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装晕
那哑巴竟要从将军府秘密回邹宅了?
得知消息的瞬间,明昭险些收不住脸上的错愕。这才刚入府几日?!
难道是宁归情被贺兰姝厌弃,刚进门几日便赶回母家了?若真是这样,只怕邹娘子又要往那赔钱货身上花去不少银钱一一
不,明昭柳眉倒竖,不对劲。
颤着额前叮当垂挂的珍珠短步摇,一想到邹黎身边又要多回一个卖乖的哑巴,明昭只觉心下烦躁如万蚁啃噬:“白大夫,此事另有隐情,是也不是?”
对面女子只是轻笑。
“明公子,"悬钩将贺兰姝的意思复述得片字不漏,“大将军知道你不愿让其他男子围在邹堂主身边,可这次事关重大,针对宁夫侍的谋划只是个引子,更有诸多雍凉细作藏在暗处,只等事情闹起来再趁虚而入。”
并不清楚奕王和贺兰姝母族之间的故交,悬钩也并不知晓这胆大包天的郎君究竟是哪家所出一-但大将军话里流露出的暗示已经足够让她心惊。
明娘子,明公子,悬钩心念飞转,能让大将军记挂着派她递来一声知会,出身地位如此特殊,眼前这位抑或连姓氏都是假托。
一边是明昭让人看不透而旁人也不敢去猜的真实身份,一边是贺兰姝明知此事牵涉辛密却还点她前来的看重,脑子里掠过几圈,悬钩决心做个只管往来传话的工具人。“为了迷惑奸细,宁夫侍表面上会被关入重牢。”“但接应的车马已经备好,未时左右,宁夫侍会回到邹堂主家中。”
没一句是他爱听的。心知此事无可转圜,将军府能遣人私下里告知一声都是看在上一辈交情的份上,明昭沉着脸并不说话。
看出这位小贵人神情不愉,任务压在头顶,悬钩却也只能把贺兰姝吩咐的最后一句话原模原样地讲出口:“大将军还说,其余人等都已安排齐整,唯有明公子这边一一”贺兰姝要听到一句确定的答复。
确定明昭不会因为争风吃醋而坏了大事,确定明昭不会因为一时快意而忘了郎君们该守的规矩,确定明昭不会依仗奕王的威势而骄横跋扈想要越过将军府做主。明昭清清楚楚地听懂了贺兰姝的警告。
难为大将军了,明昭心想,这样不放心他,却还碍着他背后的奕王府而只是命人传信。虽然他只有被动接受的份儿,但人家好歹摆出一副尊重的架势来不是?“辛苦白大夫了。”
忍下情绪,明昭知道这不是他能耍性子的时候。看在明昭认清形势的份上,礼尚往来,贺兰姝便也没在家书中写些能让奕王顷刻把明昭抓回京城的话。“那明公子若仍去找邹娘子,"悬钩迟疑,“属下要拦吗?”
不必,贺兰姝摆手,明昭如今也清楚事态轻重,顶多在邹宅里使些手段争宠而已,他不会弄得满街巷沸沸扬扬,更不会让全青州城的人都知道宁归情又伴在邹黎身边。至于邹黎那边,贺兰姝挑出笔尖一根乱毛,邹黎做事缜密,何况楠德堂里还有千雪万柳,同样没什么可担心的。她已经算是好说话了,贺兰姝蘸墨挥毫,就算看透了明昭的心事也不从中插手,其余的,端看明昭能和他身边的亲随斗过几个回合的法罢。
一个没什么羽翼的小郎君也敢学着戏文里“暗合双环逐君去”,贺兰姝皱皱眉头,不过是家中偏爱又没经历过多少挫折,若是奕王动了真怒,明昭一辈子都别想再和邹黎见面。
吹干墨迹,将密信塞入小筒,贺兰姝不再继续有关明昭的话题。
守在玉笛院里寸步不动,抱着他收拾好的小包袱,打枣吃等贺兰姝等到快要望穿秋水。
“这便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从前院过来,搭眼便看到猫猫坐在门槛旁的懂事样子,贺兰姝佯装不悦。
“本将军待你不好?“尽管送哑郎回邹宅住一阵子是她先提的,但打枣吃表现得如此殷切一一
贺兰姝打开哑郎怀里的包裹。“里面都收了些什么?”一只活灵活现的面人娃娃,几根串过糖葫芦又洗干净的木签。方便哑郎写字的细炭笔,还有大将军陪猫猫剪出来的彩纸窗花。
都是贺兰姝送他的小物件,想伸手去挡却被对方拂开,猫猫不好意思地红起耳朵尖。
还算这傻猫有些良心,贺兰姝去捏打枣吃的脸,有些郎君一提起回门便全然忘了妻主,他们却也不想想,若是没有妻主允许,就算嫁过来勤勤恳恳打理家事又能怎样?礼节只能掣肘在意名声的人,可只有夫郎们才要指着名声过活。
“净捡些没人要的东西。"笑骂几句,仿佛一只被人顺毛捋得舒舒服服的的老虎,贺兰姝眉眼间却尽是称心如意。“这几日乖乖待着不要出门,"贺兰姝叫人从库房里取来一匣有大有小的玉石珠子,“都是你的了,拣几颗带去解闷,若是想都拿着也无妨。”
横竖有长青跟着,不用猫猫自己手拿肩扛。长青?猫猫迷惑地眨眨眼睛,就是院里忽然多出来的那个小厮吗?
