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百花小楼(十二)
十五年后,江南，绣纨院。
陆小凤倚红偎翠，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这个俊朗的男人，脸上有着孩童式的天真和狡黠，聪明机智与热血阳光完美融合，一切相得益彰,最引人注目的要属嘴上那两撇胡须,竟然修得如同眉毛一般整齐漂亮,随着他脸上灵动神情而动来动去,实在有趣极了。
美人浅斟低唱，柔软眼波含情脉脉，试探着问道:“陆小凤,你已经在我们这儿待了三天,还为了绿腰妹妹的新舞一掷千金，现下，只怕整个江湖都传遍了你的风流事迹,难道不怕家中夫人吃醋吗?”陆小凤戏谑道:“那他们应该知道,陆小凤还未娶妻，谁若是轻易娶妻，谁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紫玉娇滴滴地笑了，含羞带怯:“那你可有心上人么?”陆小凤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她不会介意的。”紫玉:“
-室静谧,轻歌曼舞的女孩子们纷纷停了动作，有人带着丝丝缕缕的埋怨,幽幽说道:“所以,你已经有心上人了?’陆小凤抬头望向屋顶,避而不答。
绿腰:“你以后还会来看我们吗?”
陆小凤:“我既然现在会来，以后自然也会来。’年纪较小的阿蛮插话:“不可能，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允许心上人来我们这种地方，她们.....她们嫌弃我们脏，恨不得躲着我们，远远啐上一口!
陆小凤笑嘻嘻地说道:“别人或许会这样，但她一定不会。阿蛮不服气地问:“为什么?”
陆小凤:“只因她本就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孩子，看似月光一样清冷皎洁，实则拥有一副最柔软的心肠，时常行医施药，救济四方。’
紫玉苦笑:“她或许会对其他人心软，但一定不会对我们心软，越是自诩端庄守礼的贵女，越是不屑于我们的行径。"陆小凤呷了一口酒，笑着摇头:“那你们可曾听过柳虫娘这个名字吗?'
紫玉点头:“那是十年前名噪一时的花魁，听闻她一手琵琶技艺举世无双，追捧者能挤满整条街面，可惜后来生了重病，再加上年老色衰，也就无人问津了。”
说到此处，紫玉眼眸发红，不免有物伤其类之感，其他女孩子也相继沉默。
陆小凤:“你们可知柳虫娘得了何病?‘
姑娘们摇头。
陆小凤:“花柳病。’
紫玉掩唇惊呼，众人皆骇然变色，身处青楼楚馆的女孩子，最怕沾染上这种病，非但要忍耐种种病变折磨，还要受人诟病唾骂。陆小凤:“柳虫娘被鸨母赶出来后，金银散尽，无处可去，正是我们那位小神医收留了她，为她诊脉开方，针灸外敷，不避脏污，亲自照顾，凭一己之力，强行为柳虫娘续命五年，让她含笑离开人世。'
紫玉难以置信:“那位神医不害怕吗?不厌恶吗?”陆小凤微微一笑:“我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她说既然选择做医者，理应救死扶伤，女子沦落风尘，本就可怜，或为父兄门楣牵连，或被奸诈亲友拐卖，或受魑魅魍魉蒙骗，又有多少是心甘情愿?纵然有，也没什么大不了。曾有一个女人守寡多年却珠胎暗结，东窗事发后，被夫家侮辱殴打，骂作淫.娃.荡.妇，以至于想要买砒I霜寻死。小神医对她说:这是你的身体，你有享受快乐的权利，旁人无权指责，你唯一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众人哑口无言，皆被这一席话震撼到失语，过了许久，紫玉听得心驰神往，低低呢喃:“真想见一见她啊.....”就连最活泼爽朗的阿蛮都说:“陆小凤，你是一个大坏蛋，配不上小神医。‘
陆小凤:
一座小楼，繁花似锦，空气中酝酿着甜香。花满楼临窗而立，轻轻抚摸一株山茶花的花瓣，微不可闻地说:“你终于舍得开花了，还开得这样好，她见了，一定会觉得欢喜...他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忽然抬头，对隐匿在梨树上的访客说道:“听了这么久，怎么还不下来?再磨蹭下去，那一截枝丫生了气，明年肯定又不开花结果了。”
陆小凤一阵风似地飞进来，语气诙谐俏皮:“你这么说，仿佛梨树有知有觉，是一个会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花满楼笑了:“万物有灵，只是我们不懂而已。房间摆着一张方桌，陆小凤作为常客，也无须主人礼让，自己大剌剌坐了下来，顺手放下一坛酒:“路过如意坊，想起阿月偏爱桃花酿，特意去里面买了买了一坛子，说起来，这丫头怎么还不回来?’
