,清了清嗓子,崔娘子继续讲了起来。“沈大人!沈大人!”
磨匀一汪浓墨,沈可均正待提笔,官署里却脚步急促地吵了起来。
嗡嗡嗡地搅得人头疼,沈可均眼看属官们一个接一个地进来行礼。
一眼望过去齐刷刷的几乎都来了,沈可均放下湖笔,瞧这阵仗,好似青州城里出了什么大事一般。“闹嚷嚷地像什么样子,“州牧一开口周遭便静了下来,“这里是官署不是闹市,有多少话都停下来慢慢说。”说吧,端起茶杯,沈可均等着听究竟是什么大事。“州牧。“心道同僚们见了上官就都变成哑巴,咬咬牙,一人走上前:“我等听闻,有差役把青州城唯一的石牌坊拆了。”
就为此等芝麻小事?
抬眼巡梭属官,沈可均不怒自威:“那马湎既已不是义夫,牌坊拆了又如何?”
“大人英明,可考功司派来的官员就要到了,恰逢年底,我们是否该稍稍遮……
遮掩?沈可均只觉可笑,遮掩什么,何须遮掩?“狱讼无冤,催科不扰。“沈可均起身:“抚边安民,摒除奸盗。清谨勤工,行事无私。人获安处,赈恤困穷。”考评虽繁,条条框框亦有定律。
“别说一座,便是拆了百座千座牌坊,难道我青州自此便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了吗?”
无事便散了吧,沈可均不耐烦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青州城地处边陲重地,值得耗费心力的事比一座可有可无的牌坊多得多。
无事一身轻,阳光充沛的下午,邹黎在廊下搬了张摇椅躺着。
有钱真是好啊,晒得浑身都暖洋洋的,邹黎肚子使力让摇椅前后咕蛹着打晃。
祝娘子手艺正经不错,邹黎咂咂嘴,那些打磨齐整的小积木一摆到联谊会上就引人注目,好看、有玩头、又不至于太过困难,放在众人破冰的环节,刚好合适。新做的躺椅也是,听听这吱呀吱啊的木头响,安心又悦耳,就算她邹堂主暂时买不起最贵的,买个中间档次的家具还是不成问题的嘛。
不错不错。
对了,邹黎揣手,昨天的联谊会,祝娘子像是也来了?最先进来的客人里没有她,邹黎眯着眼睛回想,大概是有点不好意思,万柳说祝娘子打扮得整齐但是相对朴素。难怪她没有一眼看到对方,参加联谊的娘子郎君们个个穿得光鲜亮丽,单看外表,有些家境殷实的甚至能和打枣吃比上一比。
但打枣吃肯定是最可爱的小猫咪,算是邹黎送走的第一只猫猫,宁归情在邹黎心中地位特殊一一更别说她家院子里还晾着打枣吃弄好的海量蔬菜干。“邹邹~邹邹~~”
打断邹黎的思路,2023扯着一串的波浪号上线。这个腔调,邹黎粗略判断一下,应当是好事:“怎么了?”
“特大好消息!特大好消息!"2023像是在邹黎耳边打开一只大喇叭,“猫咖店声誉上升辣!猫咖店声誉上升辣!”入乡随俗,2023翻滚着它从街头巷尾捕捉到的评论:“第一条,楠德堂还真是说到做到,说不牵线就真让郎君们各凭本事,楚家那个小子这不就交上好运了吗!”这个语气,蹬蹬腿,邹黎让自己连人带椅退到阳光不晃眼的地方去:“有点像王冰人。”
“就是王冰人!”
2023兴奋,“就是第一个投诚的小媒人!邹邹你连这都能分出谁是谁,我真的错怪你了邹邹,你哪里是当甩手掌柜,你这分明是无为而治!”
好它个系统,邹黎简直无语,不仅评价标准灵活,夸起人来彩虹屁也是一套一套的。
“楠德堂在城北还有铁粉了!"2023一高兴就像机关枪哒哒哒哒,“邹邹你上次答应过我,再涨积分就给我买限定狮子猫皮肤!”
铁粉?邹黎自动过滤掉系统的后半句话,为什么这么快就会有铁粉?
“哎呀,是你隔壁的隔壁的香脂店管事一家啦。”哦,一提香脂店邹黎便想起来了,是楚娘子,有个夫郎叫阿阮,还有个耽误到二十岁还没出嫁的哥哥牵得一家人成日愁眉叹气的,是不是?
对,2023嗷嗷点头,就是这家。
“怎么,"邹黎只能往一个方向想,“有娘子愿意娶楚秋了?”
对!!!
假如2023已经披上狮子猫的壳子,它的脑袋绝对已经点出残影:“邹邹再猜是哪位娘子?”
是.…..
