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穆广(二)
其实徐鸯是很能明白卫崇此举的用意的。
以此“劝谏”徐鸯。
一是算计王琬,让他来触徐鸯的霉头。二是王琬显然也不赞同陆氏进宫,便推波助澜,这个小小的计谋,唯独有一处地方说不通。
明明他才是最该明白徐鸯的人。她怎么可能真对陆氏有那样的心呢!但这,卫崇自是不管的。
唯独骨子里的霸道永远也去不掉。
他现在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待徐鸯也恭谨有礼,甚至也丝毫不担心徐鸯“不喜欢他"了。两个月的情爱,于是他的顽劣本性也开始露出端倪。
着,等着恰当的,可以把那人撕咬至碎片的时机。
只是不快而已。他不管徐鸯有没有可能看上陆氏,一见到有人贴近徐鸯,他便会紧紧盯盘旋在徐鸯身边,就像是不知何时会噬主的狼。
不,徐鸯其实是知晓那个注定的结局,知道那个“何时”的。一旦卫崇所笃信的情爱消失.
当然,至少他现今还是乖顺的。
连尾巴也耷拉着似的。
再度回到宣室时,似乎也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又被徐鸯发觉了,面上越发恭敬。仿佛“......
声问他,"看来,徐将军是巴不得朕同陆氏有什么苟且了,是吗?朕不过是找人问上两句,不,朕还没找人问呢,你就要把事情都宣扬出去了。"徐鸯冷"
“哪有!”卫崇矢口否认,“臣不过是担心而已......是记挂着陛下,才有这样的猜测的!”--这种事,他既然否认,徐鸯确实也不能强令他认下了。她倒也的确不在乎他究竟认不认这个“罪”的。
徐鸯深吸一口气,怒道:"朕不管你有什么猜测!没有的事就是没有,妄议天子,你也不怕朕要了你的脑袋!"
长,扰了人家的清净,反而是她徐鸯的错了。
况且说她也就罢了,陆氏毕竟还是要回雍州的。届时,若因她与卫崇的这点子儿女情见她把眉一横,似是真的有些不悦了,卫崇忙道:
“我也不过是同王侍中提了一嘴。哪里值得这样气?陛下放心,再不会了.......”".....再不会了?”
“真不会了!再胡乱说嘴,我就--”
卫崇几乎要赌咒发誓,还是被徐鸯拦了下来。她如今是懒得瞧卫崇这些讨好卖乖的戏码,挥挥手,要他下去了。
但卫崇,跟方才的王琬一样,也赖在原地,没走。
琬,难道当真是为了过问这陆氏之事吗?"
“哦对.....”卫崇说这话的时候,愈加地小心翼翼了,“陛下先前说问上两句......陛下寻王徐鸯不吃这一套。
“是与不是,与你何干?”她只道。
些莫名地又退开两步,才朝着徐鸯悄悄道:
但卫崇的话匣子,打开了,自是难合上了。他上前一步,看了眼孙节,逼得孙节也有“这女子其实心机深沉!陛下恐怕是不知道,当年她与那穆广相识前,不过是个贫女,结果与穆广成婚几年,把那穆广勾得色授魂与。陛下这样天真赤诚,臣唯恐陛下为其所惑一按往常,他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时,徐鸯立刻便会斥他闭嘴,但唯独这回,她眨眨眼睛,从卫崇的话里捕捉到了什么。
得穆广色授魂与’,就是连王琬也不曾知晓的事情了。
--心机深沉,不过是指性格沉稳,这徐鸯也能看出来。但什么陆氏原本是贫女,勾有关穆广与陆菽的“密辛”,卫崇似乎比王琬还了解了。这其实也正常。王琬毕竟是世家公子,他所打探的消息,或者说,八卦,总还是留着些体面在的。人家总不可能把夫妇之间的风流韵事讲给这个"贵公子"听,何况王琬还未婚配但卫崇常年混迹在军中。
既然是在军中,真刀真枪靠本事活命的地方,说几句闲话也不会招惹什么。总有些无赖、混账,最爱嚼人舌根,尤其是爱传这些夹着点荤味儿的。原本隐私的事情,就算是胡乱编的事情,他们也敢传。又因是带着恶意,聊作消遣,他们才不管谁的名节受损,谁的面子过不去了。别说是“你继续说。“徐鸯道,“怎么个‘色授魂与’法?”
向的章德殿的寝榻--连喉结也不自觉地滚了滚。
卫崇一愣,视线不受控制地往她的衣领里钻,显然是心思又飘向了别处一一恐怕还是飘毕竟这几日军中又新征了一波兵,他正是最忙活的时候,连夜里来爬章德殿宫檐的空闲也没了。此刻徐鸯那怒气下去了,他的火气自然又上来了,视线就这么直勾勾地又往徐鸯半垂着的脸上描摹,瞧见她耳后几日前咬出的那道细小红痕似乎还留着在......好在徐鸯没抬眼。
半晌没回话,她只是有些不快地“嗯?"了一声。
这声一出,卫崇当即打了个激灵,眼神变得清澈起来。“就是.....就是听说那穆广原先有未过门的婚约,和也取消了,陆氏又善妒,他家中连个婢子也没有。他二人成婚数年,陆氏无所出,穆广竟也不纳妾、不过继,就这么熬到了他唯一
个儿子落地......."
