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危险
第二十八章
国立明世医院。
大概因为秋季流感盛行,所以医院病患许多,空气里飘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贺晚恬走过一间间科室,不徐不疾地。
上电梯,摁下顶楼的按键。
电梯“叮"的一声,门打开了。
本意没想来,但是贺律决定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外部因素可以阻止。
虽然贺律总会给人选择空间、做事留有余地,可却没给她拒绝的资格。
腕表上分针指向数字3,三点零四,已经过了4分钟。她迟到了。
走廊异常空旷安静,这一层楼尤其如此。
没有护士站,也没有护士,一侧门口坐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外国人,看了她一眼,死气沉沉。
屋外风吹树摇,窗帘鼓起,一瞬间就要把暴雨刮来了。林纪平的病房号就在走廊尽头。
贺晚恬看了眼手机,没信号。
她脚步在房门口停顿须臾,不动声色地等了一会儿。注意到入口处那个外国男抬手按了按耳边的微型对讲机。
她编辑短信:[我到了。]
她没来过国外的医院,以为是文化差异,但也隐隐感觉这层楼病房的氛围不对劲。
脑子里的灵光还没串起来。
等了片刻没回复,她干脆地推门进去。
不到半小时前,贺律才出现在这个地方。
推开病房门的刹那,他在陡然明亮的刺眼白光中虚眯了下眸子。
接着便看到了白亮地面上突兀的脚印,泥迹、水渍,杂乱无章一一天气预报显示东京下午有雨,但姗姗来迟。访客是刚从下雨城市而来的外来者。
视线一转,门口右侧的柜面上堆垒着的午饭保温盒。患者因访客的到来,而没来得及用餐。
可病床上林纪平戴着呼吸罩,心电图“滴滴”声平稳,没有苏醒的迹象。
同样地,没有访客。
窗户开着,烈风呼啸的震动声就像鬼爪拍在窗上。寒冽的狂风,安静的室内。
贺律走过去关上。
刚扣上窗户,陡然看见玻璃上多了个倒影。沉在暗处里,像匍匐的凶兽。
举着一支枪,顶到他后脑勺上。
“贺先生,原本我并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和你见面,但你实在不给面子。"突然出现的人冷冷地举着枪,阴阳怪气地笑。
“在墨西哥,我想跟你真诚地谈一谈,你却让我丢了好几个手下。”
窗上,他身后,照出四五个外国人。
戴着墨镜,穿着黑衣,不怀好意地伫立着,像沉默的树。
贺律打量了一下一一为首的右脸上一道深刻的刀疤,脖子很短,凶神恶煞。
刀疤脸摘下墨镜,眼周一圈厚重的黑眼圈。他得知贺律的行程,连夜赶过来。
“贺先生,应该不记得我了吧?”
“赫克托。"贺律说。
拉丁美洲的黑/势力,走私贩毒,无恶不作。早些年,他略有耳闻。
“是我。“赫克托转着枪,“我只想跟你合作,从来没想要你命,而你却砸我场子……
他闭了闭眼睛,一口气沉沉吐出来:“让我损失了二十三批货,整整二十三批!”
说到这,赫克托踱步两下。
表情变得阴森可怖:“钱,钱,都是钱啊!一一你说,我们该不该算算账?!”
这般暴怒之下,对方脸红脖子粗。
而贺律却看起来沉着冷静,反而低头从烟盒里抖出细长一支烟,塞了烟针,点燃,衔住了。
在窗外疾风骤雨里,衬得他的嗓音更加低哑温润。他看了眼手表,慢悠悠地吐出的烟圈,说:“给你三分钟。”
一贯的寡言少语,看不出任何情绪。
原来访客就是赫克托。
其实在这些年里,赫克托不止一次想跟他取得联系,赫克托不想和他当敌人,但又成不了他的盟友。他是个合法商人,红线之外的事情,一点儿都不会沾。仔细计较起来,在瓜纳华托的时候,赫克托手底下人那几枪,未必没有动杀他的心思。
但是在利益面前,一切矛盾都能被化解。
没法儿拉他入伙,也不愿意杀死他一一既然如此,这是在整哪儿出?
还剩三分钟,就到下午三点整。
气氛紧绷,两人诡异地对峙了十几秒,而贺律从容稳定如泰山。
流血的一幕并没有发生。
末了,反而是赫克托突然笑了,牙齿黟黑泛黄,看得人胃酸翻涌。
他语气里带着真心的夸赞:“年轻人,我欣赏你的胆识。”
维克托把枪塞回腰间,抬手示意了一下,便从另一人手里接过注射器。
他轻轻弹了弹注射筒部,中指点在活塞位置。“不过欣赏归欣赏。“他话锋一转,“无法达成合作,留着也没有用。”
注射器里是毒,并且剂量不少。
只要沾上,一定会变成瘾君子。
赫克托曾经用这样的方法折磨过不少人,把人全身都注射毒品。
一旦沾上这东西,要么就是和他一根绳上的蚂蚱,要么就只能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这辈子就算是完了。没有一个例外。
只要给贺律注射上,他这辈子都别想再回到国内,别想再过他高高在上的日子。
贺律就那样保持着姿势,望着那东西,沉静的面容上终于起了些波澜。
他神色漠然地嗤笑一声:“这里不是你的地盘。”赫克托无所谓地耸肩:“你在林纪平的场子上出了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事情本可以不这么复杂,要是贺律在墨城那会儿配合,他又何必坏道上的规矩?
