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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危险的脚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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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一天,午餐只吃了一半,章消玉就告辞了。

她逃了下午的大课,跑回文安伦的公寓里。可是她一推门,门开后,里面漆黑一片,他不在家。

章消玉喝了酒,有点头疼,举起手揉了揉眉头,取出便笺纸写道:安安,你又不锁门。她喝得微醺,人也就调皮了,喊他安安是要调戏他。

她替他带上门,往楼下走去,却在快要走到大门时,见到他的身影。他穿一身军装款双排扣黑色巴宝莉风衣从小区门口匆匆而过。

她紧跟几步,看到他的膝盖处那块绿色的颜料洗掉了,此刻干净如初。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鬼使神差地跟踪了他。

文安伦已经上了那辆银灰色卡宴,车慢慢行驶上大道。章消玉一口气沿着小树林的山坡奔跑,来来回回地绕,甚或直接从一个小山坡滑下去,跑出了比他还远的路程。刚好大道口停有一辆出租车,她赶忙坐了上去,说:“司机,待会跟着开出来的银色卡宴。”

接下来的事,顺利非常。她跟着文安伦绕城跑。文安伦似乎心情还不错,将车窗放下,车也行驶得极为缓慢。

车子沿着海边开了快两个小时,已经绕到了城市的另一头,那里有个海边酒店,他将卡宴停进停车场,然后从汽车后箱放下原本用绳索固定好的宝马机车。他把长风衣脱了往卡宴后备箱里一扔,只穿一身黑色短夹克,墨蓝色修身西裤。

R NineT Scrambler机车轰鸣,他似一支箭一样飚了出去,把章消玉和的士司机打了个措手不及。司机死踩油门,最后才追上了他。

在快要追上的一刹那,章消玉急得把头往前座靠背上压,嚷道:“太快啦!别被他发现啊!”她悄悄地侧一侧头偷瞧了文安伦一眼,只见他戴着头盔,眼神犀利,使得本就英挺深邃的轮廓更为深刻锐利。后来,他停在一处,摘下了头盔,满头乌发在海风中飞扬,他看着大海出神,但勾了勾唇,露出叛逆的笑意。

“呦,好俊的小伙子!”司机调侃。

后来,文安伦戴上头盔,双手转动车把,车引擎发出轰天巨响,他把R NineT Scrambler开得简直和生死时速差不多。

司机极为艰难才再度追上了他。

停车的那一霎,感觉整个人都在飘的章消玉简直是脚尖踩在了云上。那样的文安伦,是她没有见过的。

当司机在海边一条幽静的山道小路上停下时,看着隐藏于茂密树木里的简陋木屋,才幽幽道:“小姑娘,你这是要演警匪片,还是卧底片啊?”

这一句倒把一直紧绷着弦的章消玉逗乐了,她无奈地笑道:“那你觉得我是兵呢?还是贼?”

小木屋的窗户用全黑的、看起来肯定是隔音的布料封死。小木屋在森林边沿的海边,也算隐蔽,鲜少有人经过。

这里是文安伦的另一处房产?他在这里做什么?许多疑问充斥着她小小的脑袋。章消玉从山坳的一处小坡上俯瞰他的木屋。

忽然,他掀开了一点隔音布,她透过那一点缝隙,看到了窗里光景,她看到了和一整面墙等高的内镶嵌鱼缸,里面有许多漂亮的鱼,水草,水母,贝壳,与假珊瑚,恍如海底世界。

然后,她又看到文安伦在作画。

这一次,他不是用右手作画了。而是左手!他左手灵活,简直就是一个左撇子。可是和她相处的文安伦,并非左撇子!

她在那里一直等到月上中天。

后来,他放下画笔。

她以为,他要离开了。可是,他不是。他取出钉子和锤子,关紧了窗户;原本,她尚能透过布帘撩起的那点缝隙,看到他把隔音棉黑布扯了扯,捋平整;然后,整个房间,她再也看不见。

虽然,隔得远,她听不见声音。但她知道,他肯定是要把棉布钉好,把窗封死。

这是一个,她不了解,看不透的文安伦。

一个使用左手的文安伦。

一个会开机车的文安伦。

那间屋子里,藏了什么秘密呢?

