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第一百零四章
元衡缓缓抬起头来看她,“皎皎,你感觉到了吗?”岑蟠看向他,她确实感觉的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动。那样鲜活的一条生命…
她看向他,又看向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元衡转了头,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满眼的温柔,“皎皎,你在笑…”岑蟠愣住一瞬,摸向自己的唇角,竟是真的能摸到那些许的笑意。她收起几分笑容,手收了回去,元衡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上,“皎皎,你也喜欢这个孩子是吗?”岑播没有回答他,亦没有躲开他。
两人都似在等着什么,静静没有出声,一直等了很久,元衡才又侧过头去,“他怎么不动了?”
“他还小。"岑蟠耐心答他,浅笑道:“也兴许是这孩子真的懒吧。”元衡闭起眼,轻轻在她肚子上一吻,“那便快点长大吧。”在他出世前,他还有件事,要替她和孩子办好。大
元衡翌日拟了道圣旨,颁到朝堂之上,一时间激起千层浪。那百年前立下的去母留子的规矩,就这么被才登基不到几个月的先帝废除了。
谁都看得明白,殿下这是在给皇后和皇后肚子里的孩子铺路。皇帝并不打算立太子后另娶,而是真的打算认下这个皇后。百年以来,不论是南边还是北边,都不曾有过平民出身的皇后,即使是先前那位太后,在为婢前也曾是皇室出身,算是贵族的一支。不论是世家还是贵族,任何一方向来休戚与共,哪一方当了皇后,总有一个群体能得势。
若是出了一个平民皇后,意味着他们以后入宫的女儿,都要在这个皇后手下过活。
他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出现。
元衡也清楚他们是什么打算,一想到这些人都在盼着他的皎皎死,想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养他们的孩子,便觉得面目可曾。是以在何氏公然站出来,用前朝外戚专政之事引经据典时,元衡将一条白绫亮在了他面前。
“爱卿既是不愿,那便以死明志吧。”
不少人抬起头,瞧见帝王的怒意,又赶紧低下头去,一时间鸦雀无声。何氏也不曾想新帝会在朝堂上当众赐他白绫,他何氏也算是说的上话的世家,新帝竞在朝堂上要将他当众赐死…
其他世家的人分明也这么想,却躲在他身后做缩头乌龟。何氏也不想当那个出头的,新帝下了这道旨,肯定会有不少人反对,他一人势单力薄,不该急于这一时。
元衡回去后,挑了些能听的事,邀功似的告诉了岑播。彼时岑播正在选衣裳的图样,她的肚子愈发大了,即使再省衣裳,每隔一个月也要送来几身新裁量好的衣裳。
元衡同她挑了几幅图样,低头拢了拢她肚子上的衣裳,“皎皎,朕把那规矩废了,没有人能伤害你们.…"”
“这些日除了乳娘她们端来的东西,其他人端来的东西,皎皎都不要吃,太医送来的东西也不要吃。”
岑蟠沉默了片刻,她大概知道,元衡为何要这么说。他下的这道令,不仅仅是废了百年以来的旧规,更是触犯了百年氏族的利益。
将来不论是他,还是身为他皇后的她,都不会好过。岑播捧住自己的肚子,她只想要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平安出世。元衡还不放心,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既然在朝堂上说了,往后必然如履薄冰,“还有,往后朕只会让韩泽和周照来传话,其他人若让你去什么地方,皎皎也不要去…”
“皎皎放心,孤会护你和孩子平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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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所有人预料的那样,那去母留子的规矩虽然废除了,朝堂上的气氛却愈发紧张起来。
前几日还只是几个世家官员递上去谏书,查无音讯后,竞是有几个世家上朝前跪在宫门口。
那一日,元衡并没有上朝,太极殿中也无人。身穿龙袍的帝王回到含章殿,也不知道同皇后说了什么,含章殿的门关了许久,再出来时,皇帝的眼睛都是红的。
这之后,就连岑蟠也感受得到周围的变化。她身边的宫女,除了芸蚕之外还有几个面熟的,这几日却有两三个人莫名其妙不见了。
背后的原因岑播知道,便也没有去问元衡。他回来的时候变得原来越晚,可每次回来后脸上都带着笑,总要贴在她的肚子上听一听。
她肚子里的孩子动的愈发频繁,有些时候踹得狠了,还会踹疼她。乳娘同她说,孩子在肚子里时一般都会怕父亲,让她同元衡说说这事,兴许他能每日会回来早些…
可那孩子好似很喜欢他,即使他回来时她都准备睡下了,他一凑到她肚子前说上两句话,那孩子就好像能听懂似的,很给面子地动一动。至于外面那些污糟事,除了那日他瑞开门后搂着她毫无形象地哭诉一通,便再也没有传到过她的耳朵中。
她的身子愈发沉,即便再细心照护,双腿也不可避免浮肿起来。殿前的那棵海棠早已葳蕤葱茏,果实青涩满枝。这日槿儿搬了小榻在树影下,昨日刚下过一场雨,浇灭了炎热,午时凉风习习,岑播便是有些犯困。
