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意乱
夜风忽然撞开窗棂,满室纱幔飘舞。江辞宁垂落肩头的青丝和谢尘安的墨发缠绕。住他的腰肢。
灯影摇晃间,江辞宁忽然展开双臂,撞到谢尘安怀中,轻轻搂“长宁
..服侍陛下。”
她嗓音里含着颤,不知是羞,亦或其他。谢尘安呼吸凝了一刹,胸膛再度起伏之时,便是浓烈到糜丽的蔷薇香丝丝缕缕,似要浸入他肺腑深处。他几乎不能呼吸。
似是要下雨了.
微涼的风灌入屋中,亦侵入袖袍,两袖凉意招招。偏怀中之人温香软玉,叫他呼吸失守,眼角都在微微跳动。从前,谢尘安不知欲念为何。
女子的身体,只会叫他恶心。
偏偏此刻,他窥见一只野兽破笼而出,嘶吼着吞噬他所有的克制
他的手,一点点松开她的手臂,又试探着,一点点抚上她的肩膀。
的带子。
方才惊鸿一瞥,那素雪一般的肩膀上,应当系着一根赤红如血正如她脚腕上的珠串。
然而在指尖触到她肩膀的那一刻,他觉察到怀中之人没能克制住地颤抖了一下。
谢尘安僵持片刻,忽然推开了她。再一看,江辞宁脸上哪有娇怯,她的眼眸之中,无波无澜,冷静得令人心惊。
江辞宁扑通跪到地上:“长宁罪该万死,不知哪里惹了陛下不喜。
理智尽数回笼。
谢尘安指尖冰凉,看着匍匐在他脚下的少女。谢尘安很难形容此刻心绪。
四肢百骸依然源源不断生着潮热之感,他唇舌干燥,偏偏瞧着江辞宁身形纤柔,伏跪在地,却又没由来的生了怒火。她方才.....是在招惹燕帝么?
若是他没有推开她呢?
谢尘安垂在袖中的手微微蜷起。男女之事,若非两情相悦,便只剩下丑陋。究竟是为了什么,竟愿意逼迫自己去做不喜之事?她分明心中不愿,却又处处主动。帝王宽大的衣袖扫过她的脸颊。谢尘安伸出手,抬起了她的下巴。江辞宁被迫仰头,与他对视。
“长宁,朕给你一次机会。‘
“告诉朕,你来大燕,究竟是为了什么。’江辞宁平静地看着他。
"这个问题,陛下已经问过了。"“陛下说过,长宁留在大齐,只会比来到大燕更糟糕。"“长宁来大燕,只是为了过更好的日子。’谢尘安凝视着眼前之人:“看来公主还是不愿与我说实话。‘他放开江辞宁。
江辞宁跪在他脚边,面色平静:“长宁说的就是实话。"她未着钗环,素发披肩,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女子的美貌,是这世间最为犀利、也最为脆弱的武器。谢尘安不愿她这般。
他沉默了许久,淡淡道:“不如公主和朕打个赌。”江辞宁抬眸。
“若是有朝一日,公主愿意同朕说实话。”他停顿片刻:“无论公主想要什么,只要朕能给,都会给你。’这样的承诺。
江辞宁沉默片刻,开口道:“陛下,您乃一国之君,岂能许下谢尘安笑起来:“公主会行害国害民之事吗?”江辞宁摇摇头。
“公主会取朕性命吗?‘
江辞宁摇头。
“那便够了。’
江辞宁心中微微一震,问他:“陛下许下重诺,却不要长宁做什么吗?
