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六六折
不得不说,人体记忆自我蒙蔽系数极高。
同样,身体本能的第六感又是如此精准敏锐,细致入微。
这些天的隐秘雀跃和忧虑,心烦意乱,在这一刻终于揭露谜底。
原来如此。
只是因为他最后说的话,因为他不明朗的态度,因为他没有再联系她。
回到那天。封砚撂下那串似是而非的话后,没给戚柠追问的机会,甚至连一个眼神对视的空挡都没留,径直迈步撑伞离开。
徒留她坐在车里,耳根似火烧,脸颊通红了一路,也没能将心跳平息下去。
一开始,她其实有点愣,没懂他的意思。
这回应来得突然,话题又过于跳脱,戚柠一时没转过弯,脑子还停留在他前一句“还如此周到,特意绕大半个城请我吃小馄饨"中,那些明显暗示她“居心不良”的字眼,心心里直打鼓。
耳边忽然就蹦出最后一句一一
“你向我求婚的事情。”
封砚直接点题,半点回旋余地不留。
戚柠脑子嗡地一下,什么都来不及多想,仅仅是他提到的内容,足够她血气上涌,瞬间俏脸熟了个透。等戚柠腾出心神,静下心来,思考他这话背后的意思,已经是十分钟之后。
沿着“求婚"二字向前回溯,几乎没费功夫,记忆很容易定位到头天晚上。
再忆及那句头脑不清醒下发出的,无法撤回的话,她脸色乍白乍红,手忙脚乱掏出手机,打开企鹅,上滑聊天记录。
无可争辩。
证据确凿。
“我毕业了,你说结婚,还作数吗?"一行字明晃晃躺在屏幕中央,让戚柠一丝侥幸的念头都生不出来。没有其他可能。
封砚绝对是在回应她这条消息。
那心心情,别提多尴尬窘迫,哪怕封砚不在场,她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渐渐,随着时间推移,念头在脑海频频浮现,再也删除不掉。
原本就该这样。
她毕业,他回国,两人结婚,他们说好了的。胸口似揣了团蓬松的棉花糖,轻轻膨胀,承托着那点不可言说的少女心心事,悄然挤压心房。
不管戚柠承不承认。
生理反应已经替她做了选择,她期待的。
这份期待,微弱摇曳,从见面那天口口到现在,一直到刚刚,毫无防备被陆鲤发来的消息兜头浇熄。理智无情地提醒她,原来还有另一种可能。也许,封砚其实并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单纯没料到她脸皮这么厚,明明先提了分手,时隔六年,居然又拐回头来,无理要求他兑现当初的承诺。
封砚碍不过情面,才不得不找借口让她去接机,当面拒绝。
仔细想想,他那天态度挺明显的。不热络,也不冷漠,如果必须形容,更多似乎是……礼貌和客气,隐隐还透着说不上来的累和疲惫,是在头疼该怎么拒绝她?戚柠紧紧抿唇。
可惜她太沉浸在见到他的喜悦当中了,一点也没发现。但,就算是这样。
戚柠不懂,既然他要拒绝,为什么不更彻底一点,为什么要在分别前,问她那些奇怪的问题……让她错以为,他还在意她……
不自觉又想起中午的那通电话。
那道陌生女人的声音。
究竞是封砚换号了,还是……
大脑根本没办法停下来往深了想。
如果账号注销收回,另一个用户归属地也是花汀,现在人又刚巧在美国的可能性有多大?
还是有一定概率的,
对吗。
“一一戚!圆!圆!”
“你这消息不回,电话不接的,是想闹哪样?!还好我来得勤,门口保安认得,不然岂不是要在门口被晒成小鱼干!”
陆鲤三步并作两步迈进门,还没被晒成小鱼干,先被屋里刺鼻的味道给熏成香香鱼。
她啪叽按开灯,视野被花海包围,惊叹:“我去,大美女你今天这是收了多少花啊?都能原地直接开花店了吧?”
陆鲤说着,举手机跟花海来了几张合影,按快门前不忘微微侧脸,恰到好处露出刚入手的钻石耳环,爱马仕的手包放在旁边桌子上,手腕内倾,包包从照片右下角完美入镜。
陆鲤很满意今天拍的照片,没有修图,直接配文“找亮点"三个字,po在了小蓝书。
她小蓝书粉丝几十万,大小也算得上个博主,开号以来不接广不卖货,营业吸粉模式纯靠炫富。陆鲤发完没合上手机,一边巡视评论区一边猛打喷嚏,接着刚才的话题揶揄戚柠:“话说,咱岚姐知道你在外面这么百毒不侵′吗?”