才刚小憩一会儿,便又被那精力旺盛的孩子折腾醒。纵使岑播再耐心,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槿儿扶她起身,岑播托住肚子,自言自语道:“你能不能乖一些?”槿儿噗嗤一笑,“姑娘真的越来越像陛下了…岑播愣了愣,觉得槿儿说得也没错。
过去也只有他会同她的肚子这般神神叨叨,自言自语了。可她自己事到如今,也无法把这个孩子再当成塞在肚子里的东西。岑播手撑着床沿坐起身,乳娘扶着她站起来。“咱们出去走走吧。"岑播道。
“姑娘忘记了,陛下说这些日咱们不要出殿。”岑播抿了抿唇,抬起头看了看那棵海棠树。“那便在这里走走吧。”
她走出那片树荫,含章殿属于前殿,威严肃穆,元衡前些日子陪她出来,觉得这里太空,特意移过来些花草。
岑蟠走到那片盆栽前,指尖触碰兰草,刹那间心里却涌起一阵莫名的心慌,慌到让人晕眩胸闷。
槿儿在一旁给她打扇,乳娘问道:“姑娘怎么了?”岑蟠摇了摇头,肚子里的孩子却好巧不巧瑞了她一下。“你乖点,阿娘现在不舒服…”
她刚说完这句,抬起头来,却是看到韩泽迎面而来。细细看过去,韩泽的眼中还有些许红。
那种不好的预感又渐渐涌上心头,岑播皱起眉,问道:“怎么了?”韩泽憋得满脸通红,似有愤怒和痛楚想要发泄,一直在忍,最后却也只对她说,“娘娘快去太极殿,看看陛下吧…″”岑播眼睛微动,什么也没问,步子越来越快,随他往外走,乳娘跟在旁边,“姑娘慢点…
门口抬来了轿辇,槿儿扶着岑蟠上轿子,一路穿过显阳殿,去往西边的徽音殿。
殿门大开着,扑面而来便闻到一股血腥味,岑播胸口愈发觉得压闷,一盆血水被从宫殿内端了出来,那端盆的宫女看到她,似是惊讶,行了一礼。岑蟠提起裙摆,走入殿内,看到一动不动躺在榻上的人,停了脚步,静静伫立了好一阵。
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发生了什么?"“她开口问道。
韩泽嘴颤抖好久,才道:“是毒…是周照下的毒…“人呢?”
“陛下清醒前最后一句话,便是拿下那逆贼,宫里的侍卫找到他时,已经服毒自尽了…
岑播记得她向元衡打听过这个太监,当时元衡说,这是他母妃过去身边的太监。
没有想到,这样的人都会害他……
岑播走到床前坐下,声音有些哑,“他怎么样了?”“刚才请了太医过来,那药下在茶中,无色无味,药效却猛,好在陛下喝下的并不多,太医来了方子催吐,先前吐出的血都是黑的…”岑播抿了抿唇,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就那么静静躺着,即使是她自己来了,也不会像平日那样主动贴上来。
“那他什么时候醒过来?”
“太医说,若是情况好,当晚便能醒来,若是不好的话,可能就…“就什么?”
“就醒不过来了…”
岑播看向躺在床上的人,沉默片刻,道:“知道了,下去查事情吧。”她坐在床边一直守着,晚膳也不曾用,乳娘端进来一碗粥,“姑娘担心陛下,也要顾及肚子里的孩子啊!”
岑蟠看了看那碗粥,道:“乳娘去把粥倒了吧,过了今晚再说,一顿不吃饿不着他,没那么娇气。”
乳娘哑口无言,忽然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看那碗粥,便是照着岑播的去做。直到快亥时,他还没有醒过来。
乳娘又进来劝了劝,“姑娘要不先回去歇息吧…"”“我无事。"岑蟠道:“今晚待在这里是最好的。”皇帝被下了毒,今晚宫中会发生什么她实在预料不出,羽林军都在这徽音殿周围守着皇帝,她回到含章殿反倒不安全…腹中的孩子似能感受到她的忧虑,不安地动了一阵,岑播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哄了小的,又去看向大的。
她低声道:“你不是很想要这个孩子吗?他很担心你的。”即使是这么说,他也没有醒过来。
不过到了后半夜,门外却是传来动静,韩泽向她通报来人。岑蟠正在对面的小榻上睡着,听到声音便醒了过来。来的是本该在北镇的杨知聿。
岑播愣了愣,转而便要起身,槿儿给她披了件衣裳,两人一起去开门。杨知聿见到她在殿内,也有一瞬的惊讶,看了眼她的肚子走进殿内。岑播侧开些身子,慢悠悠跟在他身后。
杨知聿走到床边,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如何?醒来过吗?”“还没有醒…"岑播问道:“杨大哥怎么来了?”杨知聿道:“早些时候,陛下便害怕宫中生变,让我从北面带兵来,没想到,陛下神机妙算,还真赶上了”
岑蟠低下头,有杨知聿在,心里头总算松了口气,头脑仍有些昏沉,半眯着眼睛坐在元衡的榻上。
杨知聿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这些时日的动乱他清楚来龙去脉,即便是如此,她依旧在宫里被他养的很好。
她的孩子,这一世终究是保住了。
他瞧了眼她的脸色,道:“娘娘先去榻上歇着吧,陛下若看到娘娘彻夜未眠,想必醒了也是要担心的。”
岑蟠颔首,一手撑着床沿就要起身,杨知聿下意识想要去扶。就在此时,岑播却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住。“你尔…
岑播愣了一瞬,看向那只手,又坐在了榻上,“陛下醒了?”元衡睁开一点眼睛,黑瞳看向她,而后又用力抬起,看向杨知聿时眉头紧皱,颤抖着手臂抓住了岑播的手。
“陛下,臣是奉您的旨意才来。“杨知聿提醒道。闻言,元衡似才想到什么,神色略微缓和些。“您的皇后在这里守了您一夜。"杨知聿又说道。岑播听后,也不禁抬起头。
似觉得自己还在梦中,元衡嘴唇闭起,眼睛微微睁大,重复道:“守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