邹黎沉思:“算上祝娘子,昨日联谊会上总共有十位娘子。”
虽然说猜十次肯定有一次是中的,邹黎却还想尽可能筛选一下。
说到娶亲,桓燕娘子通常不会选比自己年龄大的。《阴阳注》上讲,男子年纪大了,总是不如年岁鲜嫩的更能帮妻主调和阴阳、抱宫诞女。
二十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某种程度上来说还不如嫁了一遭又被放回母家的下堂夫,混在一干水灵灵的小郎君里,楚秋的年纪的确尴尬。
这样一来,猜测的范围就从十人减少到八人。桓燕娘子不兴早婚,半是为了考取功名,半是觉得小娘子们身子骨尚未长全,贸贸然“调和阴阳"容易搞出问题。2023同意邹黎筛选的思路:“确实不是那两个虚岁十九、二十的娘子。”
还剩八个,邹黎细细分析:“楚娘子一家.……生活水平差不多算是中上档。”
昨日来的娘子里却有一个家底颇丰,邹黎想了想,好像是做茶叶生意的?敢在边陲买卖茶叶,这样的财力和根基,楚秋大概率攀不上。
但也说不准?邹黎举棋不定,没准人家就爱一一“不是迟七娘子,"2023插嘴,“人家那么有钱,凭啥要选老的。”
行行行,挑嫩的,邹黎的备选名单上又划去一人。2023“再给你个提示,余下的娘子里有三位比楚秋好看。”
啊?邹黎困惑一下,那些是谁,昨天来的娘子每个都精气神十足。
“反正把这三个也划掉,"系统迫不及待,“就算桓燕娘子不重容貌,那也不能找个没自己板正的影响基因啊。”其实不是脸的事,2023暗想,横竖邹黎眼里是个娘子就好看,它胡乱找个借口再趁机筛掉三个猜测难度大的也不算事。
说到底,它就是想看看邹黎知道正确答案时的反应。隐约感受到2023的鸡冻,邹黎莫名其妙地盘着名单,还剩四个。
她忽然灵光一闪:“不会是祝娘子吧?”
通了,通了,这下全通了。邹黎怎么捋怎么对劲,如果是个和她不熟的普通客人,2023没道理这么活泼。而且祝娘子能找到填房这件事也确实值得惊讶,邹黎让万柳送请帖时还字斟句酌担心冒犯对方,然而现在看来,祝娘子没有再娶可能只是单纯没遇到合适的。何况祝娘子一身旧衣就来了,她甚至没怎么打理自己!很反差的桥段啊,邹黎嗯嗯:“2023,是不是祝娘子?”
这就猜中了?系统一下后悔,早知道刚才不帮她筛下去三个人了!
若是祝娘子的话,邹黎后知后觉王媒人那句“交了好运”,按照桓燕的观念论起来,祝长安确实算是楚秋能遇上的顶配。
老大难问题终于解决,楚娘子心里面上更是喜气洋洋。“别做饭了,阿阮。“楚娘子拉住洗菜的小夫郎,“家中喜事将近,我们今日出去吃。”
楚家阿母却从门后踱了出来:“怎地就要出去吃?阿阮从下午忙活到现在,锅碗瓢盆铺了一灶台,你倒说说今天捡了多大块金子,烫得你说浪费就浪费了?”“金子倒是没见着,"楚娘子递给母亲一张姻缘签,“红纸倒是求到手里。”
姻缘签?想到家里让人愁白头发的秋儿,楚家阿母眉心一跳。
【日暮凭高阁,长安一以秋】。
没头没脑一句话,和道观里的又不一样,楚家阿母看了几遍也没瞧出来是吉是凶。
不过,签纸背面,这楠德堂的金印却是拓得分明。到底更信媒人几分,楚家阿母鼻子哼气:“联谊会只消几钱银子也就罢了,你又带着你兄弟去求签一一描金敷银的,赶紧告诉我实话,这一张花了多少?”站在旁边一句话也讲不上,夹在婆姥和妻主中间,阿阮攥着一把菜不知所措。
“花得再多也值。”
看一眼阿阮,楚娘子让他去后面歇着:“母亲不是一直夸祝娘子手艺精湛人又厚道吗?”
立马端着菜盆溜到后院,阿阮半刻也不多留。楚家阿母板着脸:“翅膀硬了是不是?心思活了是不是?左顾右盼到处乱扯,这不肯说那不肯说,你娘我土埋半截,到底还没死呢!”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想要扶着母亲回房却愣是挨不着老太太的胳膊,楚娘子简直无奈:
“怎地就是乱扯了?眼下祝长安要来娶你儿子楚秋了,楚老太太,您高不高兴?”
“你说什么?”
