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第一百零三章
岑播双手制住他的下颌,“殿下难受,那便去请太医,我治不了,孩子也遭不住。”
元衡握住她的手腕,低下头,她坐得离他极近,手伸出一点,便能刮蹭到她的小腹。
“四个月了,可以的。”
岑蟠脸一阵红一阵白,“殿下不是前些时候才说,不能教坏孩子,这又算是什么?”
元衡轻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巴,“他能懂什么?听不懂的…”“父母恩爱,他该高兴才对。”
岑播咬起牙,用手抵开他的脑门。
他仰着头,一双凤眼温柔如水,像是无辜的孩童,轻声道:“皎皎,就当是演戏,再陪朕演像一点,朕让你做贤后,让他们都说不了你…事到如今,岑蟠才恍然大悟,原来能不能做贤后,都是皇帝说的算的。只需要皇帝愿意,黑的便能说成白的。
那倘若有朝一日他厌恶她了,是不是也能轻易将白的说成是黑的,就像是宣光殿的废后,还有杨氏?
岑播打心底里厌恶,告诉他,“我不想演。”“原来连演都不愿意吗…“元衡眼中黯淡了一瞬,可下一刻拇指却触上了她的睫毛。
一根根睫毛像是花蕊,在他指中扫过,如同被风吹拂,轻轻颤动。“那皎皎便当作是朕想要,朕很难受,想要你从入宫后,岑播就隐隐感觉到他的奇怪,虽然平时看上去像是个人样,可有的时候看到她,就会露出不为人知的疯相。她确实有些害怕,和这么一个人日夜相处。她不敢乱动,怕他真的乱来,伤到肚子里的孩子。这是她好不容易才能接纳的亲人。
“你放心,朕不会伤到你和孩子的…”
他闭上眼向下,吻落在她身上最难忍的地方,裙摆下遮住一双手。她的手臂无处安放,握紧了桌沿,指尖泛白,面色红得如同宫中正盛开的桃花。
元衡笑了笑,仰躺在做榻上,把她往上托,“皎皎,你坐上来吧,不会压着的.…”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结束了。
准确说,不是结束,而是他停了下来。
岑播从他身上下来时,分明看到他还没消下去。元衡穿好衣裳,又来拢她的衣衫,系她的衣带时,手还是烫的。他抱紧了她,过了许久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除了刚才她刚才着急,不小心打翻在地上的砚台和玉玺。元衡看向她的肚子,自言自语道:“是父皇不好,不吵你了”岑蟠捂住自己的肚子,阻隔这段对话,自己站起身来。元衡却是没让她走,径自走到门前,唤来门外的宫人。再进来时,他坐在桌案前,摆起一张冷脸,“都收拾干净。”进屋的太监看到后明显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岑播。岑蟠站在一旁,低眼看向那打翻在地的一片狼藉,偏过头去,显然不准备解释,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
太监弯下腰,将玉玺擦拭好,小心地捧回到桌上,又擦干净了打翻一地的墨汁。
收拾好后,殿内便又没了人。
刚才的威严像是瞬间垮掉的高楼,元衡道:“皎皎若是想走,现在可以走了…”
岑蟠听到他的话,未曾再说半句便离开了。大
翌日,宫里传出一道圣旨。
那刚上任不久的虞氏,被免了官职。
最高兴的莫过于王柬。
听说宫中的皇后昨日特地煮了汤,去太极殿找陛下。当时皇帝正在看他呈上去的那封谏书,正打算处置他,却是皇后阻止了下来。
原来皇后去太极殿,也是觉得虞氏不堪重用,要劝陛下收回成命。听说昨日陛下被皇后扫了面子,关起门来吵了许久,还朝皇后发了好一大通脾气,洒扫太监进去时,玉玺都摔在了地上…皇后也不甘示弱,出太极殿时脸都争吵得红了,回去后还煮了碗安胎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龙子,皇帝当晚便服了软,今晨一早便下了诏。王柬当晚约同僚痛快喝一场,临到酒楼前,背着手大声感叹一句,“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
诩儿这几日功课做得还算不错,好不容易才得夫子允许出宫。和他一起来酒楼的,乃是齐氏的三公子。
齐三公子眯起眼,“那不是王大人吗?”
