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世间何事可以让人最快忘记心中烦闷,陆萸看来估计只有挣钱和数钱。
她既弄不懂曹壬为何突然就走了,也算不准他那句“随缘吧”的再见之期是何时,但她从来都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因此很快就再次投身到忙碌中去了。
新书签售会在几经波折后,终于完美落幕,洛阳不同其他地方,那些低价的书不怎么好卖,反而是诗经系列、游记系列、《取经记》、封神榜系列非常畅销。
陆萸总结一下,洛阳城不差钱的主多,注重娱乐消遣的人也多。
如今《取经记》已家喻户晓,她想出一套珍藏版,价格定高一些,只要有人愿意买单就行。
第二日,陆萸收到陆歆来信,说想赶在九月份以前在荆州境内建一座星火书院,建书院的费用以及书院管理人员和授课老师都不用她操心。
信中还提到,荆州星火书院选址在江夏,院长还是陆歆,副院长也是旬维,几名名誉讲师照旧,让她和沈玉商量一下他是否愿意去荆州星火书院挂名名誉讲师。
陆萸以前也想过这个方案,只是她的钱不停砸入山阴星火书院,担心再建一所书院的话资金会周转不开。
如今由陆氏出资建设硬件设施,又有山阴星火书院的成功运作案例在前,她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看过信后,她当即准备今夜回定北侯府。
昨日签售结束,沈玉核对完签售分成后,立马喜滋滋的带着沈瑶逛洛阳城去了。
临行前还不忘打趣陆萸:“难得来一趟都城,我可不想像你满脑子只想挣钱。”
陆萸听了不甚在意,挣钱什么时候成了贬义词了?她甘之如饴,别人之言有何可在意的。
眼看内城关城门时间将至,陆萸让车夫快些赶马,至定北侯府,刚入府内,就发现一片喜气洋洋。
问过才知是九叔母诸葛氏下午刚被诊出有孕足两个多月了,九堂叔一高兴给所有仆从都给了赏钱。
陆萸回屋换上一套黄色纱裙,检查了一下头饰,才去主屋找诸葛氏道喜。
她进主屋行礼道喜后,将手中盒子递给陆妘,才道:“我也不知小孩会喜欢什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望叔母收下。”
她送的是一套用玉石打造的九连环,玉的品种不算特别名贵,但胜在做工精良,每个玉环都打磨得圆润光滑,摸上去特别舒服。
上次逛洛阳城的时候,她一眼相中并买下了它,是想备着以后送给哪个晚辈玩耍,如今凑巧赶上了。
诸葛氏打开盒子看过后,笑道:“都是自家人无需如此客气,况且孩子还没出生,若是个调皮捣蛋的,岂不是糟蹋了此等好物?”
陆萸笑道:“摔坏了再买就是。”
诸葛氏闻言,笑道:“知道你挣钱厉害,不收下还得担心你不高兴。”
一时间,在场众人都笑了起来,她还真没说错,陆萸的确是这一堆人中挣钱最厉害的。
如今她名下有四个书店,两个茶点店,除去新开的洛阳书店,其他所有店铺都是盈利状态,而她的太平纸,更是洛阳世家的追捧对象。
如今用太平纸写字的热潮已经赶超佐伯纸,用一纸千金形容太平纸都不为过。
待从主屋出来,陆妘向陆萸道谢:“若非因为妹妹,母亲还下不了决心备孕。”
陆萸听了,不明所以的看着陆妘,她何时有这等本事了?