.….竹音去哪里了。
挑起哑郎的发尾,眼见他满面都是疑问,贺兰姝寻了个温和些的解释:“竹音以后便不在玉笛院伺候了,你有什么想做的只管告诉长青。”
噢,哑郎认真点头。
小笨猫果然不禁吓,贺兰姝懒洋洋地看着打枣吃,要是让他知道竹音的下场,宁归情只怕要做上几天几夜的噩梦才能消停。
不过,贺兰姝扫过端菜进屋的小厮,将军府里没人会不长眼地戳穿她的说辞。
打枣吃要回来住上几天了!
刚送到领养人家里的小猫咪,转眼就要油光水滑地回娘家撒娇蹭乖!
日日辰时上班都上出几分喜气,又吸纳进几个想借着冰人馆招牌保业绩的媒人,条条框框约法三章,打量着业务流程越发正规的楠德堂,数着账房里逐渐增多的营收金额,邹黎碰到某些愁眉苦脸的母父也劝解得更加细致几分。“木匠娘子给咱们免了零头?"抬头瞧瞧万柳,邹黎把积木倒在柜面上挨个检查。
木质构件的每一个面都打磨得平整光滑,邹黎仔细触摸过去,积木间的嵌合度很不错,边角处也没有喇人的木刺。
可以,买的很值。
“木匠娘子说,"万柳和邹黎一起把积木们摆到显眼处的架子上,“这些小东西是要用来牵姻缘的,要配个一样吉利的数字才行。”
这便占了人家几十文钱的便宜?作为一个朴实无华的老实堂主,邹黎直道楠德堂有点过分。
算了,瞧瞧天色,估摸着木匠娘子也快打烊收工,邹黎快速写了张请帖让万柳送去。
“只说请人家过来瞧瞧,"邹黎嘱咐,“来不来都不重要,但这请帖本身没别的意思,可别弄得像是我们刻意拉人家参加联谊圈钱一样。”
木匠娘子的夫郎在一年前亡故,生怕戳了人家的痛处,邹黎让万柳在她面前演练了几遍说辞才放人离开。记住了,收起请帖,万柳转眼便不见了踪影。“邹娘子。”
捧着本《姻缘经》上门,明昭摆出一副好学样子并拎着食盒又又又一次夜访邹宅。
贺兰姝真是预料得一点不错,心下腹诽,不想在外门这里推推操操引人注意,叹口气,邹黎又又又一次放了明昭进屋。
“明公子日日准备饭菜,"邹黎寻思该如何说才能让他别再晚上来找自己,“又是切洗又是烹饪,不知是否太过辛苦?”
不辛苦,把腰杆挺得更直,明昭头上的流苏一荡一荡地格外真挚。
麻烦的都是厨下,他明昭有什么辛苦。
但为了在邹娘子面前立稳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人设,明昭远远瞧见一只猫猫和一只猫猫的小厮在内院里忙来忙去晒萝卜干,该抢的功劳他还是要抢。
明昭状似无意地把左手抬了抬。
甚至趁旁人不注意的时候故意把自己划伤,明昭压了压仍有些痛的指肚,他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只待用饭时让邹娘子顺理成章地关心一番,扶扶鬓边流光溢彩的头面,挑剔地打量一圈猫猫,确信对方撑死了也只能算个小家碧玉、没法和自己相比,“明娘子"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邹黎身后。
守德行的正夫都在妻主身后站着,被这种精神胜利法所鼓舞,明昭端庄地瞧着干活干到汗涔涔的宁归情。邹娘子!打枣吃却像没看到明昭一样直扑到邹黎身边。小家子就是没规矩,明昭也装作没看见猫猫一样翻了个白眼。
打枣吃和长青把墙根的萝卜都切成了薄片晒着!猫猫骄傲地带着邹黎检阅战果,房檐下串成串的是辣椒,长青被辣得眼泪都出来了但猫猫没事!
串几串辣椒而已,明昭松了松裹着手上伤口的布条,谁不会啊。
萝卜就平铺在地上,打枣吃扩着手臂比划,这两天走路经过要小心一点。
知道了,明昭高贵地避开,今晚就趁黑踩了。那边是还没处理好的茄子和白菜,猫猫拍着几只新缸,茄子就和辣椒一样吊在房檐下面,白菜一份份掰开了再撒盐撒调料,想腌酸菜就腌酸菜,想做泡菜就做泡菜!就这?明昭笑容得体,一堆上不了台面的清粥小菜。还有还有,颠颠揭开铁锅的锅盖,猫猫像只小蜜蜂停也停不下来:
这是他新给邹娘子做的清炖羊肉!前几天在将军府里吃过一次就觉得好吃,今天试着做了做竞然还原了一大半的滋味!
打枣吃递上筷子,邹娘子尝尝!
邹娘子,明昭跟在后面忽然咧趋了几下,邹…他……他……
手里的食盒一下倒洒,像是被满头的珠饰压得颈椎出了问题,晃晃悠悠死活站不稳脚步,邹黎大为震惊的表情里,明昭当着三人的面一下子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