胳膊肘落回原处,楚家阿母猛地停止闪避。“祝娘子午后去香脂店找你。”
灯下,楚家阿母两眼如炬:“她是怎么说的?你一字一句学给我听。”
“也没什么特别的,"楚娘子刚说就被母亲拧了一下大腿,“嘶,痛痛痛一一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这一痛便想起许多细枝末节。
祝娘子说自己丧夫无女,续娶即是填房,祝氏也不准备再大操大办,只请些亲近家人吃桌小席便罢。楚家若是同意,她愿在正经聘金上再加五匹绢布略作补偿。“又说年关前有几个吉利日子,"楚娘子把要紧事一一学来,“想问问咱们的意思。”
“阿兄我已问过,是愿意的。”
楚娘子补充到。
祝家确实诚心,听过对方的意思,楚家阿母连连点头:“可以,可以。”
祝长安,楚秋。
怪不得签文上写了那样一句诗,楚家阿母眼下是一百二十个满意。
再不讲冰人馆半句不好,开口闭口都是楠德堂里头放了那么大一颗姻缘树,又请了月姥娘娘供着,求签一求一准,想必也是应该的。
“比起寻常礼金,咱家倒也不缺几匹绢布。”楚家阿母一锤定音:“只不过这礼节有些委屈我儿,是以聘金得略厚一些,以后秋儿才不至于被人笑话。”大不了楚秋带去的嫁妆也厚上几分,老太太想,总不至于让祝家吃亏便是。
楚娘子同样没什么反对的意思。嫁妆即使多些,传出去也是给自家挣脸面。
何况楚秋最多也只能带走几样一一
既无田舍屋瓦,也无地契铺面,根基大头都握在楚娘子手中,稍稍漏下一些给他,便也无关紧要。又是一日傍晚,吸取教训,换了套簪形利落的头面,明昭在邹宅门口等到两腿僵硬。
打枣吃和长青还在邹黎家中,可明昭精心心打扮一番却不是为了来见他们。
非要让邹黎做镜子以外第一个看到他这身装扮的,抿抿口脂,把腰间的络子抚顺,明昭端庄地守在门口的灯笼下一一
直到天色昏沉、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回事,明昭惊讶,邹娘子竟然这样晚了都不回家?哼,那个小哑巴的吸引力也不过如此。
披着皮裘不觉寒冷,一想到打枣吃也不能勾得邹黎日日早回,明昭的心就像是被灌满的汤婆子,大冷天也温温热热的。
一一即使夕阳尽数收敛,明昭头顶的琉璃簪子也黯淡得再无华光。
和“小哑巴也不行"的重大发现相比,这点外貌上的瑕疵都不值一提。
只是腿绷久了没法打弯,明昭缓慢地屈了屈膝,站在这里还显不出什么,可邹娘子万一回来了,走动间他一定会出丑的。
街巷尽头又出现几个人影,条件反射般整理仪表,明昭的膝弯被抽得一痛。
恰巧明昭身后的宅门刚好打开,歪歪扭扭的动作把开门的人和门外的人都吓了一跳,长青更是提着灯笼专门照了一下,这才认出明昭是“明娘子”而不是什么居心叵测的踩点贼。
“明娘子快进来罢,"长青只当邹黎和明昭是往来密切的朋友,“天黑路滑,待我挂上这盏灯笼,也好让邹娘子回来时看得清脚下。”
说来也是,长青呼出一口白气,邹娘子很少回得这样晚,也不知是什么事情将她绊住了。
绊住邹黎的却是另一只美貌野猫一一
不同于被邹黎主动捡回家的打枣吃,这野猫是在她回家路上忽然出现的。
“邹堂主。”
显然等了有些时候,从藏身的墙角走出,一个相貌颇为阴柔的郎君拦住邹黎:“久仰大名,在下林泉。”邹黎停下脚步:“原来是林郎君。”
这人她没见过,视线扫过林泉的脸,邹黎总觉得不大舒服。瞧他仿佛有事相求,可为什么青天白日地不去找她,这郎君却偏偏要在黄昏时分堵人。
天色若是再黑几分,邹黎想着怎么委婉地打发走他,这郎君和精怪比起来也简直没什么两样。
“在下自知突兀。”
观察着邹黎的神情,察觉对方有些戒备,林泉退开一步施礼:“只是此事荒唐,林泉想尽办法仍然无计可施。为今之计,只有借了楠德堂的名头才好行事,是以,还望邹堂主能耐心听完。”
看他言辞恳切,想了想,邹黎兜了个圈子,带林泉从后门回了打烊的楠德堂。
“林郎君请。”
邹黎重新点灯,不久前熄灭的灯烛甚至连余温都没有彻底散去。
林泉便也顺势入座:“多谢邹堂主。”
“今日唐突,"林泉的五官在灯下变得柔和几分,“只是事急从权,还望邹堂主不要介意。”
这郎君是哪家的,邹黎心到,见面才几分钟,致歉赔罪的话倒是讲了不少。
打枣吃若是奔着傻白甜之路一去再不复返,林泉却是显而易见地心机深沉了不知几个层次。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邹黎不禁慎重了几分:“林郎君客气,不过楠德堂只管牵人姻缘。不知林郎君想与我说的,究竟是什么急事?”
像是没想到邹黎会和他开门见山,林泉默了一瞬。灯烛在他脸上映出几块暖黄,打量林泉似有难言之隐,再加上楠德堂是她的地盘,邹黎淡定等着。“邹堂主一一”
滞了一会儿,林泉面上竟带出几分破釜沉舟的意思来:“迟家三日后便会选人为少家主冲喜,我……我不愿旁人中选,还请您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