”朕要你答应朕两件事。’
第一件事。
谢尘安垂眸:“任何时候,都不要逼迫自己做不喜之事,此为江辞宁一愣。
心底再度浮起怪异之感。
但燕帝此人,本就阴晴不定,不能以常人思维揣度。“那第二件事呢?”江辞宁问。
谢尘安道:“第二件事,公主其实已经答应过朕。”“将来无论朕做了什么,都会原谅朕一次。’江辞宁开口道:“陛下可知,你这两个条件,实在是太过空泛。
“喜与不喜,只要长宁不说,旁人又怎会得知?’“至于原谅您一次.....”她失笑:“难道陛下是要灭了大齐?,要知道她爹爹就是被齐帝害死的,哪怕有朝一日燕帝覆灭顾氏江山,她也决计不会生出恨意。当然这些话,她不能当着燕帝的面说。谢尘安微微一笑:“如果朕真的要灭了大齐呢?”“既然长宁答应了陛下的两个条件,自然会允诺,绝不会生出怨怼之心。
荡,生灵涂炭。
“更何况,”她试探着道:“陛下乃是明君,自然不会让天下动朕,朕自然不会叫你失望。
谢尘安凝视她片刻,忽然低低笑起来:“公主既然已经答应了他朝她伸出手来:“朕很好奇,公主什么时候会同朕说实话。”江辞宁以袖做掩,轻轻搭住他的手,借力起身:“长宁也很好奇。”
谢尘安没有多留。
风荷和抱露一直候在门口,风荷双手都绞得发白,冷不丁见谢尘安出来了,吓得险些跳起来。谢尘安的目光在她手上停留了一会瞬,淡淡道:“好生照顾你们公主。
风荷双腿险些瘫软。
见谢尘安离开,两人连忙冲到屋子里,见江辞宁倚着榻,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荷犹豫片刻,还是问:“殿下.....可有不妥?"江辞宁回过神来,弯着眼睛一笑:“没事。’风荷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上前拉着江辞宁周身检查了一遍,总算是彻底放了心。
她还以为......还以为.
那么短的时间,屋内又没有什么异样,总归也不可能.....风荷越想越臊。
江辞宁自然不知道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她百无聊赖玩着桌案上的琉璃摆件,叹道:“我从未见过燕帝这般奇怪的人。
抱露最先嗅到了不寻常的意味,好奇道:“殿下,怎么了?’对人好。
江辞宁想了想,说:“你们说,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没由来的风荷失笑:“殿下,人自然不会没由来的对另一个人好。”江辞宁沉吟片刻:“也是。
燕帝此人捉摸不透,如今看似纵容她,但她却不能掉以轻心。谢尘安一路踏着月色回到崇政殿。萧翊正在看书,忽然见谢尘安来了,有些惊讶:“皇兄不是才去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尘安心情不错,随手脱下外袍:“事说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萧翊失笑,将一个金丝楠木匣推到他面前:“皇兄方才走得急,臣弟都没来得及将此物给你。谢尘安目光落在木匣上,莫名觉得此物有些眼熟。萧翊揶揄笑道:“不打开看看?凌云宫送来的。"谢尘安眼角轻跳,打开木匣。
匣子中静静躺着一条五色绳。
他敏锐觉察到这绳子与送给"谢先生”的那一条不同,拿起来细细端详。
这条五色绳的黄色部分用的不是寻常黄线,而是金线。萧翊道:“匣子里还有东西呢。’谢尘安拿起那封泛着淡淡花香信笺,上面同样写着八个字。”端午将至,愿君安康。
谢尘安霎时间气笑了。
还真是雨露均沾,一个也不落下。***
几场夏雨,院里的文冠花落了一地。宫人将残花扫在一起,遥遥看去,堆叠如雪。随口道:“花都谢了。
