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二十一章
这一夜,赤水军在战斗中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最初，妖兽仿佛受到什么东西指挥一般，疯狂地攻击，后面的攻势就恢复了正常。
先有帝君深入深渊，斩杀压阵大妖在先，后有羽族神兵天降击退妖兽潮，这一次的妖兽反扑，大势已去。
原本还会持续数日的妖兽潮，除了最开始的几波势头正猛，后面节节败退。羽族本就好战，在凤山封闭了多年，在那一日被女君唤醒心;中战意，接下来几日都是天不亮就嗷嗷着冲进了战场，冲得比原本的守军更快，更猛。因为羽族士兵的加入，赤水守军压力骤减。也让赤水守军见识到了，什么样的士兵是真正来驰援的，对于亲自领兵前来的凤山女君，更是心生无限敬仰。
赤水上，一片欢欣鼓舞的局面，但赤水之下，却是万年如一日的愁云惨淡。在深渊地底深处，横生无数锁链。
锁链之上带着密密麻麻的古老咒文，被锁链紧缚在中央的是一只体型庞大的巨兽，在锁链束缚之中不时痛苦的尖啸。“你，又失败了，"巨兽的声音诡谲莫测，“夜，你的计划，还要多久才能成功？″
“我们已经等了太久了……你若还是不能交出令人满意的答复，你身上的东西，也不必保留了。”
烛夜面色惨白，这一次集结深渊众鬼对赤水上发起反扑，却不想反受重创的人是他。
“凤山的小凤凰来了。”
他道。
烛夜的站在巨大的锁链之上，周遭戾气生横风。凶戾之气在地底肆虐，厉风刮过，那一道黑色的人形不断被吹散又再度重组成人形。
比起上一次从这里出去时，他的气息虚弱更甚。这一次深渊下集结众鬼的反扑，原本的目的就是那昆仑墟上的帝君。他们原本的主意，就算不能直中要害，也要咬掉他一块肉。深渊封印与帝君的存在息息相关，只要能够削弱寂渊的力量，深渊之下的众鬼也能更加自由。
可一一
这一次反扑，他们准备了许久。
甚至烛夜燃烧自己半数魂力，连接混沌无意识，只剩下本能的众鬼，就是为了诱敌深入，然后再行包夹。
却没想到，这一切都被小凤凰打断了。
青年本就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此时更是透露出一种不祥的青灰之色。“若不是凤凰加入战场，这一次，必定一一”诡谲声音打断他的话：“不要找借口，败了就是败了，夜。”“深渊半数妖鬼都为你所食，若你派不上用场，吃掉的东西，迟早要还回来。”
庞大的身躯睁开眼，那是一双硕大如铜钟的黄色眼睛，眼底带着浑浊贪婪的欲望。
“凤凰来了……这不正是我们的机会？”
庞大身躯发出诡秘低沉地笑，“你也不过是……得了一点凤凰余泽，若我等也能分上两口这神仙肉，这区区封印，又如何拦得住我们？”烛夜垂头掩饰自己眼中的情绪，“您说的是。”“让那小凤凰，过来找你吧，不要再让本君失望了。"黑色巨兽发出意味不明的低沉笑声。
大
虽然在人前没有表现出来，但小凤凰其实已经虚了。力量使用过度，郁离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变得空空荡荡，整个人变得十分萎靡。
那一日之后，郁离足不出门。
昆仑墟有白衣仙侍送来了许多书，在营帐内堆成了小山，他们说这些都是帝君吩咐送来的。
郁离翻了翻书，发觉这些书上的文字晦涩难言，不同于如今的四海通用文字，和学宫里的上古文字也不太一样。
这些文字仿佛带着某种古朴的意蕴，一开始看不明白，可多看两眼，这些文字的文意又自发地跳入了脑海中。
郁离有些讶异地挑眉。
“不愧是……"白衣仙侍神色感慨，“往日这些书，只有帝君才能阅读，其他人就算是见了，也看不懂里面写了些什么，稍微看久一些还会头痛难忍。”“但是帝君说，您一定能看懂。”
仙侍往常不出昆仑墟，但在来赤水的路上，就已经从许多人的口中听到了小凤凰的事迹。
面对着眼前这个坐在营帐中裹着厚厚的大氅，弱不胜衣的小姑娘神情肃然起敬。
不愧是天生神脉。
是这世间，单从血脉强度上，唯一能与他们帝君匹敌之人。“这是什么文字？感觉……十分特别。”
一开始看到小山一般的书籍，郁离原以为看起来会很费力。没想到这些文字涌入脑海，竞然像是形成了画面一般，好似能看到文字内描绘的场景。
奇妙无比。
