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30章<关闭段评功能
卯正时分,金鸡报晓,天边亮起第一道曙光。季明棠与其他参加宫宴的命妇们一起,自顺宁门入宫,一路穿过长长的甬道,终于见到了太华殿巍峨的宫墙。她的座位并不靠前,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上首的皇后和诸位后妃。
在正式开宴之前,主持宴席的皇后照例要说上几句祝辞,无非是些希望官家圣体康健、大夏风调雨顺的漂亮话。季明棠的头上是沉甸甸的珠钗,身上的大袖也远远比不上寻常的衣服舒适。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发呆。好在宫中的内侍早早就烧上了地龙,虽然春寒料峭,殿内众人也不觉得寒冷。从季明棠的视野向外看去,刚好能看到殿外云霞般的红梅和春日白雪斗艳争芳,美不胜收。
终于等到奏乐响起,煌煌的乐声中,一道道珍馐如流水般被宫娥们递了上来。
皇家的饭菜不仅滋味极好,更注重一个"雅"字。哪怕只是用了寻常的几味食材,也能将膳食做出不同的花样。一顿饭用完,皇后又提出让大家在太华殿旁边的梅园中赏梅行乐。随着一阵清风拂过,树梢晃动的梅花似红霞漫天,倒是别有一番雅趣。
季明棠一时没寻到阿姐,也不想跟其他命妇们寒暄交谈,便独自一人在梅林中闲庭信步。小娘子脚下步伐不停,很快周围便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
经过一颗粗壮的梅树时,她瞥到树后立着一位五六岁的小童。
小童身前的长命锁上装点着眼熟的宝石,在日光下折射出一道粲然的光华,季明棠不由得放缓脚步,轻声问道:“阿熙?”自从净善寺一别后,她便将阿熙胸前长命锁的式样记在了心心中。虽然上元灯会初遇时她便猜到阿熙是哪户大户人家的女儿,可是在皇宫中再度见到她,还是让小娘子吃了一惊。阿熙仍是那副不愿开口说话的模样,见到她后却弯了弯眉眼,嘴角也咧开月牙般的弧度。
季明棠又往前走了一步,这才看到小童身边的女子。那人穿一袭真红大袖,身披绛罗霞帔,年纪大约在二十多岁,容颜清丽,听到季明棠的话后,她似乎略有些诧异,开口问道:“娘子认识我女儿?我姓蔡,单名一个湘字……”听到这话,季明棠在脑海中搜寻一番,总算从尘封的记忆中找出了这个名字一一蔡相公的长女,几年前嫁给了韩王世子为妃,论起来还是她的表嫂。
纵使不喜欢与人相交,但眼前的女子不仅是阿熙的母亲,更与自己沾亲带故,女郎深吸了一口气,冲着蔡湘行了一礼,开口道:“原来是蔡家表嫂,元夕那一夜,我在灯会上见到了阿熙,当时下人和仆妇都不在身边,我便把她交到了值守的禁军那里………
蔡湘双眸微张,很快便意识到能叫自己表嫂的,只有季相公家的二娘一人。
她连忙抓住了季明棠的双手,“原来那夜上元灯会,是季娘子将阿熙送到了禁军手上,"女子随之深深地行了一礼,“多谢你当时照看阿熙,是我约束家里下人不严,让季小娘子见笑了。”
“上次我便听蕴华提到,季小娘子如今并非住在侯府,而是在寺中清修。莫非娘子清修的庙宇就是孤山的净善寺?”季明棠含笑点了点头。
蔡湘接着往下说道:“说来也巧,多年前我离京时,曾在净善寺点了几盏长明灯,上元那夜便是去供奉长明灯的,没成想让阿熙和季小娘子结下了缘分。宫宴结束之后,若是季小娘子没有其他事情,不如去我家做客一趟?上次诗会我便想与你结识,灯会那件事之后,更是应该好好拜谢娘子一番。”去旁人家中,意味着又要见许许多多的外人……本来参加宴会就惹人心烦,季明棠眉头微蹙,下意识便要拒绝。对面的女子却好像看穿了她的意图一般,“家中只有我和阿熙,小娘子不必担心碰见旁人。眼下父亲忙于今年的春闱,小妹待字闺中快要嫁人,我来京城这些时日,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因此才会大张旗鼓地办场诗会……在女子轻柔的声音中,季明棠敏锐地想到了一件事一一蔡相公主持今岁的春闱,蔡湘作为他的女儿,必定也对科考一事极为了解。况且……此时离三郎所说的归期还差一日,若她现在赶回净善寺,恐怕也见不到三郎。
拒绝的话本来都到了嘴边,听到这话后,小娘子竞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从皇宫出来时已是下午,马车碾过湿润的青石板,发出一阵辘辘的声响。
世子妃与阿熙暂住的地方在城南,从皇宫去那处地方,恰好要经过季家的府邸。
今日天气不错,巷口卖炊饼的大娘早早地出了摊,听到熟悉的叫卖吆喝声在耳边响起,腔调与自己离家时别无二致,季明棠坐在车中,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过年时阿姐说益都受了寒灾,父亲千里迢迢赶去那里赈济灾民,估计此时还没回京城。
自从嫁进侯府,她还没回过季府一趟,更没想好该如何面对季则……
本来按照大夏的风俗,新婚夫妇在大婚的第二日是有归宁这一说的。不过宋珩在成夜当夜就领兵出城去了,只剩她一人留在宋家,因此也并未再回季府。
脑海中所想甚多,最终小娘子还是按耐不住心底的好奇与眷恋,掀起绣帘看向季府的大门。
