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血液中心
43.
电梯高度不断上升,下方人影和建筑逐渐变小,脚下风景一览无余。有电梯上上下下,像是输送血液的血管似的,电梯连接着每一层。血液中心这座九层金塔,每层都悬浮在半空,圆盘大小排列像是汉诺塔,圆盘周围不断但黎遥所在电梯显示屏幕上只有大约六个空位,此时,自下往上数的第二个空槽闪烁亮起:
二层/A区。
她刚开始还以为A区是二层的一个所属区域,但看这个电梯显示屏,金塔二层和A区好像是一个意思啊?
乘坐着电梯,黎遥抵达了目的地。
人脸上都覆着一只面具,小巧玲珑的面具戴在前脸,掩盖了所有人都相貌与表情。电梯门开启后,入目所见全是一个个献血窗口,每个窗口后方都坐着一个白衣人,每个透明质地的落地窗外,暴烈日光自建筑一侧洒入室内,却像被无形结界阻隔在外,室内诡谲阴寒之气蔓延,分不清是医疗机构本身的味道和氛围所致,还是血液中心独有的阴冷。黎遥的目光在这些形态各异的面具上停留了一秒。
微笑着、眼角却低垂下来如诉如泣,面具似喜非喜、似哭非哭。一只只面具双目舒展,口唇微张似下一秒就要开口说话,面具的表情莫辨,嘴角上扬微牙的颦面、唇红齿黑的若女。
这些面具是樱花的特色,能面具,那一个个窗口后面站着的是双角獠牙的般若、赤面尖能面,这是一种起源于华夏傩文化,和樱花文化结合后的独有产物,体现的是人与鬼神的对话,因此,能面又被称为幽玄的艺术。只不过和它所起源的傩文化的庄重威严相比,能面充满了诡异的违和感。
筛请来这边。
“叮”,有人拨动了一下面前悬挂的铃铛,窗户后的面具下传来瓮瓮的话语声:“血液初还挺专业,没说上来就抽血,而是先初步筛选。
“哦哦哦。
"
黎遥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坐到了窗口前,她撸起袖子将右手手臂伸了进去。窗口之后,面具人的双手被手套封得严严实实的双手娴熟地拈起一根棉签沾了点液体,手套和消毒液接触到黎遥的皮肤带来点点凉意,正当对方不紧不慢地给黎遥消完毒,取来针管正打算抽血时,黎遥突然猛地一下抽回了手臂。“?"面具人跟着她的动作抬头看了过来,小小的动作里是大大的疑惑。黎遥却用右手捂住了额头,夸张地“哎呦”了一声。
吗?我低血糖,我想先吃点甜头缓解一下。
“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贫血,哎呦不行了,我头晕,我晕血、我晕针!你们这有吃的面具医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经他手的献血人数以万计,黎遥这样的他还是头一次见。不光是离谱的要求,还有她的态度。
愿意来献血的多半是贫民区出来的女孩,献血中心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她们第一次来的时候脸上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神色,就算之后熟悉了流程,在面对他们这些工作人员的时候也改不了那股骨子里带着的自卑。
那是一种打心底里认为自己和对方不是同一个物种的卑微感。而他们对于这群贫民,心里多少也是有些看不起的,只是嘴上不说而已。但眼前这个女孩,虽然面目普通到丢进人海里就再也找不着,但她有一双过于自信的眼睛,面对他时,这个女孩声音洪亮,从来不避讳直视他的眼神,而以往那些女孩子总是会小心翼翼地躲开他的目光,避免和他对上视线,更别提堂堂正正地提出诉求了。“稍等,已帮你预定体检项目,医生马上...
"我等不了!"黎遥把袖子往下一放,站起身来,"等你们做完体检了我头七都过了!你们血液中心年年被评为天佑星慈善组织第一名,你们就是这么苛待献血人的吗?你们就是这么服务大家的吗?!”