一屋子的花粉,呛得她多待一秒都受不住,偏偏戚柠跟没事人一样坐在座位上,半点不收干扰。这身体素质,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被一捧玫瑰干到过敏的柔弱病美人,偏偏戚岚还真就信以为真,半点疑心没有。戚柠眨了眨眼,想着心事,没听清陆鲤的话,表情看起来有点呆愣。
陆鲤抬头,先捕捉到了好友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受伤,心里咯噔一下,瞬间了然,又有点后悔自己嘴贱。她是穷养长大的,在敏感的青春期已经吃尽苦头,也看透了亲情的脆弱虚伪,无非是控制和被控制。陆鲤自知经济不独立,也没打算奋斗,成年后心甘情愿接受拿捏,定期回家扮演乖女儿彩衣娱亲。
爱不爱的无所谓,
给她大把的钱花就行。
戚柠不同,她是绝对富养长大的,钱和爱源源不断涌向她,满到溢出来将她整个淹没。戚柠受其滋养,虽然偶尔也会受不了想要浮出水面透口气,却没胆子和勇气真正逃走。
她是精神没断奶。
从小被戚岚过度保护,事无巨细地关心照顾,母爱这层羁绊是枷锁也是保护壳,长大后更成了她反制衡亲妈的绝佳利器。
心软与抗拒、叛逆与懂事无声拉锯较量,纠缠在一块,模糊了边界,说谎究竟是因为习惯了不被理解,还是下意识欺骗隐瞒,恐怕她自己都说不清。
亲情不就是这样吗。
从出生那刻起就没得选。专制与民主这场角逐中,无论谁胜谁负,都是两败俱伤。
陆鲤生硬转移话题:“这两周天气也太反常了吧,先是持续高温热得要命,然后又放大招速冻,今天更是离谱,太阳彩虹阵雨齐上阵,我看气象台都被整迷糊了,天气预报刷新一次变一次,朋友圈都在猜究竞是哪位大仙在历情劫,求求他赶紧看破红尘早日飞升。”戚柠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最近花汀电视频道在重播《甄嬛传》。”
陆·甄学十二级学者·鲤秒接梗,开嗓唱起片头曲:“斩断情丝心犹乱…古今痴男女,谁能过情关。”陆鲤唱得投入忘我,戚柠趁间隙缓了缓神,将杂乱的思绪藏进心底。
等一曲毕,她状态也调整好了,换鞋拎包出门:“走吧,鲤鲤你开车了吗,我叫个车?”
“等等,"陆鲤喊停她的脚步,目露质疑,接受无能,“就这么走了?”
戚柠回头,顺着陆鲤的视线看向地上成簇的鲜花,反应几秒,“哦,这个等下杜老师会处理,他回家拖车去了。”汀附小的学生家长普遍支持学校工作,听说下午搞街头献花活动,主动拉了几卡车鲜花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存了讨好老师们的心,办公室地上这些全是比较昂贵的品种。可惜小长假+下雨,没人想负重出游,也就杜慷不嫌弃,一早吆喝着这些大家不用管,他来清理打扫。“那你的座位?”
