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前尘梦魇
韩氏捏住钳住崔暗梅的手臂,热切得像锅里跳动的鱼,“永昌伯爵府的大小姐怎么样,这可是公爵人家,你只要嫁过去生下孩子,就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崔暗梅震惊推开韩氏的手,“永昌伯之女要娶的不是二哥吗,您怎么能让我去!”
“怎么不行!“韩氏声音尖啸,“反正你们身形相当,只要不到最后一步没有人会发现!”
那到了最后一步他该怎么办,被人发现新郎掉了包吗?他有替他考虑过那种处境的后果吗。
崔暗梅苦涩一笑,“是大姐要求你的吧?”他在这个家十七年,一猜就知道怎么回事。不就是二哥有心上人,不想嫁给瘸腿的伯爵府小姐,寻死觅活一番他们便不忍心了,想让他替他嫁过去。
崔暗梅有时无法理解这一家人是怎么想的,“你们就不担心伯爵府发现新郎是个假货,恼羞成怒,整个崔府遭殃吗?”
“楚小姐性格极度自尊,她就算发现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反而会帮着隐瞒。"韩氏道。
实际上,说伯爵府大小姐楚秀越极度自尊还是美化,她曾经就因为一个仆人在院子里放风筝,下命令将人的手脚都砍断了。
考虑得真是周全啊,只有崔暗梅不在范围内,大概在他们的心心里他从来都是消耗品。
“狸奴,狸奴.."韩氏晃着崔暗梅的肩膀,眉眼渐渐染上疯狂,“就当爹求你一次好不好,只要你过去了,他们就能承认我了,好不好?”
韩氏捧着崔暗梅的脸,眼睛快要瞪出来了,“你想想,爹在那种情况下生下你多不容易,就为了报答爹为了你这么多年遭受的白眼,答应我,好吗?”崔暗梅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任由韩氏如何摆弄也不发出一点声音。他想问他,崔家人的承认就那么重要吗?甚至重过他亲生儿子的后半生。可对上韩氏猩红色的眼,终究没开口。
开口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从小到大,无论他的琴艺被多少人夸赞,无论他的诗文被多少人颂扬,在韩氏的眼里从来就没有他这个儿子的身影。
也许,这么多年韩氏早就疯了,他的灵魂停留在当初那个山头的寺庙里,永远出不来。
最后崔暗梅还是点了头,他不是没有办法反抗,崔母大概率是不知道这件事,只要将这件事告诉她,她绝不会冒着得罪伯爵府的风险让崔暗梅替嫁。
但他也无法反抗,因为他的生命是韩氏赐予的。看着韩氏仿若完成多年夙愿一般欣喜发狂,崔暗梅想,他以后就不欠他了。
他再也不用没日没夜地弹琴学诗文,去博取一个永远不会得到的认可。
正月十八,黄道吉日。
伯爵府唯一的继承人娶亲,当日排场不输皇帝尚帝卿。唢呐声响彻云霄,向全城的人宣告着这天大的喜事。当天夜里,喜房内却传来重物摔碎的声音和楚秀越歇斯底里的吼声:
“都看不起我是吧!觉得嫁给我这个瘸子很丢人?”“还敢替嫁?我今日就要让你知道什么是人间地狱!”鞭子携带着破空的风声,在后半夜没有停下来。大
崔暗梅由于身体不适,第三天早上才去给公婆敬酒。公公长年卧病在床,今天没有来。但婆婆的身体似乎也不太好,眼底常有乌青。
他端着茶杯行礼,不小心牵扯到身上伤口,将茶洒了出来。楚秀越本就神色不好,顿时更黑下了脸。但崔暗梅的婆婆却意外是个温和的人,不仅没有怪他,还让楚秀越也不许责怪他。
不仅如此,婆婆似乎还十分重情重义。前不久公公住在府里的弟弟因病去世,婆婆不顾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不惜钱财要给小舅子风光大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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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是替嫁,崔暗梅的嫁妆都在崔府,别的东西都无所谓,只是绕梁琴是必须取过来的。他从出嫁后的第三天就让寒酥去取,却一直没有拿回来,今天一大早寒酥就又去了崔府。
近日天公不作美,本就是乍暖还寒的时节还接连下起了雨,崔暗梅想今天应该让寒酥出门时多穿一件衣服。他从小畏寒在屋里躲着冷,让人煮好姜汤留给寒酥回来喝。这世上也只有这两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侍从真正关心他,崔暗梅也把他们当作亲人。
崔暗梅正研究着新琴谱,这也是嫁过来他唯一觉得好的地方。就在这时,永昌伯房里的小斯过来说伯爵有急事找他。
崔暗梅不敢怠慢,汤婆子都没来得及拿,就跟人走了。路过走廊时,有两个小厮正在讨论他。
“小姐待正君真好啊,两个月了也没有纳小侍,只有正君一个人。”
另一个小厮拉住其中一个的衣服,“诶,快别说了,人来了。”
第一个小厮不以为意道,“又没说坏话。”崔暗梅如同没有听见,面无表情拢了拢衣袖,下面是新的鞭痕叠着旧鞭痕。
永昌伯今年四十有三,是个风雅之人,院子里也种了象征淑者气节的梅兰竹菊。
现下是早春,只有篱笆里的晚梅开得不错,洁白一片就像刚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崔暗梅进屋时永昌伯正在抄佛经,整个伯爵府都很信佛,还斥巨资在府内建立一座蜜蜡观音像。见到崔暗梅进门,永昌伯停下笔,笑着对他道:“这时给亡故的玉郎抄的往生咒,希望他在下面不受苦,来世投个好人家,”
她取了一支新笔递给他,“听说你素有才名,便让我见识见识。”
玉郎就是永昌伯亡故小舅子的昵称,崔暗梅为这个亲切太过的叫法感到奇怪。
“不过是徒有其名。“崔暗梅低下头,伸手去接,手却被永昌伯突然握住。