徐鸯扬眉:“听起来都是些捕风捉影之事嘛。究竟‘勾’了什么,‘惑’了什么?”卫崇张口,又讪讪闭上。
毕竟他不过是军中唠嗑的时候听过几嘴,此刻如何能把这种八卦记得清楚?何况皇帝这么一说,再回想起来,确实听的大多是些夸张的、作不得真的事情,连他自己也不确了,又怎能说出来取信天子。
于是卫崇又抓耳挠腮地认真想了半晌,直到徐鸯抬眼来看他,似带催促,才急忙又道:“......有一事!这女子原先的出身确实不好。与穆广相见前,不过是金城郡一猎户之女,听闻是穆广闲暇时进山打猎,她撞见了,却装作不识,二人定了个什么赌约,赌谁猎的东西多,结果这陆氏竟--”
这一回,他说到半截,却被徐鸯乍然打断。
“--陆菽善于打猎?”徐鸯问,“那她骑术、箭法,应当都不错喽?"
夜里,徐鸯去了景福殿。
在这样的地方,哪怕传遍了天下,也不至于说真与皇帝有什么首尾。这是安置陆菽的地方,很偏,也有几分破败。但正是因为偏,陆菽毕竟还是官眷,住陆菽大抵也明白她的好心,见她的时候,又多了几分尊崇。“陛下深夜到访,想必是有急事吧?”陆菽问。
的话,也好聊些。"
"也不是有急事。"徐鸯笑道,"但想找夫人聊上几句贴心的话罢了--夜里静,有些私下闻言,陆菽竟也不紧张,又行了一礼,便与徐鸯相对而坐,甚至为徐鸯斟了一盏茶水。还是默默地饮下了。
她倒是不如聂姜熨帖。这茶还冒着热气,徐鸯看了又看,为了顺利把话头牵出来,“陛下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妾必然知无不言。”陆菽说。她确实很聪明,没有说那人尽皆知的后半句话-一“言无不尽"。言下之意,当然是有些话便不能说透的。
“朕白日里,听闻了夫人的些许传闻。"徐鸯斟酌着道,"实在有些好奇,便来打搅夫人了。”
陆菽了然:“陛下所指的,大抵是些妾身亡夫、又或是妾身父亲弟弟的事吧?”州,不作他想。这也不奇怪。
一一皇帝勤政的名声在外,她又是代表穆孚来京,听见“好奇"二字,第一反应当然是雍"不。"徐鸯缓声道,"是有关你的。"
她清明的目光与陆菽的目光交汇,微弱烛光下,徐鸯那端方又带着点天真的神情,看似无害。
才越发谨慎地问:
但陆菽当然知道面前的人是皇帝,手握生杀大权。她面色凝滞,先为徐鸯又添了茶,“.....不知是哪方面的呢??
"
"听闻了你与穆广的些许往事。"徐鸯道,她这回是真假装不曾看见那茶了,只紧紧盯着陆菽,“说你们情感甚笃,是因为一场狩猎相识的......不知是真是假?“是真的。”
“那么,你果真是猎户出身了?"徐鸯问,“可是如传闻中那样弓马娴熟?"
陆菽的神情有些错愕。
“.....妾是猎户女不假。但......弓马娴熟称不上。陛下是听闻了那次赌约吧?其实是夫君相让,"她犹豫着,甚至忘记了要称穆广为亡夫,只道,"其实妾不过是能猎些狐狸、兔子之类的,饿不死罢了。
“那也很好了。”徐鸯慨然叹道。
她又想起自己小时偷偷溜进父亲好不容易攒钱盖的马圈,结果被那暴脾气老马踹得半个月下不来床的事,沉默了一会。
只是忘了。
当然,等徐温封了将军,家中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她确实也多少学过些御马之术的,“.....多谢陛下夸赞。””
“那,你在雍州这些年,所谓的‘守节’,应当是无事可做吧?"徐鸯又问。这话更有些没头没尾了。
陆菽没忍住,抬眼看向徐鸯,正与她的目光再一次对上了。但这一回,似乎有什么隐隐变了。
不等得到回话,徐鸯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既如此,朕给你些琐事做吧。洛阳城的马场也快修好了,明日便可去那儿跑马了。朕这十年,都在深宫中住着,没有摸过几次缰绳,其实是有些缺憾的。夫人若得空,明日随朕一块去瞧瞧,顺便教导一下朕。
徐鸯看着她,轻声说,
“--还望夫人不要嫌朕这个学生愚笨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