戚柠目光右移,对上桌角还剩大半壶没喝的水果茶,是真忘了,她很有觉悟,“那你等我,很快,我去洗一下养生壶。"说着冲陆鲤讨好笑笑,顺带拿上杯子去了茶水间。陆鲤陪她一起,洗完出来,戚柠拿纸巾擦手作势要走,又被拦。
陆鲤彻底对公主无语:“算了,你站那儿别动,给我十分钟。“说着,把包往旁边桌上一甩,挽起头发撸袖子替戚柠整理办公桌。
快递盒挨个拆开,漂亮本子按大小顺序竖在柜子里,裁纸刀美工刀炭笔颜料放入收纳盒里,蜡纸云龙纸分类摞进抽屉里,手办摆件全请到架子上,最后电脑关机,电源断电。
陆鲤对戚柠的工位比她本人还熟悉,十分钟,整个座位焕然一新。
“走吧。"陆鲤对面前的成果也非常满意,取下抓夹丢进右手边第二个抽屉,抓了两把将头发重新散开,干练清洁工秒变摩登女郎。
戚柠跟在她身后,捧场地给女郎拎包捶肩,表情嘛,有感谢但不多,更多的是理所当然。
陆鲤戴墨镜下楼前,没忍住冲后翻了个白眼:“要我说,你啊,就是被封砚给宠坏了。”
那两个字太抓耳,戚柠一级台阶差点踏空。她晃了两下稳住身体,心跳因小小惊险有些过速,过了两秒,她迟疑地扫好友一眼,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封砚。
当年那段地下恋,戚柠最好的两个朋友陆鲤和姚婧是知情的。不过那都好远之前的事了,按姚婧的说法,属于连调侃都嫌乏味的旧黄历。
封砚这个名字,更是五六年没在姐妹聊天中出现过,存在感弱到为零。
眼下,陆鲤冷不丁提起,口吻还这么随意自然,寻常得让人恍惚。戚柠实在惊讶又意外,迷茫中,似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期待陆鲤多说一点,哪怕不提他们曾经,只是陪她说说封砚的名字。
陆鲤没如她意,心有余悸地补上后半句:“哦,还有我。不过好在姐已经脱离苦海,只剩于津津这个倒霉催的小可怜,苦哈哈搬砖之余还得伺候公主。”戚柠是著名邋遢美女。
这个邋遢不是指脏不讲卫生,相反,陆鲤严重怀疑戚柠从来没机会见识过"脏",脑子里压根没这个概念。小时候被戚岚当娇贵的瓷器瓶供着,真空保护,长大点,难得叛逆自作主张读了普高,第一个同桌就是封砚。帮她收拾抽屉的是他,倒垃圾是他,接水洗杯子是他,擦桌子扫地还是他。
方方面面服务到位。
封大少爷做这些是不是任劳任怨不清楚,但戚公主接受起来绝对是心安理得。
也就后来文理分科,同桌换成陆鲤,公主才被现实教做人,头一次知道原来垃圾袋是会满的,东西乱丢乱放抽屉是塞不下的。
当然,这种情况不过维持一天,陆鲤这个没出息的就被金钱收买,从此接班封砚,开启兼职奶妈保姆生涯。现在想来,还真挺神奇的。
那时她手头拮据,自卑又自尊,最敏感的东西就是钱,也最怕别人看出她缺钱,而戚柠呢,应该是家庭环境影响,对外维持人际的唯一方式就是砸钱。可以说,两人的友谊一开始完全建立在纯粹的金钱交易之上,至少陆鲤单方面是这么认为的。处着处着居然变成铁杆闺蜜,只能说人和人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话又说回来,全得感谢封大少爷起了个“好”头。到现在陆鲤都想不通,少爷当初是怎么被戚柠下降头的。
初中篮球场上不可一世的桀骜不驯酷哥,风一样不受拘束,随便一张照片投稿在表白墙上,都能轻松斩获上万转发,赢得评论区迷妹尖叫无数的“少年感的神”,竟硬生生被戚柠提前开发出当爹的潜质,随用随叫,随叫随……必须到。
可真是、真是一一
光脑补都觉得爽歪歪啊。
再想想戚柠使唤人时,那半点不拿乔、不颐气指使、更不撒娇卖痴的恬淡无辜笃定神色,司空见惯,宠辱不惊,又让陆鲤不得不服气,怪只怪颜即正义,大美人天生命好。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感叹:
“倒霉还是封砚最倒霉,好歹以前也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附中榜上有名的草,就因为摔断腿跟你同一天报到,一代行走的校服杀纯情男高,生生提前三十年晋升爹系男友。”
剩下后半段陆鲤没说。
想当年封砚要家境有家境,要颜值有颜值,成绩好体育牛,走到哪儿迷妹尖叫声跟到哪儿,说是众星捧月天之骄子也不为过。按这配置,搁小说里怎么着也该是个情场浪子预备役。
结果初恋就惨遭滑铁卢,在最不缺爱的公主身上狠狠栽了个大跟头。