陆妘这才和她解释起事情的经过。
她自出生就带有心疾,父母担心生了其他孩子后,无意识被分走的宠爱会让她伤心而加重心疾。
直至她的父母赶回洛阳,留她和陆萸在华亭养病,陆萸给她讲了海伦凯勒的故事,让她开阔眼界的同时,第一次想主动找父母诉说自己的想法。
她只是有心疾,不是敏感多疑小肚鸡肠之人,相反她心胸开阔,不想父母为了自己不敢再生。
所以在她多次劝说下,诸葛氏喝药调理身体,终于再次有孕。
陆妘叹道:“海伦姑娘尚且能做到坚强乐观、热爱生活,我又有什么可想不通的。虽然不知妹妹从哪里听来那么多有趣的故事,但我知道你和她拥有一样的品质。”
陆萸被堂姐夸得晕乎乎的,笑道:“我文采不如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闻言,陆妘笑着轻刮一下她的鼻子道:“说你文采不如我,简直是自谦过头了。”
陆萸笑着跑开了,那些诗真不是她写的,可她也说不出是谁写的。
翌日清晨,为防止沈玉兄妹出门游玩而扑空,陆萸起了大早,换了一身蓝色纱裙,带上篱帽就出发去沈宅了。
吴兴沈氏以茶闻名大魏,又以雄厚的经济实力和复杂的人脉网闻名江东,在洛阳自然也有自己的府宅。
只是沈氏目前无人在洛阳任要职,买的府宅只为偶尔进京时短住,所以沈宅在离皇宫更远一些的永和里东南角。
马车从定北侯所在的永康里出发去永和里要由西向东横穿整个洛阳内城,也要经过郑氏所在的义井里。
明知曹壬不一定会碰巧出来,可路过郑氏大门的时候,陆萸还是忍不住掀开帘子看了一眼。
马车缓缓行过义井里,陆萸才放下帘子,至永和里沈氏府宅门口时,沈氏仆从正在将门口的灯笼取下吹灭。
他们看到定北侯府的马车竟然一大早就停在门口,忙进屋请示后又急匆匆出来将陆萸主仆迎进门。
陆萸的确来的很早,此时沈瑶还未梳洗完毕,沈玉也刚刚打整好,还未用早膳。
他听陆萸解释大清早登门的原因后,不可思议道:“你是对挣钱有多大的执念,才会一大早横穿整个洛阳。”
陆萸看得出,沈玉看自己的眼神像极了前世自己看那些工作狂的眼神。
她尴尬一笑,才道:“建书院是为传道授业,不为挣钱。”
“那也不用如此着急吧?我又不会不告而别”沈玉还是无法理解有人竟然可以如此执着。
陆萸是个行动派,可沈玉是个习惯享受慢生活的旅游达人,所以她解释再多,他也未必理解。
她于是干脆问:“废话少说,你回答愿意或者不愿意就行。”
沈玉嘀咕了一声“求人还这么没有耐心”,然后道:“我可以答应去荆州书院讲课,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事。”
“何事?”陆萸问。
“陪我们去游洛河,如何?”沈玉道。
“成交”陆萸立马回答,这要求简直太容易实现了。
沈瑶过了半个时辰才穿戴好从里面出来,见到陆萸守着阿兄用早膳,也是被她的执着给吓得不轻。
拥有此等毅力,想来少有萸妹妹办不成的事吧?可惜阿兄不开窍呀!
她这么想着,看沈玉的眼神就有些恨铁不成钢。
沈玉见到,一时间吓得连用早膳的胃口都减小了,莫不是执着挣钱这病被陆萸传染给妹妹了?
陆萸看不懂兄妹二人的心思,此时正一脸期待的等着他们用膳。
洛水秋深碧如黛,乱石纵横泻鸣濑。
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看过洛河都要忍不住写一首诗。
洛河在洛阳城南,出了内城东南角的开阳门,就能看到宽广的洛河顺着城墙向东流去。
洛河有两条支流,这两条支流中间隔着明堂、辟雍和太学,靠近内城这条支流被称内洛河,而另一条支流上有永桥通向四夷馆,被称外洛河。
今天陆萸和沈氏兄妹要游玩的地方是内洛河东段,也是太学学子最爱出来游玩的地方。
此时的洛河,就如诗中所描绘的那样,河水清澈,映照着蓝天白云与四周的风景,如诗如画。
三人从马车上下来后,慢悠悠的顺着河道向东徒步而下。
北方夏末的太阳很热,且因少雨空气干燥,陆萸和沈瑶都怕被风吹得鼻子干燥难忍,头上的篱帽一直未取下。
此时民风比较开放,年轻男女相约在河畔游玩很正常,有几名女郎路过三人身旁时,还向沈玉抛了手绢和香囊。
走了不知多久,眼看太阳越升越高,陆萸提议找个凉快的地方休息,洛河畔种有各类树木,寻一棵苍天古树乘凉并不难。
其中最多的是两岸林立的银杏树,此时绿叶还未黄透,黄绿相交是一道风景。
仆从先去前面探路,找到一棵大银杏树后,立马在地上铺上苇席,摆上案几,拿出香炉,点上香,然后恭敬地等着陆萸一行人入座。
待他们入座后,仆从又摆好另一个案几,拿出红泥小炉、茶叶、茶具等一系列烹茶工具,有条不紊的给主人们煮茶了。
如此高效,陆萸还未来得及赞叹一番,立马有侍人给陆萸打起扇子。
这一刻,习惯了简约生活的陆萸忍不住也想堕落了,她终于理解为何世家子弟每次出门都有那么大的阵仗了。
相比他们这些,陆氏虽也是世家,却节俭太多了。
坐在河畔,赏着美景,吹着凉风,陆萸叹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何想要我一同游玩了。”
沈玉一派风流自在的倚在树干上,笑问:“为何?”