后来,文安伦在凌晨两点才离开。

这个时间点,连的士都不会搭理她了。章消玉从一棵靠近后院子的六米高大树处爬了进去。如她所料,这里可以避开摄像头。但这里的一切陈旧、风化而斑驳,就像废弃的一座屋子。她才从树杆上跳下,脚落在木屋后院,突然一只狗蹿了出来。

本来是吓了一跳的,然后她才发现,是一只小奶狗,黄黄的一团毛,可爱极了。见了她,也不吠,凑上前来舔她的手。

木屋的长廊拐角防风处有一座狗屋。那里还放有狗粮和盛水的盘。狗屋上挂有牌子。章消玉正想看小狗叫什么名字,却看到牌子上写:无家可归的流浪毛小孩。

“噗嗤”章消玉笑出了声。她记得,葵花小区的确是不允许养狗的。

她摸摸它头,“毛小孩,你真可怜。”

“汪。”毛小孩倒地露出肚皮给她摸。

这是一只丝毫没有防备心的狗,证明它没有受到过任何虐待。变态连环杀手都不喜欢动物,因为他们在杀人前,多多少少都会虐杀动物!这也是FBI行为分析科透过几十年积累,得出的关于变态杀手的总结。

章消玉心里分析不停,手在木屋大门的门锁前研究。说起来,她会许多副业,而开锁是其一。开这里的确有难度,她首先要去弄一把造型特殊的钥匙,加铁丝和一枚扣针。暂时,三样工具都没有,所以她只好放弃进木屋的计划。

她又回到长廊拐角,她呼出一口白雾:“乖乖,秋天的海边真冷!”

她又看了眼狗屋,这狗屋大得可以塞进一个半她。于是,她看着毛孩子说:“小毛毛,今晚只好委屈你和我睡了。”说完,她一跺脚缩进了狗屋里。

狗屋里铺了厚地毯,还堆了干净细洁的稻草,稻草上铺了毯子。她一躺,嘚瑟起来:“别说,还真暖!”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把她吓一跳。

她接起,喂了一声。

文安伦怔了一下,才说:“小玉,有没有打扰你好梦?”顿了顿他又说:“我只是非常想你。”

深宵里听来,他的嗓音低哑而温柔,让人沉醉。章消玉耳根红了,心软了,她不该怀疑他的,谁没点奇怪嗜好呢?!于是说,“安伦,我也想你。”

他低笑了一声,“不叫安安了?”

她脸一红,嗔了一声,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来,一手捂住了大半张脸。

剩下毛孩子歪着头,一脸懵懂地看着她。

她捂着发烫的脸,又听他道:“我回到家,看到你给我留的字条了。我很喜欢。”

他没有说完整的那句话,她都懂。他是说,你叫我安安,我很喜欢。

她极轻地唤了一声,“安安。”

后来,她是抱着手机和小毛毛,窝在狗屋里,听着他的声音睡过去的。

他在电话里,给她唱歌,哄她睡。歌唱了一遍又一遍。

是一首美国乡村音乐《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回家的路》。

在梦中,她在找寻,找寻家,找寻回家的路。

可是她是孤儿,她早已没有父母,没有了家。

路的尽头,是安伦,张开温暖的怀抱,等她回家……

2

那一晚的事,像没有发生过。

章消玉也没有再去那座小木屋。

她偶尔会旁敲侧击,问他喜不喜欢狗。

他先是一愣,然后点头道:“我很喜欢狗。听人说过,喜欢猫的人,不缺爱;喜欢狗的人,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章消玉只是笑,“安伦,或许你只是太寂寞了。安伦,别担心。以后,我会陪着你。”

他又说起,他捡到了一只流浪狗。

虽然知道就是毛孩子,她还是故意装作瞪大了眼睛:“那怎么办?我记得葵花小区不准养狗的!”

文安伦笑了,那一刻,他笑得如此纯真,简单到幸福,即使唇畔刻着两道淡淡的唇纹,即使他不再年轻,可这一刻,他笑得像个孩子,还有点腼腆和害羞。他说:“分院的副校长家的小孩很喜欢狗,一直吵要养一条小狗,我帮毛孩子找到了主人。以后,它不用再流浪了。”

后来,章消玉的确在校园的住宅区里,见到过副校长遛狗,毛孩子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COCO小姐。COCO小姐见了她很高兴,扑进她怀里。

她身旁的文安伦很诧异:“COCO很喜欢你!”