啧啧。
星宿关系本命值日双还债果然惨呐。
经陆鲤这么一提,上私教课时,戚柠脑子里不停闪回报到那天的片段。
读高中之前,她体质真的超差超烂,很少运动,体育课永远是最特殊的那个,要么在班上自习,要么回家睡觉。没有朋友。
平时来往的只有一个三四十岁的伴读老师。很搞笑吧,但情况就是这样。
一个不是特指,仅代表个数,她伴读老师经常换人,最频繁的时候一周换一个。
小时候戚柠真的好乖好听话的,从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妈妈永远正确,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好。只有很偶尔很偶尔的瞬间,她会感到有点孤单,不自由。
尤其是初三那年,和传说中的坏女孩姚婧熟悉之后。戚岚是希望戚柠继续读私立的,可世界上哪有永远听话的女儿,甜心如戚柠,随着越来越有主见和想法,也对妈妈亮出了爪牙一一
她偷偷联系爸爸周致知,将学籍投档到了一所普通高中。
戚岚和周致知发生了激烈争吵,闹得很凶,关系一度濒临崩坏,不过当时戚柠心很大,好像并没有很怕,也不是很担心心意落空。
或许被偏爱的都这么底气十足。
她只是眼泪汪汪地往两人面前一站,没有意外,戚岚妥协了。
那个暑假,戚柠一个人住在泊云湾,周致知或戚岚有时过来陪她,大多数都是她自己呆着,阿姨煮了饭搞完卫生就走,不在这边过夜。
她空前自由,非常自由。
戚柠设想了很多关于高中的场景,还做了攻略,听说汀附中高一生要军训一个月,甚至认真地提前练习了踢正步和站军姿。
请示了医生,说她的病一直控制得很好,只要军训强度不大,完全可以参加。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军训前一周,她智齿发炎了。
拔牙需要恢复期,戚柠没能参加军训,请了一个月假,国庆后才去学校报到。
那天是周一,她没有汀附中的课程表,不知道上课时间,想当然跟往常一样,九点出了门。
校园内静谧无声,阳光在树影间见缝插针投下一个又一个光圈。戚柠踩着光圈一路前行,按照爸爸发的信息,顺利在高一教学楼找到所属班级后,她震惊地发现大家已经在上课。
讲台上有个栗色波浪卷女老师正在板书。
戚柠从窗户往里面张望了眼,班上人很多,超过20个,最后一排里面有两个空位,挨着窗,应该是留给她的,她喜欢邻窗坐。
戚柠不想打扰大家上课,便绕到后门,打算先回座位呆会儿,等下课再去领书。
太阳好大,走廊上实在太晒了。
不料,她左脚还没踏进教室门,讲台上就传来一声爆喝:“站住!当教室是菜市场啊,抬腿就往里进,喊报告了吗?”
戚柠被吓得一哆嗦,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老师好凶,剩下的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嘴上已经很没骨气地弱弱喊了声:“报告。”
与此同时,传入耳中的,不是她又怂又轻飘的颤音,而是一道慵懒嚣张的男音,像是金属碰撞,滚珠颗粒从喉咙里弹出来一般清越而富有质感。
无拘无束,肆意妄行。
让戚柠忍不住好奇声音的主人,得是多么率性恣睢的一个人。
目光循着声音向前探,前门入口处,男生一条腿半踏进教室也没收回,后背顺势向后倚在门上,晃晃荡荡没个站型,一手拎着三明治和热饮,另只手食指尖转着只篮球。球还在转。
戚柠瞪大眼睛。
门口有对流风,他身上的篮球服被风灌得鼓起,似扬起的船帆,浑身上下透着股随心所欲的招摇,散漫又自由。一切一切都证实了她心中猜想,贫瘠的语言已经无法形容内心那一刻的感觉,太鲜活。
戚柠大脑没来由闪过一个念头:他的人生一定很酷很洒脱。
有挥霍不完的精力,什么都能够被允许,什么都可以尝试,世界就在他脚下,天高地广,百无禁忌,一切皆有可能。
原谅她真的太没见过世面了。女校里大部分学生都很文静淑女,擅长扮演大人,只有好朋友姚婧给过她类似心脏被击中的震撼感,眼前这个男生,分明是完全不同于姚婧的另一种耀眼。
戚柠想,她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学校。下一秒,注意力转移。讲台上女老师口吐芬芳:“哟,看来我这个体育老师当得不称职,居然不知道NBA总决赛挪到了今天?这才上午第二节课,还有二十分钟才下课呢,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万分感谢封大球星百忙之中拨冗来班上露个脸,我代表全体3班学生,表示深感荣幸。”