江辞宁正坐在窗边练字,抬头看到一树只剩绿意的文冠树,风荷随她看向窗外,笑道:“来年又会开的。"江辞宁指尖一顿。
来年?也不知来年她还在不在这凌云宫中。江辞宁并不是悲春伤秋之人,过好眼下的日子最为重要。她放下玉笔:“风荷,我想吃蜜豆牛乳酪了,叫小厨房多做些,冰要放得足够,也好给大家分一分。份搁上满满-
风荷笑:“好,定让小厨房将蜜豆熬得又甜又软,给殿下那一大勺。
蜜豆牛乳酪做好了,一并送些过去。江辞宁想到什么
“对了,前几天青玄宫送了些熏香过来,等儿差人一并送去。
江辞宁又思索片刻:“我记着我陪嫁里有只进贡的玉枕,待会不过。
风荷点头:“还是殿下想得周到,天热了,玉枕纳凉消暑最好“东西送到就走,不要逗留。”江辞宁交代道。算算日子,兰妃也该显怀了,此事敏感,还是小心为上。风荷去忙了,江辞宁又让人把她绣到一半的万寿图取来,开始接着绣。
抱露在旁边瞧着:“殿下,太后闭门不出,您之前送过去的礼
也尽数都退了回来,为何还要煞费苦心绣这万寿图呢。虽还政于陛下
江辞宁捋着手中金线:“曹太后此人把持大燕朝政多年,如今,但也
不能得罪。我好歹也算是后宫,闭门不出,
员,该做的还是得做,至于接不接,那是太后的事。抱露似懂非懂:“这位太后可真神秘,我们来了之后还从未打过照面呢。
江辞宁手中动作一顿。
她原想着太后抱病宫中,燕帝又有恶名在外,所谓宫妃说不定哪一日就“死
太后对她不上心也是正常的。
但如今她也算是在皇宫中立了足,寿康宫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这便有些古怪了。
江辞宁似乎捕捉到什么,但仔细想去,又是一团乱麻。的时候自然能见面。
她抚平手中布料,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们安居一隅,该见面小厨房很快做好了蜜豆牛乳酪,凌云宫里的宫人,人人都得了一份。
牛乳、冰块,那都是稀罕物!
宫人们捧着酪子小口小口地吃着,心中皆是感激。江辞宁舒舒服服用了一大碗,正打算小憩片刻,忽然听到后窗外传来低泣之声。
风荷率先出门查看:“谁在此处哭,扰了殿下安歇?’婢不是故意打扰殿下歇息的。
个宫女惊得连忙起身,连连道歉:“风荷姐姐,对不起,奴江辞宁走出来一看,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宫人,名字她对不上,脸却是熟悉的。
她不由起了恻隐之心:“为何要哭,能跟本宫说说吗?见小丫头捧着蜜豆牛乳酪,没吃一口,反倒哭得眼睛猩红小丫头下意识看向风荷,风荷点点头:“跟殿下说实话。小丫头哽咽道:“殿下,方才春桃想起了在家时娘给我们做的冰豆花。
放到井水中镇一夜,就是冰豆花。“奴婢家里穷,用不起牛乳,但娘做的豆花也好吃,娘将豆花江辞宁了然,原来是想家了。
这样小的年纪就进宫为奴为婢,自然是家中贫穷,但愿意花费心思给孩子弄这些吃食,只能说明是疼爱儿女的。时候你一起去吧。
江辞宁温柔道:“本宫近些日子会差人出宫采买一些东西,到上,救桃嘴厚颤抖,忽然跪到地上:“殿下!能不能求您劝劝圣了,第梦凳运彳架属旱男的嘉全兄韙被奏在买奮霖秋贔死原来春桃家就在常州。
春桃一边哭一边说:“听说暴民每隔几天就要杀一批人,春桃实在不知道弟弟能活到什么时候.此事江辞宁也版哥姓为质,给朝廷施压。常州动乱,
此事非同寻常,燕帝又怎么可能贸然前往朝臣建议燕帝亲临常州安抚百姓,只是就连江辞宁都觉察到E。
及,否则恐怕会惹出麻烦来。
江辞宁沉吟片刻:“此事非同小可,你千万不要再旁人面前提春桃点头如捣蒜,公主待他们这般好,她肯定不敢给她惹麻烦!