章消玉有点尴尬,她可是和COCO有一夜情缘的人啊!她撸了一把COCO大脑门,说:“可能我这个人貌美心善,所以特别有动物缘。”

他摇了摇头就笑了,那笑里是十分的纵容与宠溺。

章消玉心想的是,安伦没有骗人,他表里如一。一个缺乏同理心的冷酷变态连环杀手绝对不是他这个样子的。

***

文安伦是客席教授,他的课其实不多。

他是澳洲籍华人,长居澳洲。这次,他回国主要是为了办画展,并应邀给中国分部的美院学生授课。

他是享誉国际的画家,所以慕名前来的学生很多。每当有他的课,阶梯教室总是满座。

这一天,他为了避开太阳,早上时就登岛来到了美院。他戴着宽大的墨镜到了章消玉的教室外。但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教室后面看她。她在对着□□的男模特练习最基础的人体素描。她很认真专注,不放过每一次学习的机会。

嘴角一勾,他淡淡笑了。真是一个好学的女孩。

她画了一个上午,他就在外面几乎看了她一个上午。等她收拾画具时,才看到他站在那一直守候着她。

她的心,蓦地一动。

等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走出教室,看见没有人,快步走到他身边说:“安伦,你来了怎么不和我说。”

“我喜欢看你画画。”他注视着她眼睛回答。

走廊上种有浓郁的盆景芭蕉,芭蕉叶翠绿欲滴。他站在芭蕉旁,是一身深黛色的西服,而他肤白,在见她出来时摘掉了墨镜,他的一对眼睛乌黑,映着芭蕉绿,显得深邃而好看。她脸一红,赶紧把画夹打开,让他看看她的画。

他带了她,回到他在学院里的宿舍去用餐。

午餐早送到了,都是她爱吃的菜。

他吃得少,看她的画时十分专注,然后道:“你画的手,很有感情。比其他学生更有灵性。每一双手都像充满故事,会说话一样。”

“你很少接学生,所以因为这个原因,你选我做你学生,对吗?”章消玉一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时,仿佛他就是她的全世界。

他被她目光所吸引,心中波澜起伏,可表面上仍是淡淡的。他抬起手来,替她轻轻拭掉嘴边的饭粒,说:“是。你很有天赋。”

停了停,他似是轻声笑:“小孩子。”

“我快二十四了,不小了。哼!”

“那么小,不就是小孩子么。”他已经三十四了,不再年轻。

他的话十分宠溺。她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大眼睛滴溜溜转,视线在他房间四处巡睃。他的教师公寓整洁冷清,缺乏烟火气,只在客厅一边墙上挂了一幅他自己的画,画中是夜月下深沉的海,和白色的高高的灯塔。

“你很寂寞。”她看出画中真意。

他轻声叹,不说话。

因为他下午有课,所以她吃完午饭就离开了。

下午两点半时,文安伦准时来到靠近海边的那栋多功能教学楼。

岛上是遍布热带植物的。碧绿浓密的乔木一株一株,而低矮的绿植也是一丛一丛,黛色的影子一浪一浪,往雪白的墙面上涌。而那栋白色小洋楼就掩映在一片黛色之中。

他进入了教学楼,有条不絮地进入三楼最大那间教室。既是教室,也是画室。

三点才正式上课。原本,他以为还没有多少人。但到了一看,底下黑压压的全是人。

他也只是淡淡地说:“麻烦同学,把这里所有的窗帘都放下吧。”

章消玉中午睡过了头,此刻急冲冲跑进来,听得他的话,唰一下跃到了窗台前,将左边所有的窗帘都放了下来。而有别的同学,帮把靠海那边的右边窗帘也全数放了下来。

文安伦取下大大的墨镜,只见海水摇起的光投映在天蓝的窗帘上,一漾一漾,竟令他莫名地觉得心情愉快。

他微微笑了。

底下的学生们突然就沸腾了。

没想到文教授一笑时如冬雪消融,春回大地,是那种惊艳的绝色。

就连章消玉都看得呆住,她看着他时,她那对大杏眼那么纯稚赤诚,里面若有光。

他清淡道:“过去坐吧。”指了指离讲台最近的位置。

她快步走了过去,放下画具坐下,并将画板挪了挪再固定好。

文安伦对讲课没有兴趣,更多时候,他只是让大家作画,他从旁指点。

他讲了一会儿课,将艺术理论说完后,便让大家随意作画。

他在讲台上坐了一会儿,便到下面去了。

文安伦从一个女生身边经过,然后停下脚步,低声说:“你的画法太过讲究技巧,反而扔掉了最重要的东西。”说完,他就走开了。

那个女生脸很红,文教授可是个美男子,能和他说上话,本来是很激动的,可是现在他批评她,这让她很羞愧。“是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呀?”她喃喃自语。