这位太常卿曾是虞佑柏的上司,诩儿过去在宴席时而同自家父亲拜会,仔细瞧了瞧便也认了出来。
至于刚才王柬说的话,倒没怎么放在心上。这局饭时诩儿请客,如今他算是皇亲国戚,又在宫里住着,他总觉得再让别人请客,实在说不过去。
他径自上楼,却是遇见了那娄氏三公子。
诩儿还没忘记,娄氏过去骗过他的事,横眉一竖,眼中满是警惕,挺起腰板来。
即使挺得再直,隔了一个台阶,还是得仰视。娄三公子挑起眉,似是惊讶,从头到脚将他看了一遍,话里话外是嘲弄,“呦,你怎么还在这儿呢?从宫里出来,不回虞家,居然来酒楼。”娄三公子回过头,他身后的几个人也附和,“就是!我看呐,虞氏就是养了个白眼狼!”
诩儿满脸通红,“你们什么意思,凭什么这么说我?!”娄三公子哼了一声,“虞氏老爷今个儿都被陛下罢官了,你在宫里不知道?”
翊儿愣住,他前段日子才听说自己的姐夫将父亲连升了两阶…怎么可能罢官?
嘲笑声不断灌入耳中,如今的翊儿也不怕他,“你再笑,我撕烂你的嘴!”对面的人笑容并没有消失,娄三公子道:“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你爹被贬了官,还是你阿姊亲自去找陛下说的呢!”他说完这句,似也有几分顾忌,懒得再同翊儿多争吵,一摆手,身后的人一个个从瑚儿身边离开,
齐三公子犹豫道:“虞公子可否要先回去看看?”“不用你说!”
诩儿吼了一声,转过身下楼,只是到了门口,却有一辆马车等着他。站在马车旁边的,是宫里的李公公。
“小公子,外面不太平,陛下和娘娘担心你,还是快随老奴回去吧。”诩儿倒退了两步,下意识想要反抗,却又觉得自己再怎么样也跑不过宫里的人,还是老老实实跟着人上了马车。
回到宫中,翊儿却是闹了起来,“我要去见阿姊!”李公公到底还是分得清轻重,皇后娘娘昨日本就和陛下吵了一架,他就算是死,也不敢这个时候让小公子去见皇后。翊儿闹的越来越凶,最后竟是在宫里嚎啕大哭起来,连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谁知道没过多久,皇后娘娘自己来了。
李公公小心心翼翼将人请进殿内,却隐约觉得这事会变得棘手,再三权衡,赶紧派人去太极殿请皇上。
岑蟠进殿后,便禀退了所有宫人,槿儿不放心,留在了房内。“是阿姊对吗?"羽儿问道。
岑播爽快承认,“是。”
“阿姊为什么要这么做?“诩儿眼睛还红着,上前几步,“好好的日子,阿姊为何放着不过?”
岑播坐在那里看他,华服凤冠,养在宫中,终归是多了些皇后该有的威严。槿儿见状,替她说了句,“小公子不如先听皇后说两句。”岑蟠示意她禁声,开口道:“诩儿觉得,虞家能够依靠着我这个皇后平步青云,便是好日子,是吗?”