门前那棵桂花树还是如印象中那样枝繁叶茂,门外却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门可罗雀,反而围了一群读书人打扮的举子,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卷文书,面露焦急之色。不多时,季府的大门向外敞开,家里的管家谢伯走了出来,脸上的神情颇有几分为难,“我家大人此时不在京城,还请诸位回去吧。”
那群士子们好像并不在意谢伯口中说的是什么。见到人从门内出来后便一股脑地围了上去,争先恐后地把文书往谢伯手里递。很快那些没被接住的绢纸就如同雪花一般从空中飘飘洒洒地落下,在季府的大门前堆了一地。
季明棠坐在车内,见识到这一幕之后目瞪口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这群人围在别人门前是在做什么?”蔡湘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窗外,随即笑着答道:“看样子都是参加今年春闱的举子……不知二娘可听说过行卷一词?”“未曾听闻。"女郎诚实地答道。
“科考之前,许多学子都想将自己的诗文贽献给朝中的公卿大儒,以求举荐;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样的风俗,谓之行卷。”
季明棠圆润的眼眸逐渐瞪大。
蔡湘继续道:"听闻行卷本是前朝时流行的做法,不过近几年在本朝也时兴起来。所以这些举子围在门前,估计是希望自己的文章能被府里的大人看上……”
马车渐渐驶离了季府前的街道,学子们的喧嚣之声也消散在了风中,车上的女郎却无法控制自己飘忽的思绪。听完世子妃的话语,她才知道行卷一事已经时兴了好几年。前几年春闱时她整日把自己封在小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此才不知道其中的关窍。
其他考生都在考前忙忙碌碌地找人行卷,那三郎若是毫无动作,岂不是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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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在了城南的一处宅子前面。蔡湘身边的仆妇搀扶着季明棠下了马车,她抬起头看到门上的牌匾,才知晓原来这是当年韩王在京城时的府邸。果然如蔡湘所说的一般,偌大的院子里并无他人。来往的下人与仆妇也都极懂规矩,走路时不会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季明棠被领到了内室,蔡湘早早就命人准备好了点茶的器具。女子的手指纤长,击拂茶汤时的姿势也赏心悦目。一口带着热气的茶汤下肚,小娘子逐渐觉得身上发热,正欲脱下最外面的大袖时,脑海中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令她僵在了原地。
进宫之前,阿姐又给她塞了两本跟上次类似的秘戏……因为弄丢过一次秘戏图,她总是有些疑神疑鬼,将书搁在哪里都不放心;又怕被人看到此物,穿衣时不知脑中搭错了那根弦,硬是把书放在了自己的怀里。
在皇宫时她要集中精力应付旁人,无瑕顾及怀中的书本,现在察觉到了那两本书的存在,顿时觉得身上犹如火烧一般。须臾之间,季明棠重新穿上了最外面的大袖。在迎上蔡湘疑惑的目光时,小娘子讪讪一笑:“我天生体寒,方才竞觉得有些冷。”
世子妃关切问道:“既然如此,季小娘子可要下人再端两个炭盆过来?”
“不必了,咳,现在的温度就刚好合宜……季明棠的眼眸转了两下,很快将话题移到了别的地方,“娘子方才在路上提到,举子们在科考前往往会行卷寻求旁人举荐。那这与进士登科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进士科只取诗赋与经义,但考官们在评判时难免受到名望的影响;若是遇到名声大噪的举子,很可能便心生偏祖…“女子一针见血地说道。
行卷之风,重名望.……
小娘子双眸微凝,陷入了沉思。
几杯茶汤下肚,再用过暮食,季明棠总算熬到了暮色四合,蔡湘站起身来,要领她去暂住的厢房。一路穿过垂花拱门,再经过造型精巧的假山与亭台,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处清幽的院子里。
或许是因为被前几日的春雪滋养过,地上的苗圃已经泛出新绿。院落中央立着一个宽敞的台子,季明棠不知道这是何物,只觉得它有几分像自己在书中读到的演武台的样子。大夏重文之风盛行,宅邸中的演武台更是凤毛麟角。小娘子心中好奇,又仔细打量了几眼这台子,很快便在演武台侧面发现了一排架子,估计是用来放置兵器的地方。兵器架上新刷过漆的痕迹还在,上面的武器却不见踪影,只剩下空荡荡的架子矗立在早春的寒风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寥。
蔡湘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回头说道:“这间院子是当年珩表弟曾经住过的。早就听闻你们二人感情颇笃,因此我才让下人洒扫出这处院落,又让她们备好浴汤,待会二娘直接去净房梳洗就.…
话音未落,原本好好跟在她身后的小娘子脚步一停,顿在了原地。
宋珩当年住过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