贺律在他地界上挑衅,就是踩了他在道上的脸面,就算豁出命去也得讨回来,否则他还怎么立足?当然,如果贺律愿意加入他走私毒/品的利益链,那就另当别论。
“赫克托。"贺律嘴角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意,语气平稳地再次开口,“你那么多年经营,就算要我加入,也不必铤而走险。在这个时间节点,又这么急切,是出什么意外了?”
在这样势单力薄的情况下,他本人,就是最大的筹码。话音落地,赫克托心v情复杂。
他也不兜圈子,鼓掌笑了:“贺先生真是聪明人。”“我的确着急。“赫克托直截了当,“近些年,国际刑事警察组织成立了反黑专项组EAGLE,一群乌鸦叽叽喳喳,实在烦人。”
如果没有EAGLE坏他事,他不需要寻找强大的伙伴。贺律就是他瞄准的最佳合作盟友。
“贺先生,我知道你的本事,也知道你手底下有能够支撑我们活动的技术。“赫克托保持着微笑,头脑风暴着策反贺律的许多方法,可哪一种都没有直接让他变成瘾君子来得好用。
“为什么不加入我们呢?”
贺律沉默半响,掸了下指尖的烟灰。
一看手表,三分钟到了。
他说:“灭个烟。”
黑衣男拿给他烟灰缸。
贺律眸光一闪,视线落在烟灰缸上的同时,回头劈手夺过,狠狠往赫克托手腕方向砸。
“砰”的一声,玻璃碎成四分五裂。
赫克托一惊,立刻往边上保镖身后退,没想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立刻被贺律扣住。
胳膊被制约着往后拽,疼得他直冒冷汗。
而贺律顺势抽出他腰间的瑞士军刀,扯过他的衣领,狠狠往白墙上一撞。
又是一声沉闷的“砰",撞得赫克托眼前直冒金星。剩下几个人谨慎地没有上前,虎视眈眈。
他们就是当初在瓜纳华托追赶贺律的人,此时一个个面露犹疑,在他们的地盘,尚且没能拿贺律怎么样,而现在还在东京的医院里,根本不能闹大。
几人交换了眼神。
整层楼的气氛紧绷到一触即发。
微型对讲机里传来电流的沙沙声。
滋啦一一
滋啦滋啦一一
病房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带着些高跟的玛丽珍鞋扣在冷硬的地面上,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突兀又清脆。
贺律的目光从墙面上的时钟上扫过,分钟走了五格,落在"1"上,三点零五分一-他薄唇紧抿,眸色深得危险。是贺晚恬来了。
赫克托疼得满脸都是汗,堆出满脸戏谑地笑:“你女人?”
这话一说出口,空气有数秒的凝滞。
像开车时轧过碎石,扔进平静的湖面一般起了阵阵波澜。
贺律冷冷抬眼,目光毫无起伏。
赫克托挑衅:“放开我,或者,你会失去她。”闻言,男人的动作果真停顿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贺律就嬉住他的头发,逼迫他只能昂起头。
贺律笑:“女人而已。”
他手腕用力,直接卸了赫克托的胳膊,又不解气地一脚踹上他膝窝。
赫克托发出凄厉的惨叫,跪倒在地。
贺晚恬推开门的瞬间,就是看到这个画面。她的心跳陡然加速,一股说不出的凉意慢慢渗进四肢和心里。
她僵硬地抬起头,紧紧攥着手机,她手边只有这个,做出了警戒的姿势。
“咔哒”一一有人就趁这一秒的空白,拉开保险栓。寡不敌众,贺律虽然牵制住了他们的头目,可贺晚恬就是人质。
头顶亮起刺眼的报警灯,意味着马上就会有人来,可当下的危机却还没解决。
红灯来回闪烁,从每个人脸上闪过,空气闷热黏着,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混在嘈杂无比的情况下,只是轻响。贺律挟持着赫克托,瑞士军刀架在他脖子上,缓慢地往出口靠近。
近距离,四支枪都对准他。
楼层四处,都传来了密集、整齐的动静。
救援在靠近、不断靠近……
时间不多了,赫克托变了脸色,不再迟疑。他咬着牙怒吼:“动手!!!”
命令一下,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立刻按下。
贺律低骂了声。
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贺晚恬没来得及多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狠狠把男人撞开。
东西凶险地贴着贺律擦过,精准无误地击中了贺晚恬的肩膀。
里面装的根本不是子弹,而是一管针剂!
“晚恬!!"男人一惊。
一阵天旋地转,贺晚恬的耳边是嗡嗡的轰鸣,仿佛有无数魑魅魍魉缠着她的脑子。
周围混乱。
她眼前是倒置的病房,血液在沸腾翻涌,骨头里密密麻麻地爬满无数小虫子。
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模糊,视野里像落满了光。她用尽全力地侧过脸,朝声源处望去,涣散的眼睛努力地想对准焦距。
视野朦胧中,男人抱着她逆在光里,关节泛白,指甲快要没入掌心。
恶心、难受、窒息、抽搐……
她喉间血腥,浑身刺痛,脸上笼罩着一层死气。贺律跪在寒砖上,抱紧她。
浑身散发着狠戾气场。
轮廓身影却忍不住微微发颤。
眼前黑了。
心跳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