“那阿姊觉得呢?咱们一家人其乐融融,难道这不是好日子吗?”“其乐融融…"岑播胸口起伏,沉默了许久,道:“好,既然如此,今日有些话,我便同羽儿说清楚。”
“我和父亲从来都是势不两立,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觉得我运气好,能嫁给陛下,可你知不知道,当初父亲他让宫里的人给我下过药,他想将我送给胡氏的好色之徒做妾,若不嫁给陛下,我便只能死。翊儿愣住,竞是有些听不懂,“阿姊说什么呢…是不是和父亲有什么误会?”“误会?"岑播笑了笑,“能有什么误会,当年母亲便是这么被害死的,他就是想利用我们,然后再杀了我们,你的父亲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诩儿,事到如今我便同你说吧,我想要的远不是这些,我根本不想叫他父亲,与其说是父亲,不如叫他杀母仇人。”岑蟠一字一句,让羽儿觉得太过陌生,他后退两步,不能理解,“阿姊怎么能说话!”
岑播嘴唇微微收起,浅粉的唇上出现了一道牙印。她直视他,坚信自己没错,她知道瑚儿一直在逃避一些事,“羽儿,黄氏不是你的母亲,咱们的母亲是被废后和父亲害死的,父亲这个人对我们只有利用,不然他为何到你九岁的时候才将你接走?是因为黄氏没有儿子,他需要一个儿子来继承家业。”
翊儿捂起耳朵,“我不想听这些!”
“她算是什么母亲,阿姊你难道忘了,她把我们关在山上的那几年,她就知道在那个屋子里画,她何曾管过我们,何曾想过我们?”“阿姊说是父亲害了她,可事实呢?分明是她一声不响把我扔在虞家,自己去了宫里,她也不过是想被皇后看上眼,何曾想过我?”“你…岑蟠被他气得有些头昏,槿儿连忙扶住她,“小公子先别说了.…"“阿姊既是要把话说明白,那我也说明白些,我就是不喜欢她,她的祭礼我也不想去,我宁肯吃花粉烂脸也不去。”“你说什么?”
翊儿意识到什么,躲开她的目光,“这样的母亲,我不想要…”岑蟠走近了些,声音有些颤抖,“你看着我,再说一遍。”诩儿怎么也再说不出口,鼓起勇气想要再劝劝她,“阿姊,咱们能不能。话还没说完,狠狠一巴掌便落在他脸上。
岑蟠眼睛红着,那一掌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而后躬下身子,脸色有些苍白。
槿儿大惊失色,“姑娘…”
槿儿抬起头来,脸上亦有了怒色,“诩儿,那是你和姑娘的母亲,夫人从前是个很好的人,是你不曾见过那样的她,你怎么能这么说她!”“我…羽儿哑口无言,也不敢在说什么话,心里隐隐有些害怕。阿姊她还有着身子,这还是皇帝很重视的龙子…“阿姊…”
他上手要去扶,岑蟠却打掉他的手,“你滚,滚出宫去!回你的虞家!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诩儿到底还是认这个阿姊的,阿姊在过去他赌钱时,都不曾说过让他滚这种话…
“阿姊,我不是故意的…"”
话音刚落,门便被人踢开,元衡自门外而入,看到她捂着肚子,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步抱起她,让人去叫太医。
诩儿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
元衡将她抱到榻上,顾不得旁边有人,蹲下身子帮她脱了鞋,握住她手时,她的手心一片冰凉。
元衡抬起头,盯向诩儿时,眼神冰冷刺骨,藏有杀意。诩儿哪里见过这样的目光,腿不由自主软了,直直跪在榻前,一言不发。元衡就这么盯着他,他有一瞬是真的想杀了他,可他终究也没做什么,他知道她现在分不出神再管这些,他要做错了,她只会更糟…
他的下颌搭在她的头顶,握紧了她的手,紧紧盯向她的裙下,生怕看到那刺眼的鲜红,身子竞也微微颤抖。
好在并没有。
太医来诊过脉,问了几句,有了结论,“娘娘这是心心绪不稳,急火攻心所致,臣开服药,娘娘这几日还需在榻上静养…”元衡道了声知道,却见太医欲言又止。
他眼中的冰冷并未受收起,“还有何事?”太医身子一震,又拱手道:“陛下恕罪,皇后娘娘现在的身子,不宜…再同房。”