“本宫去帮你打探打探,有消息会告诉你。"“风荷,先送春桃回房歇息。"
崇政殿。
又是一番激烈的争吵,朝臣退下,萧翊倚在龙椅之上,疲惫叹气。
内侍在旁边等候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开口道:“陛下,长宁公主求见。
谢尘安刚刚离开,萧翊思索片刻,还是对内侍说:“召长宁公主入殿。
“对了,把谢大人一并请回来。江辞宁踏入书房的时候,见燕帝对着一本奏折沉默不语,试探着问道:“长宁是否打扰了陛下,若有不妥,长宁便先回凌云宫了。
萧翊将奏折合上,示意她坐下,又吩咐人给她上了茶。“无碍,刚刚议事完毕,公主找朕可是有什么事?江辞宁莫名觉得有些古怪。
她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古怪,但只觉得她与燕帝之间总是在坦诚之后,又会回到陌生的状态。但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质,向朝廷施压。
她正色问道:“长宁听闻常州暴乱,如今暴民以普通百姓为“长宁并非是要干涉政事,只是想问一问陛下,朝廷打算如何应对?
此事并非秘密,早已传遍大燕,只是萧翊没想到长宁公主原来也会关心此事。
“若是公主,又当会如何处理?,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入屋中。
谢尘安踏入屋中,朝萧翊行礼:“微臣参见陛下。’这还是他们在围猎之后第一次正面相遇。个宫女的家人如今正是常州人质,江辞宁故意躲开他的视线,
,她家鼻甭得剩路这长不鼻中,长宁知她心急,故而想来探听一下消息,也好稍作安抚。
谢尘安却说:“公主乃镇国大将军之女,又在大齐太后膝下教养十年,自然并非寻常闺阁千金能比。“陛下不想听听公主的想法吗?’下说些玩笑话也当不得真。
萧翊无奈笑道:“那公主不妨说一说,只有我们三人而已,私“陛下刚收复常州,根基本就不稳,却有朝臣先斩后奏,私修漕运,江辞宁听燕帝这么说,哪还能推脱,于是沉吟片刻开口道:又故意苛刻服役百姓。
加安抚,又怎会做出围攻官府、弑杀官更、以百姓为质这等行径。“普通百姓哪怕暴乱,要的也只不过是一个说法,只要官府稍鱼,要的便是小事化大。
“依长宁来看,倒不像是普通百姓,反倒像是有人故意浑水摸"况且这些暴民所谓给朝廷施餐落降下架在小架子上烤,陛下一来不问财,二来不谋
官,却偏偏要陛下亲临常州
若去了,安危难保,陛下若不去,恐怕会落得天下悠悠众口。谢尘安和萧翊对视一眼。
萧翊赞道:“公主不愧是大齐赫赫有名的镇国将军之女。江辞宁道:“长宁不过一派胡言,陛下切莫当真。’谢尘安唇角微微扬起,又问她:“公主方才说了这么一通,却没有给出解决方法。
江辞宁在心里偷偷骂了他一句,不急不缓道:“刚才长宁已经说了,陛下若是去了,恐怕安危不保,陛下若是不去,又恐怕会落人口实。
更是做给其他被收复的州看。
“常州刚刚被收复,
陛下此次决定,不仅是做给常州百姓看,“长宁想,陛下心中已经有了决策,长宁自然不需多言。”萧翊大笑起来:“公主既然看得这么明白,为何不直接安抚你那宫人,反倒要来跑这一趟?江辞宁垂眸:“长宁只是猜测而已。"谢尘安戳破她:“公主还真是谨慎,分明心中已经有所决断,
但还是要来崇政殿一趟过个明路,也好不落人口实。江辞宁没有接话,只是微微一笑。然而谢尘安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心中一惊。"公主不愧为镇国大将军之后,看事透彻,依微臣来看,常州
之行不若带上长宁公主,兴许长宁公主还能为我们出谋划策。萧翊一惊,看向谢尘安。
谢尘安却只是立在原地,淡淡道:“况且常州曾归属于大齐,公主乃大齐人士
,又是为大齐和亲而来,
若公主与陛下同行,也可
更好安抚常州百姓,昭示燕、齐两国交好之心。打个措手不及。
“如此一来,那些试图在常州一事上做文章的人,岂不是会被"依臣看来,倒是不失为好计谋。”江辞宁面无表情盯着谢尘安。
好一个睚眦必报的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