起来,他试图安抚黎遥的情绪:“女士你不要激动,体检很快......她越说声音越大,周围人也都好奇地朝这边看了过来,窗口后的面具人连忙跟着站了黎遥大声嚷嚷:“再不让我吃饭,我要饿死了!”
其他人内心:
......您说话听着这么中气十足的,一点也不像您口中所说的要饿死的样子吧?
六楼进食区吃饭吧,等会儿医生到了我们再通知您回来。"见她一副“你不答应我当场就开闹”的模样,面具医生头都大了:“那A4444女士您先去“这还差不多......面貌平凡的女人嘟嘟哝哝地走开了。
在她离开之后,面具医生低着头在她的档案上留下了一句评语:献血意图可疑,疑似蹭饭。
而黎遥已经进入了电梯。
这回又是和上次一样,她进入后,只有显示屏最高处“六楼/进食区”的灯光是亮着的。黎遥想起了进来之前商誓说过的生物认证。
她自己没有主动按电梯,电梯却在她进入后自动显示了某个楼层,或许和这生物认证有关。不过也说不好,也可能是因为她脖子上这个项圈的缘故。不管是什么愿意,这都意味着献血者们的行动是被严格控制的,她们无法到处乱逛。透明电梯里,黎遥的目光闪了闪。
不让她发挥主观能动性到处乱逛?也行,她乐得有人给她指路。黎遥跟随着电梯的指引来到了六楼。
六楼是间餐厅,只看环境的话,高端得跟富姐富哥云集的指挥系有得一拼,黎遥看了看菜单,不愧是血液中心,这里的补血菜品格外多,除此之外还有各色菜系。这会儿正好是吃饭的点,六楼人不少,但除了来来往往端菜的服务人员外,黎遥没见到一个面具人。看来是专门供给献血者饮食的餐厅了。
黎遥进来之前刚吃过饭,她随便拿了点吃的,特意找了对面有人的位置坐了下来。入座后,她把吃的往桌上一搁,也不说话,就这么双手撑着脸,带着微笑注视着对面的人。
黎遥对面坐着的女人穿着带有血液中心标识的衣服,一头泛黄的头发一股脑地扎到脑后,女人原本在低着头吃披萨,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小心吞咽着,光是看动作都能读出她对粮食的珍惜,女人把披萨吃得很干净,但在黎遥含笑的死亡注视下,她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变慢变得僵硬了起来。枯发女人飞速地抬头看了黎遥一眼,偷感十足,而这一眼被黎遥精准捕捉。
“姐姐,你这披萨好吃吗?”黎遥笑着,主动和对面打起招呼来。对面带着审视地看着她,没说话。
黎遥也不觉得尴尬,她自来熟一般,继续往下说了下去:“姐姐,我第一次来血液中心,还不知道什么好吃呢,你能给我介绍介绍吗?咱们吃东西的地方是只有这六楼吗?其他楼层都是做什么的呀?我看血液中心里面好漂亮呀,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地方呢,我能到处转转吗?
"
对面盯着她,只一个劲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依旧没说话。黎遥伸手主动递过去了一杯水:“姐姐你慢点吃,别噎着了。我找别人问问什么好吃去。”
说完,黎遥起身端起自己的餐盘,向另一张桌子走去,刚走出两步,她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女人含糊不清的声音:......别乱走。”
女人声音里还带着刚吞咽完食物的含混,但话语里的警告之意如此明显。真的好奇啊,姐姐,你越这么说,我越是好奇了,难道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黎遥倏然转头,仍是那副笑吟吟的、不谙世事的模样,她天真地问:"为什么呀?我是女人又垂下了头,碎发像垂柳一样垂露下来,她露在外面的青白手臂上,一大片淤青中间排列着数个抽血针孔,明明周围无人注意,女人却像是在避讳着什么一样,一直低头,她对黎遥答非所问地举了一个例子:"之前和我同区域的同乡姐妹,有一天晚上,她说睡不着觉,想出去走走,看一看那天晚上的月亮,她说那天的月亮又圆又亮,月亮挂在声。没有人应她,除了我以外,她们都睡看了,文或署她们都没睡着,只是不敢出去而已。于是她自己一个人出去了,于是我再也没见过她。
不能乱走吗?