“你就是为了显摆,好提醒我以前活得有多粗糙”陆萸抿了一口茶,回道。
“噗嗤”一旁的沈瑶没忍住,将茶水喷了出来,她边笑着边拿手帕擦水渍。
沈玉用那种无药可救的眼神看着陆萸:“挣钱不为享受为哪般?”
陆萸听了不置可否,道:“我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
沈玉气急,道:“我看你那么疲累,才约你出来放松,怎知你竟和那猪八戒一样。”
陆萸不知怎么和猪八戒扯上了,气得坐直身子瞪着他。
只听沈玉道:“浪费人参果。”
好吧,陆萸手中的茶瞬间喝不下去了。
沈瑶见状,也忙不得擦水,忙出言劝和,好说歹说,二人才暂时停火。
沈玉道:“别人给你的不愉快不要发泄给我。”
陆萸刚要张口解释,却突然不知从何解释,她的确因曹壬突然离开而心中多了一丝不甘,情绪也暴躁起来了。
不过她是个善于反思的人,立马低声道:“抱歉,是我没控制好情绪,浪费你一番好意。”
沈玉将食盒推过去一些,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尝尝,我让人快马加鞭从江夏买来的点心。”
一看点心的包装,陆萸便知道这是华彩阁的经典款,除了陆氏的人,无人知这个点心是她的产业。
看到有人花钱买她的东西给她品尝,陆萸有些过意不去,笑道:“过几日我就要去江夏筹备书院的事了,届时我在华彩阁也买几盒送你。”
“这么快就要出发了?”沈玉以为她要等洛阳书店进入稳步营业期才走。
“筹备书院比这边紧迫,等书院那边都安排好,我还会回洛阳的。”
沈瑶听了,也忍不住轻叹:“妹妹这般奔波真是太累了。”
陆萸却摇头笑笑:“我就喜欢做有奔头的事,不觉得累。”
三人正在树下聊着天,陆萸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说话声。
她忙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个“嘘”的动作,然后迅速躲入银杏树靠河的那一侧,这样路过的人就看不到她了。
待声音越来越近,陆萸可以确认来人正是杨琇莹和南安王世子曹善,他二人边走边聊着,有说有笑,举止看起来非常熟稔。
沈玉是认识曹善的,他忙起身向二人行礼,道:“难得在此遇到江东故人,幸会。”
杨锈莹带着篱帽,但见到沈氏兄妹时,身子悄悄退至曹善后面,没有要上前见礼的意思。
同时,陆萸看到曹善伸手轻轻将杨琇莹护在身后,一瞬间,她怒火中烧,伪君子曹善离了江东竟然连伪装都懒得了吗?
可她转念一想,仅凭看到二人相约出游,也无法做出判断,在世人眼中带友人出游实为雅事,所以现在跳出去质问也没用。
于是等着他们相互寒暄离去后,她才一脸愤恨的坐回沈瑶身旁。
“看来今天日子没选好”沈玉叹道。
他和妹妹都听不出那女郎的声音,只是见陆萸如此气愤,想必是她认识的人,这样兄妹二人更不好问了。
曹善和陆氏有婚约,陆婠及笄后,南安王府和陆府已经开始交换庚贴,现在就等曹善在太学毕业了。
只是曹善毫不避嫌的与其他女郎出游,不知陆婠知道会作何想法?
沈玉出言安慰道:“或许事实并非如你所想,你先冷静。”
闻言,陆萸脑中也慢慢清醒过来,反正姐姐还未成亲,她可以慢慢找证据。
倘若曹善心里还有姐姐,被她搅黄了反而对不起姐姐,他那人喜欢到处结交权贵,难说真的只是普通出游。
且长兄陆弘和曹善一起在太学,若曹善有出格之举,他肯定早就发现了。
这般想着,她心中的怒火暂时熄灭了,她笑道:“我知道分寸。”
怒火是平息了,陆萸却没了游玩的兴致了,她现在只想赶紧写信让祖父快些派个打探消息厉害的人到洛阳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