坐她旁边的男孩子领悟力不错,提醒她:“或许是真情实感。”

已经走出好几米的文安伦没有回头,只是说:“是。”

后来,他还指点了许多同学,他的话不多,但往往一击切中要害,胜过这些学生平时上十堂课。

大家都惊叹于他的艺术造诣,作画时也就更为用心。

他巡了一个圈,回到章消玉身边来。

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身边,一垂眸就发现她脸庞耳根锁骨全红透了。他轻声笑:“小孩子。”

她有些难为情,而他已经俯下身来看她的画,他的发丝甚至摩擦过她的脸庞,教她心动和心生欢喜。可是她也很窘迫,他离得她太近了。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鸢尾气息。是他惯常用的男士香水味道,还带有湖水的清淡味。

“你别靠那么近。”她嗫嚅。

“怕什么?”他一抬眸看向她,“你在意大家的言论?”

一想到这个,她倒又是不怕了,连忙说:“不。不在乎。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

“那就行。”他的视线又回到了她的画作上来。

她的脸又红了。

她刚才不自觉地就画了他。

所有背景皆是虚化,唯独画中的他,蕴着淡淡一点光亮,就好像是坐在一叶绿色树叶做的小舟上,而身处的是茫茫的大海。

印象派,人物面目多是模糊的,但她却用了半写实。他的唇因为抿得紧,寥寥几笔勾勒,看得不真切,她着力画的,是他的那对眼睛。

文安伦刚才是坐在讲台上看书的,所以画中的他也在看书。他的声音里似有笑意:“不但富于感情,技巧精湛,还有哲学的意味。甚好。”顿了顿,他又说:“令我想起那副旷世名画《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少女看向画家的眼神,其实是画家对她情感的投射。画家对她充满感情。”

章消玉只觉得自己的脸和身体都很烫。她爱慕他,仅仅只是一幅画,就表达出来了。就好像是,她在当众向他表白一样。

她整个人烧了起来,低垂着头,不说话。

他没有再逗她了。

一直到晚上七点。他的课才结束。

他给她发短信:“太晚了。今天就别过来了。你在宿舍里,早点休息。”

她等大家都走完了,才敢看他的短信,看完有些失落,但还是马上输入:“好。”

3

可是她很想很想他呀!

或许,恋爱的心情便是这样吧,即使上一秒还见着,但这一秒不见了,便开始想念。

章消玉这样想着,已经出了校门,搭上了通往海滨路XX号的公交车。

她将头倚在车窗上,忽然就看到了他那辆黑色宝马飞驰而过。她的视线紧紧追随着他离去的方向……

月色下的海很美,她远远望着,望不到边。其实,她很享受从校园到他家的这一段路程,有大海伴着,就像是她踏上了一段旅程,而终点有他在等待着她。

所以,下车后,她就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

文安伦接得很快,声音低低的:“怎么了?”

“安伦,我很想你。”她的声音伴着风声、海浪声一起传了过来。他怔了一下,说:“小玉,你等等我。我去学校接你。”

“我已经到了你家这一区啦。我刚下车。”

他说:“乖,你到精品街那一带等我。那里人多。我马上过来。”

她挂了电话,也就沿着精品街慢慢地逛。

与学校那一头不同,这一带在下雨。看路面情况,刚才的雨肯定很大。但现在只是微微细雨。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他,她心情很好,只顾得看橱窗,觉得在微雨中漫步也是很不错的。

这条街简直就是奢侈品的天堂,香奈儿、迪奥、纪梵希、范思哲、菲拉格慕,宝格丽、卡地亚、蒂凡尼等等,商品琳琅满目,五光十色。莫说那些璀璨夺目的珠宝,单是那些时装,就够女人逛上一天一夜也不觉倦了。

可是今天人却少,章消玉很快就注意到了。

她走走看看,走走又停停,渐渐拐进了一条小道,那里也零星开着三五间店,她记得店的尽头,是一家来自英伦的百年老店,是做男士西服的。

章消玉想,安伦穿那家的高定西服肯定很好看。

再往里走一些,那一小段路的路灯坏了。

“哒哒哒”青石板路里回荡的是她的脚步声。

“噔噔噔”不同的脚步声响起,沉稳有力,像男人的脚步声。

章消玉一颗心猛地提了上来。

这一区,平常是有安保四处走动的,今天怎么不见人?