“娘!你做什么!"崔暗梅一惊,毛笔没有拿稳掉在了地上溅了一地墨汁。
永昌伯从背后将他抱住,头埋在他的颈肩猛地吸气,“我女儿身体不便,恐怕是不能满足你,不如从今以后跟着我吧。”
崔暗梅只感觉如遭雷劈,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疯狂地挣扎起来。没有生孩子的男子力气是很大的,他很快挣脱出来,想要朝外面逃去。
他不管出了这个门还有没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只想着要先逃走,眼见门口就在眼前,突然一双“"巨钳"将他套住,崔暗梅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公子!"凝雨尖叫,声音很快像断线的风筝,兀地折断。
崔暗梅死死扣着门栏,眼睛带着极度的恐惧。最后他的手指被人一根一根掰开,一股无法抵抗的巨力拽着他的后腿,强行将他拖进漆黑如渊的屋子里。
院外的雨越下越大,将满园的白梅打落在地。前来送药的丫头毫不在意地从落花上践踏过去,彻底将雪白的花瓣彻底踩烂在淤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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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寒酥见到崔暗梅衣衫不齐地在雨里行走,急匆匆跑过去为他撑伞。
他便打伞便抱怨道,“凝雨也真是的,平日看着稳重,这时候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公子本就畏寒,淋了着雨回头生病了怎么办!”
崔暗梅眼神涣散,见到面前的寒酥漆黑的眼瞳才逐渐凝聚,他猛地抓住寒酥打伞的手,魔怔似的:“绕梁,我的绕梁呢…″
寒酥这才发现公子的状态有些不对,他抿了抿唇见崔暗梅不得到答案就不罢休的样子,只得委婉开口:“二公子说想学弹琴,主父见家里正好还有一把琴,就把绕梁送给他了,”
“可二公子前些日子把琴摔坏了,还一直搪塞我,这才一直没取回来。“寒酥当时听了气愤极了,恨不得当场去咬上他们几口。
“公子,公子!"寒酥见崔暗梅听了他的话之后一言不发,心里有些惶恐。
“哈哈,"崔暗梅捂着眼睛忽然发出几声嗤笑,他先是小声笑着,后面笑声越来越大,直至整个院子都能听到他癫狂的笑声。
寒酥感到毛骨悚然,但关切之心占了上风,他立马去查看崔暗梅的情况,却触摸到什么粘稠湿热的东西。等寒酥看清崔暗梅的脸才发现,这居然是崔暗梅的血泪。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人真的会流血泪,随后反应过来发疯一般叫人快去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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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正月十八,永昌伯爵府不知怎么回事燃起一场大火。大火只烧去已去世的老伯爵的屋子和邻近的佛堂。那场火势很大,将好几个人烧死在了屋子里,端坐在明堂上的蜜蜡观世音菩萨也不忍地流下泪水。“南无阿弥多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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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暗梅在梦境中一会被困那场寒雨里,一会又手持火把立于热气缭绕的火场。反映到现实就是他冷得发着抖却又被汗水浸透全身。
谢炳焕听到身边人牙齿打颤的声音,从梦里转醒,她在梦里梦见吃梅花馄饨,醒来时也闻到一股浓浓的梅香。她身边的人似乎正困在什么梦魇里,不住发抖。谢炳焕看崔暗梅似乎很冷,起床给他又盖了一床被子,却无济于事,他好像还是很冷的样子。现在是中秋,房间又没有暖炉之类的东西,无奈之下,谢炳焕只好去抱住崔暗梅,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她想他们隔着一床被子这就不算亲密接触,她可没有轻薄他。
梦中崔暗梅只感觉自己来到了冰天雪地,他的衣服被人扒光,冰冷的寒风如刀刺穿骨髓,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晕过去时,忽然一股暖意不知从何处传来,他便如饥似渴抱紧这唯一的热源。
现实中崔暗梅如八爪鱼一样,手腿将谢炳焕缠得死紧,她推都推不开。
算了,事急从权,只要没被崔暗梅发现,天王老娘来了他们都是清白的。
谢炳焕趴在崔暗梅身上听他的心跳,正想要不要去叫大夫,抬头却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瞳。
而他们现在是什么姿势呢,谢炳焕的手臂揽着崔暗梅的肩背,而崔暗梅更是像蛇一般,缠着谢炳焕的腰。不好,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幸好崔暗梅好似没有完全清醒,他那双黑曜石的眼睛定定看了她一会又重新闭上,在谢炳焕下巴蹭了蹭,又睡了过去。
谢炳焕被他蹭得全身都有种痒意,就连心间都像是被羽毛挠过。
这这.…可是他自己主动的,就算事后崔暗梅清醒也不能怪在她头上,她可没想做他和他心上人的拦路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