全班哄堂大笑,戚柠没忍住也跟着弯了弯唇角,老师话是真的损,但调侃居多,是不含恶意的。被损的那个脸上还带着笑,看起来心情挺愉悦,半点被老师点名批评的觉悟都没有,接着话茬往下贫:“这不是摔断腿被候补了,我寻思着武不成文来就,过来凑热闹竞选个班委当当。”
“行了,别痴心心妄想了。我看你就适合当群众,还班委,真安你头上,岂不要分分钟自称山大王起兵造反?我嫌气不够生的我。”
女老师将粉笔头丢进粉笔盒里,拍拍手上的粉笔灰,正要挥手赶他进来,顿了顿,突然语气一变,上下打量道:“我怎么听说,你腿伤早在开学前就好了?不参加军训的请教条呢,现场补一个?还有,病例单带了吗?我这边存个档。”
“档”字出口的刹那,女老师的视线跟后门处探头的戚柠对上。
戚柠比封大球星要乖觉多了,条件反射肯定点点头,漆黑眼珠莹润乌亮,巴巴看着老师答:“我有带病例单,已经写好请假条了。”
她声音不大,但对于此刻安静的教室来讲,还是有一点陌生和突兀。
不等话音落地,全班脑袋齐刷刷左扭向后。长达几十秒的时间内,班级陷入了比刚才还要寂静的诡异沉默。
所有人眼睛都聚焦在穿着白裙子的长头发女孩身上,目视她一步步走到讲台前,穿过整个教室,像是突然闯入的精灵,没有人出声,唯恐惊扰了梦境。
精灵很讲人间规矩,懂得先来后到,她拿着病例单和请假条给老师看一眼,又冲老师笑笑,没把东西直接上交,而是拿着继续左转,朝门口方向走,老老实实排在了封大球星身后。
讲台上,女老师颜栗举在半空中的手要落不落,脑门上冒出一连串问号。
实在是戚柠的动作和姿态太自然了,自然得颜栗忍不住自我怀疑,她刚是不是下发了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指令。
全场大概只有封砚get到了戚柠的脑回路,他扯了扯唇角,拉回主场:“您打听的没错,我这腿么,确实八月中旬就好了。”
“那你军训请什么病假?"颜栗下意识质问。“这不是腿伤浪费了大半个假期,窝在家里什么都干不了,”封砚慢悠悠地说,“我只好忍痛妥协,把出游计划挪到了腿伤好了后。在家养病四十五天,请假三十天,六六折,全看在您的面子上,我觉着还挺合情合理的,您说是吧?”
回应他的是半根撅断的粉笔头。
封砚本能偏了下身,要躲,躲到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身体回正,脑门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也在这时,颜栗终于反应过来,把没皮没脸的封砚晾在一边,一脸半是无奈半是被可爱到想笑地招呼戚柠上前:“戚…戚圆圆是吧?”
“嗯,我是。“戚柠眨巴着大眼睛应了声,将手上的病例单和请假单交上去,又软软地自我介绍,“我大名叫戚柠,戚风蛋糕的戚,柠檬的柠,中秋节出生,小名圆圆,老师喊我圆圆就好。”
“噢,我姓颜,颜栗,"颜栗扭头在黑板上点了点正中央的那两个字,说,“体育老师,初中部调过来的,暂代3班班主任一职。”
戚柠乖乖喊:“颜老师好。”
“听你家长说你做了个手术,需要静养恢复,这才请了一个月假,"颜栗一边说一边随手翻她的病例单,和风细雨关心道,“病好透了吗?别逞强,不行就再多休息几天,身体第一,学习是次要的。”
“嗯呐,已经好一一”
戚柠没能说完,声音被颜栗无语至极的发问盖了过去:“做了个手术就是你智齿发炎,拔掉颗牙?医嘱证明上说恢复期一周,你这是坐地溢价百分之三百,直接请上一个月?!”
颜栗眼神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
眼前女孩外表柔柔弱弱,一举一动都彰显着是那种乖到没话说的五好学生,被欺负了都不知道吭声。她内心上一秒还在嘀咕,怪不得家长和校领导要再三嘱托,让她多精心看顾点,务必重点特殊关照,下一秒就被面前这份离谱的请假条荒唐到。
一时分不清六六折和溢价三百谁更过火。
戚柠顷刻红了脸,小声解释:“呃,又在家多休息了几天。”
颜栗…”
一个赛一个"有理有据”。
可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