白衣仙侍垂眸，神情恭敬：“这是神文，女君。”上古神灵使用的文字，只有昆仑墟的束天高阁有保留着使用这种文字记载的书籍。
在帝君寂渊从寂无之地走出来之前，这些书本已经有许多年未曾被人翻动。而如今，翻动书页的人，有了第二位。
郁离微怔，随后弯唇轻声道谢：“多谢。”白衣仙侍连忙回避，连声道：“女君看完后，差人递信即可，吾等会前来取回古籍。”
原本束天高阁的规矩，古籍不能借阅。
帝君让他们把书送来时，他们还有些讶异，但是想想，这些使用神文记载的书籍，除了寂渊帝君已经无人可以再翻看，已经在高阁禁地内积灰多年。既然这世间，还有第二人可以阅读这些文字，倒也可让他们出来见见天日。郁离要的是上古史，但寂渊着人送来的书里，不止有正统记载的历史，还有许多神灵留下的手札。
比起那些严肃古板的史书和九州异物志，这些神灵留下的手札就要亲切得多。
看着这些文字，就好像这些早已经故去的前辈，坐在她旁边絮话一般。这种体验很是新奇。
郁离原以为要从这些浩如烟海地书籍中找到有关影族的记载，会十分困难。但神文与其他文字不同，至于扫视，文字与画面就映入脑海，郁离翻看的速度十分快。
正史之中关于影族的记载不多，大体上和郁离从前看过的记载差不太多，但是在许多神灵留下的手札之中，郁离找到了很多有关的片段。有位灵犀神君在手札中写道：
【影族龟孙！！用帝君传授的绞影之法，百日之前杀一影族老头，百日之后见一影族小儿，竞是同一人，气煞我也。】【再杀，碎其魂石，百日之后复见之，气息微微，只能吞吃野兽之影，勉强度日，再杀之，不复存于世。】
【哈哈，龟孙，终究还是老夫更胜一筹】
另一位碧晴元君记载道：
【灵犀老狗说影族有魂石，是为要害，碎之，影族不可复生。】【我以为谬之大矣！】
【以此法追杀影族多日，捏碎魂石无数，未见影族消亡。可见人云亦云要不得。】
天元七八八年后注：
【向灵犀神君致歉，影族确有魂石，只是影族狡诈，多用障眼法欺人，可恨我自恃眼明心亮，竟也被蒙骗过去】
【骗我之影狗，已绞杀于剑下】
天元七九五年年后又注：【本君怎么又见到那只该死的影狗，本君又认错魂石了？】
这两位虽然提到了影族，但是言语之间看起来不甚靠谱，好似到最后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将影族彻底杀死。
影族有“不死不灭”之名，并非夸大其词。这一种族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哪怕只留下一点影子碎片，也能在多年后再度复生。如今的影族几乎已经销声匿迹，但在上古时，总是狗狗祟祟的影族还是困扰许多人。
郁离又翻了许久，找到一位看起来比较正经的神君手札。这一本手札的记载方式，比起前面的两名神君，格式看起来都要更为严谨。这位神君先从杀死影族的可行性论证起笔，接着又就如何有效杀死影族和避免影族再度复生展开论述。
郁离看的眼前一亮，这近乎已经不是一位神君随手记载的手札，而是一本《灭影指南》。
在手札中，神君画下了许多晦涩难懂的咒术符文。这些符文郁离原本也难以理解，但似乎因为神文的加持，就连这些符文的意思都能在脑海中自行理解。
只看了一眼，神君画下的符文就在脑海中流下了深刻印象。郁离前所未有地端正了姿势，认认真真地看完，却在最后看到神君留下的一行字。
【可惜，以上理论，终究只是空中楼阁，无法复现。】郁离”
？什么意思，所以这些杀死影族的可行性和具体的操作步骤还有那些复杂的符文，都是你凭空幻想出来的吗。
郁离气得想扔书。
但这未免对故去的前辈过于不尊敬，忍下心中大逆不道的想法，继续看下去。
看到下一行字。
【没有凤凰灵血作引，咒术符文难以发挥作用，这些手段都只能杀其表象，不能灭其根本。】
凤凰灵血…
郁离眼前一亮，继而又有些不解，好似烛夜就是为了她身上的凤凰血来的。这对于妖鬼而言，不是上上补品，怎么还能用来画符镇鬼。郁离继续看下去，这个神君却没有就凤凰灵血如何杀死影族继续展开论述，只是洋洋洒洒地开始吐槽一个名为灵凰的神君。【灵凰真是越发性情暴戾了，前几日出关，把整个不周山都烧成了荒山，苍龙逃到东海，也要把人抓出来暴揍一番。】【罪孽深重啊!灵凰留下的凤凰火使东极海水沸腾，死伤无数水族！】【这天杀的凤凰，仗着肉身强悍，上天入地四处横行，不周山刚修好，大叶山和昆仑墟也接连遭殃，连本君的道场也被付之一炬】【不过百年前说想借她灵血一用，就如此记仇，偏生帝君处处向着灵……真是有冤无处诉。】