她仓惶转身望去,只见来路离主道甚远,而这条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拼了命地往前跑去,但又觉得出现了幻听,因为后面好像有人跟着她跑,加速、又刻意压低的“噔噔”声。那个声音她觉得熟悉,就是她第一次来安伦家时,从小区外起就听到的脚步声。

章消玉又加快了脚步。

前面就是尽头,章消玉一喜,再提速!可是,前面很黑暗!

天!那家百年老店,今晚没有开门!可是这条街会有摄像头的,不要怕不要怕!快点冲过去!

她身后的脚步声更近了!

她不敢停下来,也不敢回头,但眼光往地上扫了一眼,赫然看见一个长长的身影……

她压下了要尖叫的冲动,拼命跑,然后听见了前方有人声传来。她大喜,叫了一声:“哎!”身后的脚步声停止了……

章消玉看到,原来这里虽然是尽头,但左边还有一条小岔道,有三五个人正往这边来。

有男有女,都是一脸惊恐的表情。

但仗着人多,章消玉猛地回头,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迅速地拐进了另一条岔道。那条岔道,就在刚才,她还经过,但那段路路灯熄灭了,所以她没发现右边还有一条岔道。

“哎,你一个女孩子怎么逛到这里来了。今晚出事了,这条街没一家店开门的。”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女人提醒道。

章消玉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那群人里的一个男人说:“那边的靠近树林的街道发生了命案。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被杀了。你也快回家吧!”

“噔”的一下,她的一颗心猛地提起。

可是,她还是沿着那群人走过来的小巷快速跑了出去。

那里是另一个高档住宅区的后围,沿着小路通向海边,而另一边又靠着小树林。

小树林那边僻静,的确是弃尸的好地方。

章消玉不傻,也一向有看侦探小说的爱好,所以她隐隐觉得,这里不会是案发现场,而是抛尸现场。

小树林边上停着警车,还拉了警戒线。有相关工作人员抬着装有尸体的尸袋出来,上了车马上开走了。然后她还看到一个异常英俊的高个男人跟在警察身边,那个英俊男人看了她一眼,那种眼神怎么说呢……她觉得那个男人好像是认得她。

“黄队,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只是弃尸的地方。从变态连环杀手的手法来看,他将杀人当成艺术,也刻意地摆起了仪式感。所以,他应该会在抛尸后重返犯罪现场,也就是这里。”

男人说话的声音她听不见,但她却大致看懂了他的口型,所以知道他说什么。心里又是一咯噔!难道刚才那个就是重返犯罪现场的凶手,还好死不死被她撞见了?!!

她还看到黄队的口型,说起女死者死亡时间初步估计是超过了48小时。

章消玉正要上前,却听见有人在喊她名字。

她一回头,看见是安伦。

“小玉!”他快速跑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搂紧在怀里说,“刚才我被吓坏了,我多怕你会出事。”

她也是后怕的呀!她只能紧紧抱着他,回应他:“安伦,我没事。”

她的鞋子跑掉了一只,此刻是赤着一只脚的,另一边又是三四厘米高的鞋跟,一高一矮,很不舒服。他没有说什么,将她打横抱起,往家的方向走去。

4

他打了热水,给她洗净双脚。

他很温柔,执着毛巾一下、一下地替她清洗。他的指腹在她脚背上流连,她脸一红,嗫嚅:“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文安伦微仰起头,唇边是淡淡的笑意:“好了。”他取来干净毛巾替她擦拭干净。

将水盆收拾好后,他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扎着漂亮蝴蝶结的红盒子递给她,说:“打开看看。”

章消玉一时好奇心起,三两下就把盒子拆开了,里面是一对菲拉格慕的粉色缎鞋,是芭蕾舞鞋的那种造型,还有小小的粉色蝴蝶缀在鞋尖,漂亮极了。

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见她喜欢,他十分高兴,说:“试试。”

她刚要执起鞋子,而他单膝跪了下来,握着了她小小的脚踝,他替她将粉色鞋子穿上。

她站起来,转了两个圈,快活极了。

文安伦说:“你个子高挑,以后别穿高跟鞋了。穿平跟鞋更舒服。”

她就俏皮地笑:“安伦,你一米八八啊!我不穿高跟鞋,和你一起很有压力呀!”