元衡抿了抿唇,道:“知道了,下去配药吧。”有元衡看着,诩儿便一直跪着,连半个字都没再吐出来。喝过药后,岑播心心绪也稳当了些。
元衡轻声问她,“你想怎么办?朕都听你的…”岑蟠并未看翊儿,淡淡道:“他不想在宫里,那便让他回虞家吧。”元衡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不敢当着她的面下令,派人备好轿辇,先将她送回含章殿。
她走后,元衡也懒得再同羽儿废话,“收拾你的东西,滚出宫去,别让朕说第二遍。”
大
自那日翊儿走后,含章殿变得更安静了。
岑蟠静下心来,会在房中画几幅画,话比从前更少了些,紫芯看得出她并不高兴,想了法子逗她笑。她似乎也不想让人太过担心,偶尔陪那几个小姑娘笑一笑。
元衡看得出她太过寂寞,处理完公务便会回含章殿去看她。这些时日,他也学会说不少好话,变了法子哄她,这一日,岑播在房中画的,是前些日槿儿将一只受伤的麻雀放生的场景。前些日调养过后,她的脸比原来甚至圆润了些,更显雍容,肚子也隆起的愈发明显,身上的衣裳早换了一茬,动作也愈发迟缓了些。作画坐得久了,腰便酸了。
她下意识去托自己的腰,元衡发现,揽在她身后的手熟练地替她轻轻揉了揉
向往常一样,夸了句,“好看。”
岑播侧头去看他,道:“陛下就不会夸些别的?”元衡沉默了,他确实夸不出别的,先帝爱在宫中办雅会,他也从未办过一次。
那些东西,他欣赏不来…
元衡一时心虚,往她脸上啄了一口,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皎皎怎么开始画人了?”
“想学着画了,我想等生完他后,换个和母亲不同的名字,继续画下去。”元衡颔首,低头看向她。
若是过去,她肯定不会同他说生完孩子的打算。他能感受到她的变化,这些时日,她似乎在接受了他的亲近。即使是像刚才那样搂着她的腰,偶尔朝她的脸颊上亲两口,也不会先前那般抗拒,讽他两句。
一切都似乎在向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只是她身上似乎又少了那么一点东西……
元衡盯在她身上,一时看不出什么。
岑蟠在画上又添了两笔,便看到他失神地看着她。“陛下在想什么?”
元衡转过头,她手中的笔尖朝向他,差点划到龙袍上。他放下她手中的笔,握住她的手,道:“没什么,你昨日说的,朕已经办妥了。”
岑播撇开头,“知道了,陛下没必要告诉我。”元衡笑了笑,“还在生气?那朕便不说了…”他的皎皎心软,那黄翊对她如此不敬,她却到底还想着。不过他也能理解,那毕竞还是她的亲人,虞氏一倒,别说是官途,就是留在洛阳的书院都困难。
她昨日来找他,便是想托他同郑氏说说,能不能让诩儿有机会去郑氏府上念书。
她对那黄诩,实在是太好了…
可她对他的态度也在转变,你看,他这些时日的努力,也并非没有回报。总有一天,她也会看见他,把他当作她的家人。他们彼此也可以抱团取暖,相依为命…
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仅剩的亲人了。想到此处,元衡缓缓低下身去,竞是枕在了她的腿上。岑播抬起臂,手无处安放。
他道:“皎皎若是想画人,孤改日多叫些人来宫里…”岑蟠抿了抿唇,手臂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便是一手撑在坐榻上,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背上。
“没必要,太过刻意便画不好了。”
“那便算了。”
元衡调整了一下姿势,又离她近了些,鼻尖贴在了她的肚子上。他闭上了眼,她身上染着淡淡的花香,让人迷恋又心安。忽地,她的肚子似是动了动,有什么东西隔着肚皮,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轻轻一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