花满楼也坐了下来:“上个月，阿月托人捎来一封信，说是洪崖县爆发一场瘟疫，她响应朝廷征召，主动前往救治。陆小凤听了就来气:“阿月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有人提着裙摆，快步拾阶而上，嫣然一笑，如明珠生辉，欢快地同两人打趣:“哈，我不在家，你们俩人这是开小会蛐蛐我呢?”陆小凤哈哈大笑:“阿月，你嘴里怎么有这么多古灵精怪的词?”
他快步跑过去，像是阔别多年的好兄弟那般，热情地给了顾白月一个拥抱，嘴里责怪道:“小月亮，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大人了，要变得成熟稳重一点。"
顾白月毫不客气地伸手扯了扯他的面皮，将陆小凤的脸拉长扭曲，笑盈盈地问:“小陆同学，请问你成熟稳重吗?”陆小凤很有自知之明:“稳重不了一点。”
两人叙旧时，花满楼嘴角噙着一丝温柔浅笑，安安静静地旁听，待到顾白月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花满楼心底涌现一丝慌乱，甚至想要伸手整理一下衣袍。
他叹息般开口:“阿月。’
陆小凤敢坦坦荡荡地拥抱顾白月，是因为他心里清楚，阿月对他并无任何绮念。花满楼不敢，是因为他心存妄想。顾白月仰望着这丰神俊朗，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只觉其气质清爽，令人如沐春风，不由笑道:“七童哥哥。这一夜，三人边说边笑，喝完了整整一坛子桃花酿，就连陆小凤这个风流浪子，都不曾开口抱怨酒水清淡。好友重逢，秉烛夜谈，酒不醉人人自醉。
次日醒来，花满楼给顾白月煮了一盏燕窝，温声央求:“这段时日，若是没有急于救治的病人，不如在小楼陪我住一段时间吧，我想给你调养一下身子，说起来还是江湖赫赫有名的神医呢，偏偏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顾白月玩笑:“你不懂，我们神医都是能医不自医的。奈何计划有变，花家堡那边听说顾白月回来了，二话不说，立马派了一辆车马来接人，花平一见顾白月就笑得见牙不见眼，“天可怜见，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夫人还有二少夫人，想您想得吃不下睡不着的，您快随小人回家去吧!”
花满楼扶额:“花平，我还有事要忙呢。”他刚从花家堡搬出来，正想尝试着完全独立呢，怎么好整日赋闲在家。
花平一脸莫名其妙:“没说请您回去啊，七少爷，小人请的是小姐，与您不相干。
花满楼:“
盛情难却，顾白月最终还是踏上了回花家堡的路程，她既要回去，花满楼自然也要跟着，三个人走了俩，没道理独独剩陆小凤一个，所以，顺带手也捎上了。
花平赶着马车，哼着小曲儿，暗中佩服得五体投地:二少爷说小姐回来，七少爷不用请就回来了，嘿，还真是!花夫人早年间多次生育，如今又上了年纪，纵然锦衣玉食，精心保养，也逐渐显露出老迈姿态，鬓角染上风霜之色，一见顾白月就将人揽进怀里，疼惜得老泪纵横:“乖女儿，怎么瘦了这么多?快，快吩咐后厨多做几道菜。"
花家大郎在京城多年，现下已经官居二品，张贞娘带着儿女同他一起生活，花家多是顾青霜管理内宅，闻言笑着揶揄道:“您放心，接风宴早就准备好了，阿月是我亲妹子，我还能亏待她不成?”顾白月搀扶花夫人坐好，端端正正地向花如令夫妇行礼，“义父义母安好。”然后又同一屋子人彼此寒暄闲话。老年人大多喜欢热闹，花如令和花夫人也是如此，何况陆小凤常在花家来往，也不算外人，更无须避讳。宴席上，花夫人忽然语出惊人:“近来天气暖晴，花儿开得也好，我打算筹办一场赏花宴，请交好人家的孩子们过来赏玩，日子就在三天后，你们仨哪儿都不许去，到时候给我好好招待宾客。’顾白月听出一丝异样，正要细细寻思，就见得花六哥冲自己挤眉弄眼，压低声音小声道:“别猜啦，宴无好宴。顾白月:“嗯?”
花六哥摊手:“相亲宴。”
顾白月:“!’
旁边花满楼长睫一颤，难以置信地问:“给谁相亲?”花六哥幸灾乐祸:“当然是给你啊!’
花夫人瞪他一眼:“少笑话七童，你自个儿也跑不掉。"得，四个尚未成婚的年轻人全被唬住了，顿时食不下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