文安伦听了,觉得脸有点烫。他转过身去,说:“既然你来了,今夜,我们继续作画。”

***

其实只是他作画。

她没有动手。

他笑她懒,而她只是娇娇俏俏地回他:“因为我喜欢看你画画呀!”

说起来,这一段时期,是文安伦的巅峰时期。他停笔三年之久。

章消玉给他调配颜料。

经他指点,她发现,这一次,他要的是各色的白,亮白、灰白、银白、润白、荧白……

她还调配了蓝、黛绿、深棕,和鲜艳的红。

文安伦作画已到达出神入化境界,不需要炭笔勾勒底稿。只是大面积地刷上他需要的色彩。

章消玉看得入迷,咬着笔头在那猜,这一次他要画的是什么。

渐渐地,画中景物的轮廓出来了。她高兴得叫了起来:“是犀牛!白犀牛!”

白犀牛极为稀少和珍贵,还代表的是幸运。

他看了她一眼,她说完了又在那咬笔头。就连红润润的嘴角沾上了一点润白,她也没有发觉。他就低笑:“小孩子。”

他放下画笔,从清洗室里取来热毛巾替她擦拭嘴角的那抹润白。

他一手执着她下巴,一手给她轻揉,只见她眼睫一直颤呀颤的,眼神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知道她是羞。

他又捏了捏她下巴,说:“别躲。”他的脸又离她近了些,甚至能从她眼里看到另一个自己。她的肌肤真细腻,被他娇养了一段时间后,黑色退去,原来她的肤色是蜜色的,不白,但有一种健康的、蓬勃的野性美。现在,她娇嫩的肌肤被他揉得有点红了,润润的,蜜糖色的那么一张小脸,还有那嫣红的唇……

在夜色里看,她美得惊人,轻易教他心猿意马。

他忙垂下视线,只专注于她唇边的那点润白。

章消玉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他温柔地擦拭。他真好呀!现在的气氛那么好,他会亲她吗?这么想着,她的唇微微地张开了……

文安伦的视线再度被那抹红唇吸引,她的唇瓣柔美饱满,像引人采撷的红樱桃……他不自觉地俯低了脸,唇瓣就要触碰到她的时,屋内突然传来“当——当——当”三声钟鸣。

他的唇擦过了她的唇角。

他轻声说:“好了,擦干净了。”

他静下心来,重新作画。

不久后,雏形出来了。

画中,是一只白犀牛。

白犀牛一对眼睛很有灵气,还有长长的眼睫。

章消玉是第一个看到这幅画的人,也是第一个作评析的人。她说:“白犀牛的一对眼睛,婉转多情,有种缠绵的情致。”一说完,她自己先红了脸。白犀牛就是她自己呀!她对画家有情,所以这只白犀看着世人时,婉转多情。

见她羞红了脸,知道她看出来了,文安伦只是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呀!”她嗔他,又娇又软:“不准再笑了。”

而他只是抬起手来,摸了摸她打着可爱漩儿的发心说:“小孩子。”

画很美,白犀牛的身体是荧色的白,像全世界的中心一般,发出淡淡的光,很虚无缥缈却又真实。白犀的白,还是有质感的润白,很活。而背景是浓郁的蓝、和黛绿,象征丛林。一株鲜艳的虞美人开在黛色的丛林里,像一把火……

虚虚实实的结合,动静相宜的形态,“刹那即永恒”的印象派技法,经他一双巧手,尽显出神入化。

当他画就,章消玉站在画前,简直是看入了魔。仿佛自己置身丛林,而那只白犀就是她,她的眼底是整片的丛林,还有那株火红的虞美人。

“看到了什么?”他低声问。

“火,还有热情。”她喃喃,悸动不已。

“是。热情。”文安伦轻声说下去:“这幅画,与上一幅的《灵犀》是同一个系列,也属于灵犀系列,叫《红与白》。”