为这条情报,黎遥认真地向对方道了谢:“我知道了,姐姐,我不会到处乱走的。”接着,黎遥端着餐盘离开了对方的视线。
她径直走到了厨师窗口的面前,身高不俗的女人把餐盘往桌子上一放,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质问对方:"你们的厨子是怎么做菜的?快咸死我了!这是给了多少盐啊?不信你自己尝一口!"
这就为您重做一份菜品,要求是少放点盐是吗?
然而脸戴面具的厨师看也不看那份菜,更别提动手品尝,她只是低着头说着:“好的,黎遥伸出三根手指头:“要三分盐。”
人。
“?”厨师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她迅速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一本正经说着要三分盐的女万千吐槽咽在心里,最终只化作一句:“好的,客人。”神特么三分盐,你当是牛排呢?还分三分熟七分熟的。接着,厨师就体会到了什么叫人生中最痛苦的一个小时。笃定地说道:"咸了,你多放了一克盐,不信你尝尝。"她刚做好一份出来,黎遥甚至都没尝一口,她只是凑近闻了闻味道,就指着那份菜品尝尝。
她谨记对方的需求,又做了一份,还是不行,这回是"淡了,你少放了一克盐,不信你说她无理取闹吧,她又能精确分出她到底是多加了盐还是少加了盐,说她有道理吧,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反正每一个能吃的,最终都是"不信你尝尝"。从业数十年,她就没见过这么挑剔的客人!
厨师握着勺子的手捏得死紧,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她的怒意,厨师手中金属质地、光亮可鉴、一看就重量不轻的勺子像是下一刻就要敲到黎遥头上,给她敲出个脑壳开蛋花汤。么,但最终还是凭借自己过人的度量忍下了这口气。
黎遥眼见着厨师捏着勺子的手紧了又紧,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明显是想对她做点什姿态无比欠揍的女人"啧"了一声,像是不满对方的反应似的。“”
厨师原本松开的手又捏紧了。
没等厨师彻底绷不住打人,电梯门开了,里面走出来几个白色衣服的面具人,他们像是身上装了缺德地图的机器人一样,一眼都没分给旁边,直接朝着黎遥所在的地方走来。在黎遥面前站定后,面具后,人类闷闷的声音传来:"女士,该体检了。您吃好了吗?黎遥砸巴了下嘴,语气欠揍到了极点:"还行吧,主要是厨师水准不过关。不是我说,你们这儿的菜系也太少了点吧,糖醋里脊、排骨藕汤、清炖狮子头没有就算了,居然连疯狂星期四也没有?你们到底是怎么开餐厅的?徒有其表、未具其形,我看你们要是开不好,干脆直接外包出去得了,省得被人投诉!”
此话一出,厨子又捏紧了勺子,连带着几个面具人也都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女士,你说的这些我们会酌情安排,现在请跟我们来。黎遥一下子来劲了:“真的假的?那我下次可要验收成果的啊!”边说她边在面具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六楼餐厅。
观者无不噤若寒蝉。
工作人员成批出现,这在她们这些血液中心的老人眼中是不详的征兆,不光是因为樱花能面具本身具有的阴森之意,更是因为,那些人被众多面具人带走之后,都没人再见过她们。
又或者说是活着的她们。
她们当然知道血液中心不是什么好地方,这里会杀人,但,难道在外面就不会死了吗?是被血头吞掉了大头,对她们来说,那也是一笔很可观的钱了。起码在血液中心,只要不触犯相应的规定,不仅有吃有喝,还有高额的营养费,就算但刚才那名少女像是什么都没意识到一样,居然就这么一路说说笑笑得跟着她们走了。..也不知道该说她傻得冒泡,还是该默哀她死得真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