郁离的目光透过文字，眼前好像浮现出一个落拓神君，骂骂咧咧地抱怨。灵凰阿……
也不知是她的哪一位先祖。
这短短的一段文字，郁离看了又看，好像能透过他的描述，看到另一道凤凰火红的身影。
郁离看得心驰神往。
想着遁逃入东海的苍龙都要被灵凰神君抓出来揍，不由得心生无限向往。撑着下巴幻想片刻，郁离揉了揉脸，她大抵不会变成像灵凰神君那么厉害的凤凰。
“啪”地一声合上书，郁离提笔在另一边写下可能杀死影族的方法。魂石、绞影、以铭刻有特殊符文的兵刃刺之、特殊符文的阵法可做困阵…最后这位神君，虽然说没有试验过这个方法，但是从他前面详实的步骤来看，看起来比其他几位神君突然提到的说法，要更加靠谱一些。毕竟在上古时，众神和妖鬼和影族艰苦斗争多年，最后以影族尽数被灭作为终结。
可见要对付影族，绝非没有办法。
郁离一一落笔，只在最后写下“凤凰灵血"四字，然后在上面画了个圈。妖鬼趋之若鹜的灵血、佳酿，也可以是穿肠毒药。和那一日，烛殷无法承受凤凰灵血，被烧成灰烬一般。望着眼前写满笔迹，又画满晦涩符文的一张纸，郁离垂眼细看片刻，而后火舌从纸张的衣角升腾而起，顷刻间成了一捧灰。那只寒鸦，苦心孤诣地潜入凤山，还没有达成他的目的。在那之后，赤水暴动，四海各处发现不死树的踪迹，烛夜趁夜逃跑。混乱之中，也没有人在意一只寒鸦的死活，也不必顾忌他去了哪里。但冥冥之中，郁离总有一种感觉，他还会再来。只是这一次，示弱不成，他或许会换成另一种手段。郁离脑海中划过许多强制性的措施，比如绑架掳人，设下陷阱，途中暗杀等……
随后又摇了摇头。
郁离分析了一下他的想法，如果是自己，发现对方可能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和意图，而她作为一个歹徒，第一时间想到的应该是一一图穷匕见，鱼死网破。
可烛夜却跑了。
那一夜，他或许察觉到烛殷已经到了外城，并且已经与她见面。在之后一系列的事情就开始发酵，他甚至没有等到再一次和郁离的对峙，就逃了。
这一次的逃跑，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他在害怕。
他知道在凤山结界之内，周围又都是昆仑墟的人，如果被发现，他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所以在察觉到身份可能泄露的第一时间，他逃跑了。他或许已经是影族之中，小有实力的一只妖鬼。但他还是一一太弱了。
他无法直接施加暴力、用强制力量迫使别人服从，所以只能曲线迂回，先是伪装示弱，发现郁离没有上当之后又潜逃去了暗处。在阴暗、不见光的地方暗中窥伺，伺机出动。真是一只令人讨厌的老鼠。
郁离愁眉苦脸地撑着下巴，只是一时也想不出来如果这一只影族贼心不死，会用什么样的手段。
大
赤水营地外，烛夜领着竺二、竺三已经在外等了多日。以他对郁离的了解，那是一只在凤山梧桐宫里被关了几百年的金丝雀，从未出过凤山。
不管这里是哪，好不容易有了出来的机会，她必定会时常出来走动。只要她出来，就会有机会把她诱进深渊里去。一开始，他们是这样计划的。
可他们在外蹲守多日，连根凤凰毛都没看见。于是又想偷偷潜入军营，可是往常赤水军对营地的建设从不上心，从来都是敷衍地打造，外围象征性地设立几个阵法。对于赤水军而言，营地建设在远离界碑的地方，此处若是被妖鬼偷袭，说明界碑已经被妖鬼突破，届时，所有人该死的都要死。而反之，妖鬼无法迈过界碑，赤水军就是凶神恶煞的代名词，没有谁会不长眼来赤水营地搞事。
但是这一次，赤水营地却焕然一新。
原来稀稀拉拉的营帐，不知何时都换成了整齐划一的全新材料，防水防火还自带防御阵法，一眼看过去，整个营地变得很是大气开阔。营地的阵法原本只起到简易的防护作用，如今又在外面叠加了一层又一层的阵法，将整个营地笼罩其中。
他们甚至不敢靠得太近，一旦靠近，就会被营地示警。远远望去，只能看到整齐的营帐，里面具体什么情况，是一概也看不见。“该死的，赤水军往日不是抠搜成性，现在怎公……”竺二骂骂咧咧，“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你不是说凤山郁离一定会时常出来吗，这么多天了，怎么也没见她出来过啊？"筮三怀疑地看向烛夜。