“送给你,我的女孩。”文安伦看着她说。

***

那一晚,章消玉继续留宿他家。

她睡的是客房,就在他的对门。

知道他是个君子,所以章消玉从没有刻意上锁。

经过一天一夜,学习,作画,受惊吓……章消玉一早就累了,所以一触到床,她就睡着了。

她只依稀记得,十点多她就睡死过去。

“当、当、当。”客厅那盏古老的西洋立式钟再度敲响。

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章消玉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之中,她好像听见了脚步声,“嘚、嘚、嘚……”傍晚时分,那个跟踪她的脚步声再度与之重合,“嘚、嘚、嘚。”

她想睁开眼睛,可是她被魇住了。然后又是“吱呀”一声,她的房间门被推开,一道黑影徘徊于她床前。

她全身颤栗。

然后,她感觉到了有人在抚摸她……

沿着她的鬓发,脸庞、下巴、锁骨……一路抚摸下去。那双手沿着她的身体曲线起伏,拂过了她的肩胛骨、腰……又沿着大腿滑到了脚尖。

是熟悉的触感,即使是梦里,她也知道,是谁在抚摸她。

是她的安伦。

那一刻,梦境又发生了变化,不再是阴暗的,恐怖的,白雾缭绕的惨淡景象,刚才的黑色小树林在远去,她如置身于另一个时空,另一个空间。这个空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扇、一扇白色的门。

章消玉沿着最近的一扇门走了过去,“吱呀”一声,她推开了门。

然后门里突然伸出一双手,将她一拖,拉进了房间里。

有淡淡橘黄色灯光,然后她看见了安伦。

他将她压在门上,然后热情地吻了她,就像一团热烈的火,要将她焚烧尽。

他越来越热情,越来越放肆,沿着她隐秘的一切探了进去,撩拨属于她的身体密码。

“唔”的一声,章消玉在梦里轻喘,然后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一刻,才算是真的清醒过来。

章消玉感到十分羞耻,她做梦了。

春梦。

她梦见,自己和安伦在欢好。

房间里漆黑无比,窗帘早拉上了。

等等!她明明是把窗帘拉开的呀!

章消玉猛地清醒过来,适应黑暗后,她的眼睛渐渐看清了一切。

是安伦,坐在她的床边。

“安伦?”说不怕那是假的,尤其是昨夜她本就受了惊吓。

文安伦没有说话,但那对眼睛却亮。

于黑夜里看着她,那么那么亮,亮得灼人。

他缓缓地抬起手来,掌心贴着她的脸,他的手冰冷。

章消玉也抬起手,贴着他的手背,说:“你在这里很久了吗?”

他没有回答,但手沿着她的脸庞滑下,拇指按压在了她殷红的唇瓣上,再滑下,滑过颈部大动脉,轻轻停驻感受她血液的流动……再然后,指尖轻轻刮过锁骨,渐渐温暖的指腹又触到了她饱满的胸部……她只觉所有的血液都倒流,她不知所措,但又是期待的……

“安伦……”她轻声唤他。

他往她身上靠去,压在她身上,轻轻拥抱着她。他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他的鼻子轻轻触了触她的鼻子,多么亲昵啊……

“别这样……我受不了你诱惑的。”她想拥抱他,但又不敢。他在她心中,是那么圣洁啊!她对他的爱,是虔诚的。她从不说出口,但她知道,他是懂得的。

但突然地,他就放开了拥抱她的双手,并离开了她的身体。

章消玉愣愣的,却见他站了起来,往自己卧室走去。

她只觉,今夜的他格外奇怪。

波谲云诡。

克制住了恐惧,章消玉跟着他。

只见他走进卧室后,又躺了下去,是平躺,双手就贴在大腿侧。

章消玉轻轻走近他,一看,他居然是睁着双眼的。

现在她站的那个角度,就像……在和他对视。

这一下,吓得她倒退了两步,后脑勺撞在了挂衣服的立式衣帽架上,“嘭”的一声,衣帽架倒了下去。

他猛地坐了起来。

“小玉,怎么了?”他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章消玉心头一突,明白过来他梦游了。

他知道自己梦游吗?

这一个疑问,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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