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穆广(三)
第二日,二人当真去了新建的跑马场。
也正因此,这两日虽然没有常朝,京中世家的走动比往日都要频繁了。皇帝看上了陆氏的说法,越发甚嚣尘上。
-一都已经带去跑马了!别说是带别人去跑马,就连皇帝自己也是头一回去呢!有什么旁的、没有必要的私情。
当然,当日徐鸯召见臣僚,也大大方方地提到了此事,坦白说了,是去找了个老师,并非但她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那些朝臣反而愈加在意了。一-皇帝这可不是已经陷进去了吗!
且说这陆氏,虽然身份特殊,但是毕竟也不过是一女子。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比娶臣妻更出格的事,想要就想要了,抢进宫不就行了,顶多被大家骂上个三五月,怎么还要解释一呢?
恐怕是真的不曾与陆氏发生什么。
更重要的是--若只是此地无银,编些话来糊弄朝臣,那也就罢了,但看小皇帝那样子,那就更恐怖了!
为陆氏解释,那更是一心为陆氏着想了!
带陆氏去跑马,是做小伏低;不与陆氏发生什么,是情根深种,不愿用强;还要抽空特意有所尊敬......
没看见小皇帝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几句吗?话里话外都是陆氏现在也算是帝师,要对她皇帝必然是已经陷进去了。
这下,那些世家真是急了。
他们不是没见过先帝色令智昏,朝令夕改的样子。何况先帝那是有上百个宫妃,且互斗还能斗上几句,而当今陛下呢?宫中空空荡荡!哪怕是聂夫人,显然与皇帝也没甚感情。--以陆氏的手段,这进宫之后岂不是要来称王称霸了!而且她身后可不止跟着外.......她身后还有一个穆孚呢!!众人急得暗地里商议一番,最终,竟自说自话地把这桩事怪到了朱津头上。说朱津什么的都有,但不管怎么说,他反正是逆贼,是心有不轨,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多年不娶,坊间早有流传,说他变/态嘛!所以皇帝被他压迫久了,被陆氏所吸引,有了样不寻常理的感情,也是在所难免的。
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当然,这也不是说皇帝也成了变态的意思。
但总之,此事在朝臣口中一过,尤其是世家口中一过,那反对声好比是浪潮一般,一下子汹涌起来。
可皇帝的手腕他们是见识过的。十年隐忍,诛朱津时的果断,还有如今大权在握,游刃有余的智略,那绝对不是一两句谏言便能劝住的。
好在皇帝如今也不过是请陆氏进宫,邀陆氏打猎。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尚可悬崖勒马。
于是便有人出了个馊主意。
皇帝毕竟还是男人,男人嘛,该缺的,补一补就行了。陆氏靠的什么吸引皇帝?若是脸,寻几个长得像的,若是才情--甭管这雍州妇人究竟能有什么才情--那便寻几个性情相近的,若是身份......
还是让穆孚变成下一个朱津,都不是好下场。因此绝对不行。陆氏不行,那是因为他是臣妻,最千万紧要的,是穆孚的嫂子。不管是逼反了穆孚,但若是寻常寡妇...
好会走偏了。
总之,选上十个八个的,至少把什么空置的夫人美人都填满了,也就不担心皇帝的喜着徐温的情,那徐温也已经风光大葬了。
加上皇帝本就无后,虽然有过和徐氏女的婚约,但那毕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就算念勾住了,让这些簪缨世族终于能在朝堂上讨着点好了。趁此机会,给皇帝选个皇后,各家还能分分后宫的位置,指不定哪个就能把皇帝的魂一举两得。哦不,三得,还能趁机借着打压聂姜来打压一下聂家。能说得这么直白。
说来说去,还是觉得崇德殿榻上得睡个向着他们的世家贵女,才能安心些。当然话不这主意一出,私底下,获得了大多数朝臣的赞同。
传话的小侍卫打出了徐府!
唯独先前私下里也叫嚷得厉害,骂那陆氏最狠的车骑将军,听了话,二话不说,把那--不仅打了人,他还放话说要进宫去告御状。
那传话的人本是好心,结果手下人被打了不说,听了卫崇这话,更是觉得好笑。几个人暗地里笑卫崇只知道打仗,光棍一个,脸上横着一道疤,还以为小皇帝跟他一样打光棍,找不到美娇娘呢!于是都没把这当回事。
一番。
但两日后上朝,那奏本还没写好呈上去,这些主谋,一个个的,都被皇帝借故发作了就在众人几乎被骂懵了,没来得及反应时,皇帝又骤然放出一个惊雷--下月,便以卫崇为主帅,兴兵南下,讨伐临州袁封!
这可是天大的事!
这下,朝臣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皇帝的后宫,什么陆氏穆孚,俱都交换眼神,齐齐心思活络起来。
这也是能预见的。
皇帝要起兵,收复河山,这是早便能预见的。时间大抵就是在秋日,景和元年年内,择也不算出格。
至于临州
........
虽然偏了些,但皇帝既然已经乾纲独断地收了郭茂,扫清了前路,这个选现在的问题是,卫崇领兵,那他手下要带什么人呢?