一扭头，却被他阴沉沉的模样吓了一跳。
饮三收声，顿时不敢多话。
差点忘了，这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等会惹急了给他们也全砍了。下一瞬，一行人果真从营地内出来，几人眼前一亮。“哎！哎，你说这是不是就是那个小凤凰？”但继而再看清红裙少女身旁的人影时，刚说话的人连忙收声，赶紧捂住嘴巴往后躲。
我的妈呀，那不是煞神嘛！
大
照晚伤势初愈，好不容易等到月殊终于放过她，这才想起去找已经来了赤水多日的郁离。
只是此时……
照晚身旁的郁离，还有不远不近跟在一旁的帝君。照晚险些有点不知道手脚该如何摆放了。
对他们来说，帝君是他们的君主，也是他们心中的神明救世主。在帝君入世之前，赤水连年暴动，赤霞宫受帝君遗命镇守赤水，寸步不能退。
但，帝君的封印逐年减弱，消退。
深渊之下妖兽的反扑，一波比一波凶猛。
仅仅靠赤水军，几乎已经难以支撑。
他们想要寻求各方帮助，但各方势力都是不断地推诿拖延，不愿掺和进赤水这一桩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中。
一直到帝君的出现。
帝君从昆仑墟上走下，重新加固封印。每次暴动，也总是冲在最前面，大大减轻了赤水军抗敌的压力。
对于帝君，赤水军说是敬若神明也不为过。可此时，帝君就不远不近地走在身侧，也不说话，照晚顿时感到压力巨大，视线乱飞。
她现在开始反省自己，伤好了为什么不去战场上杀几只妖鬼，要去找女君。照晚只是在听说女君一直未曾出过营帐时，想着自己应该肩负起责任，带凤山女君去赤水各处好好看看。
却不想刚过去，就撞见一道风雪未霁的身影立在营帐外。“帝君…帝君，您怎么在这！"照晚惊讶地开口。营帐中的郁离听见动静，踩着绒毯掀开帘子，就正好看见站在营帐外的两人。
于是不知怎的，就变成了几人一起出了营地。照晚也不知帝君跟出来是要做什么，或许是不放心凤山女君的安危。想了想，照晚认为自己还是应该履行自己的职责：“女君，您看，今天的……”
“清！”
“可真清！”
眼前是一片浅滩，郁离看着冲刷上浅滩上仍然带着浓重血色的“赤水”，疑惑地抬眼。
“哈哈，女君，你看！"照晚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那里就是赤水深渊了。”“哇哦。”
郁离捧场地看过去，今日的深渊明显比她第一日见到的时候要平静许多。“但是我刚来的时候，照晚将军已经说过这些了。”照晚苦着脸：“对……”
本来只是面对着一个郁离，她就已经够紧张的了，再加上一个帝君，她连自己原本的计划都忘了个干净。
现在还能找到自己的声音在哪，就已经不容易了。“照晚将军，似乎到晚间练兵的时间了。”寂渊开口，照晚顿时如蒙大赦一般松了一口气，“对！这，帝君，女君，我还有事，我先……”
话还没说完，照晚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化作了天边的一个小黑点，天际远远传来她得声音。
………走了。”
看照晚忙不迭地飞远，郁离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扭头，看到寂渊不冷不热地望着她，郁离顿时笑容一收。“你看看，照晚将军之前明明不这样的，都被你吓成这样了。“郁离小声嘟囔着。
她也有点被吓到了。
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
这几天有时见到他一身冷意地从昆仑墟上下来，总是这么一副阴晴不定的样子。
寂渊不以为意地抬眼，一脸你居然才知道的神情。他的声线绷直，眼睫垂下一片阴影，带着冷郁的嘲弄：“人皆畏我如恶鬼。”
郁离听得不太舒服，蹙了蹙眉，反驳道：“我就不怕你啊。”寂渊抬眼看她，压着声音中的冷意，笑得低沉莫名。“你不怕，这几天……
“你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