通,连像陆氏那样走皇帝后宫的道也不通后,终于醒转过来--这些百年簪缨的权贵们,在发现走皇帝这条道不通,走卫崇王琬等皇帝亲信的道不当下的朝堂中,军功才是硬道理。
小皇帝还没有真正收复其他几州,还有的是仗要打。那么,除了这几个皇帝一直倚仗的亲信,军中当然还需要些新鲜面孔。
时候,万一就碰了运气,被他选上,随军出征了呢!
别说是现在插人进军中了,哪怕是在车骑将军面前提上一嘴,等日后再南下打刘肃的日后,只要论功行赏,总也比现在这个只听着好听的世家名头要管用多了。--这些人,不知不觉间,竟也认定了徐鸯是中兴之主,要青史留名的。既如是想,他们当然又调转矛头,再度围着卫崇打转起来。徐府赌得水泄不通,卫崇疲于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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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而然,徐鸯又得了几日清净。
五六日后,郭茂的消息传来。他果然把曾氏与曾固一网打尽。而且离奇的是,当郭茂一路打到汉中治所西城,围城数日,头一个献城而降的,竟是那曾氏的宝贝儿子,也就是郭茂的亲弟弟,郭芝。
这真是有些离奇到好笑了。
曾氏犯下这么多恶行,无非是为了郭芝能继承汉中。哪怕汉中不过是一郡之地,毕竟在临州,群山环绕,只要郭芝不是傻子,足可安稳过日,后半辈子无忧。地跪在他面前,说自己错信他人,说自己为父亲的死痛心,说自己今后一定悔改。可临到头,这郭芝竟把自己亲母曾氏及亲外祖曾固绑了,送到郭茂面前,又痛哭流涕当然说的都是屁话。
汉中这一仗,自郭茂过了最开头的鬼门关后,曾氏一直是丢城失地,好不狼狈。以至于今日郭芝献城时,竟连自己父亲郭璃的尸首都找不见了,情急之下,只能寻一套衣冠代替他若是但凡在乎郭璃一点,也不至于到此刻才突然“悔改”了。郭茂这信写得直白,连看信的徐鸯都看笑了。
这样一套戏来,再杀,倒显得他残暴不仁了。二是没必要。但郭茂还是留下了他这位好弟弟。一是对方已然乞降,还是他的亲弟弟,甚至做出了这郭芝本身就是孬种一个,翻不出什么浪来,杀不杀的,区别也不大了。尤其是攻城略地之事上,她确实不如手下这几员大将擅长。这几日里,旁人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唯独徐鸯,是彻彻底底地闲了下来--于战事上,她得了空,连着好几日都拉着陆氏去跑马场,一跑便是一下午。从往常那样只敢驱马踱步,到如今,她能够自己在场中纵马小跑一段了。用陆菽的话说,
已是进步神速。
当然,也亏得她从朱津那儿“继承”的这匹马,实在温顺。第六日,她大着胆子在马场中跑了整整两圈,竟也囫囵跑了下来。在孙节夸张的赞叹声中,一直这么跑到场边看着的陆菽身边,从马上跳下。面转头,在走出马上的泥道上,与陆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徐鸯满意地又拍了拍那马儿,只觉得浑身轻松。她一面扬手示意孙节把马牵走了,一“朕果然没看错人.....你是个好老师。”
“陛下谬赞了。陛下原先毕竟是学过一二,并非是妾身之功。”"学过是学过,再捡起来,与初学者也没有分别了。"徐鸯叹道,又问,"你在雍州时常跑马吗?朕瞧你其实也有些生疏了?”
陆菽讶然,又笑着道:“陛下好眼力,妾身在雍州,确实不常纵马了。”"为何?"徐鸯随口问,“穆孚不许你出门见人?还是碍于市井中人多嘴?”再像少时那样放纵了。
"不,陛下想岔了。"陆菽笑笑,"雍州牧没有为难过妾身。是妾身自己不想再嫁、不想徐鸯停住了脚步。
其实她本意是想试探一下。
若穆孚待陆菽不好,那最好,她只要借此发挥,不愁没法从陆菽这里突破,问出些有用的话来。若穆孚待陆菽好,那更好,代表陆菽可能知道更多雍州的政事。但她没有料到,此事与穆孚毫无关系。
哪怕不嫁人,偶尔出去纵马快/活一番,难道不好吗?"为何呢?"她这回是真心实意地感到疑惑,"以你的性子,以你的身份,不难再找吧?陆菽这回却没有很快应了,而是看着徐鸯,仿佛真的看着一个懵懂的小妹妹一样,脸上流露出些许感慨。
".....
有些事,陛下或许还不曾体会过。"她轻声说,"妾身知道亡夫不算一个好官,也不算一个良臣,但他待妾身是真心的。若不是他,妾身恐怕要在山中打一辈子的猎,哪日葬身虎口也没有人收尸。而妾身......
“妾身能遇见他,这辈子也就够了。”
话音一落,徐鸯还在发怔,不曾应答......但身后却有掌声响起。一下,一下。
一-皇帝御用的马场,还能有谁敢擅闯进来?
徐鸯回过神来,再转身一看。当然是卫崇。
了。甚至徐鸯回头看他时,他还得意扬扬地冲着她笑了笑。他大抵刚从军营回来,身上还带着尘土,袍甲也未卸,看起来倒是满面春风,潇洒极逆着光,风吹动他的战袍,于是其上的斑驳血迹也没有那么刺眼了。“......还真是情深啊。"徐低声叹道。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谁,是陆菽,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