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喜欢
“林颐,徐师太找!”
不知道是谁在教室门口喊了声。
彼时林颐还沉浸数学练习题的海洋,哦不,是深渊,可她脸都憋红了还是没解那道题。传话的人急着上体育课,一抬眼就不见了人影儿。
陆西西也停下了笔,“马上就上课了,徐师太现在叫你过去做什么?”
林颐茫然地摇摇脑袋:“可能是让我拿作业过来发吧。”“应该是。"陆西西边整理课桌边商量,“正好,我去趟卫生间,待会我们直接在体育馆集合?”
林颐比了"OK"的手势。
陆西西笑眯眯地挪了位置,放林颐出去,还在她屁股上拍了拍:“去吧皮卡丘。”
林颐哭笑不得地睨她一眼,就往教室门那边小跑了去。陆西西简直笑得不行,把没写完的练习题收到抽屉里,拧开保温杯盖正打算喝一口,突然间听见"咚"的一声响。转身就看见林颐弓着腰捂着了脸。
“罪魁祸首”还在地上挑衅的弹了几下。
“小颐,你没事吧?"陆西西惊得连水杯的水都撒了出来。林颐完全顾不上说话,看样子应该被砸疼了。费心怡从教室外面跑进来,捡起地上的篮球,一脸震惊的模样。余下几个女生都看热闹般围了过来。卢杉故意说起了风凉话:“费心怡,你也太不小心了吧。”“哎呀。“费心怡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真是不好意思,没看见你过来呢。”
陆西西几步冲了过去,老母鸡护崽子似的挡在了林颐的面刖。
“小颐,砸哪儿了?"陆西西扶着她的手查看情况。林颐脑袋一阵眩晕,眼前黑漆漆的,似乎能看见些星星。她在原地缓了会儿,才收手抬起脑袋来,“没事……“还说没事!你这片全都红了!别被砸出脑震荡了!"陆西西表情都不对了。
她又抬头看向卢杉等人:“费心怡你眼瞎啊,这么大一活人都看不见?”
费心怡无所谓的耸耸肩:“她自己走路没声儿怪谁啊。”“你强词夺理!"陆西西凶了过去。
“行了啊。"卢杉走到最后排的课桌边,从兜里摸出粉饼镜照了照,轻飘飘的语气中带着威胁,“人家林颐可都没意见,你跳出来狗叫什么啊?”
陆西西都快气死了:“你们真的太过分了,我要去告诉徐老师!”
“你有能耐就去呗。"卢杉阖上镜子轻蔑一笑,“我们好害怕啊。”
“小颐,我陪你去办公室。"陆西西拉起林颐的手就要往外走。
“等下……西西。“林颐挣开她的手,“我真的没事,你先去上课……
话还没说到一半,她就感觉到鼻腔一阵湿润,暖流顺着嘴唇和下巴,止不住的往下流。
“你还说没事!"陆西西慌乱的去找纸巾,“你都流鼻血了!”林颐下意识捂嘴仰头,再一看,指尖和掌心都沾上了血。卢杉和费心怡默默对视,看到这种结果就满意了,眼神示意传达给几个好友,趁着打铃的间隙,悄悄溜出了教室。陆西西不知从哪儿借来半包纸巾,手忙脚乱的帮她擦血止血。
林颐拿纸巾堵在鼻子里,非常狼狈的摆摆手:“西西,打预备铃了,你先去体育馆集合吧。”
陆西西很担心:“那你怎么办?”
“血已经止住了。“林颐催促着,“我先去趟办公室,你帮我跟体育老师请个假。”
陆西西还是不放心。
林颐捂着鼻子:“哎呀你快去,不然待会算我俩都旷课了。”
“那行,你歇会再去办公室,不着急。"陆西西安慰她两句,才朝着教室外面跑去。
待陆西西离开之后,林颐蹲在地上缓了缓,直到鼻子的酸感褪去,用纸巾擦掉地面的血渍,扔进垃圾桶后才去办公室。徐师太的办公室在四楼,作为语文课代表,林颐每天都要去露个面。
办公室门上的玻璃片被擦得雪亮,明晃晃的像面镜子,林颐看了眼塞在鼻子里的纸,隐约又渗出了新鲜的血迹。她没再耽搁,敲响了办公室门。
“进一一"里面有老师说。
林颐这才推开办公室的门,直奔窗口的位置,徐师太一脸沉重,随意翻看着面前的试卷。
“徐老师,您找我吗?"林颐走过去。
徐师太闻声抬起头来,扶了扶眼镜,瞬间皱起了眉:“你鼻子怎么回事?”
林颐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好像是上火了。”只见小姑娘的脸白白嫩嫩的,眉心到鼻梁骨那片都泛着红,徐师太从教二十来年,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古怪。“你凑过来我看看。“徐师太口吻亲和。
林颐尴尬地眨下眼睛,“真的没事,徐老师。”徐师太也没有过多追究,半信半疑的,从那沓答题卡中抽出一份。正准备开口,余光瞥向了对面桌对面的人。“柯决!"徐师太拍拍桌面。
那人动了动,声音懒懒的,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老徐?”
看到柯决睡眼惺忪的脸,林颐一阵错愕,顿时不自在,暗道他怎么也在这儿?
“文综三百分的题啊,你小子半个字都不写!现在在我眼皮子底下都还睡得着?……"徐师太有些恨铁不成钢。柯决做作的伸了个懒腰,抖了抖面前的答题卡,“补补补,马上补。”
徐师太瞪了他一眼,“你要嫌我们办公室条件差,我不介意送你去隔壁。”
隔壁就是校董办公室,不出意外,柯决母亲就在里面。柯决老老实实取下笔盖,也不插科打诨了,悠哉悠哉的转着笔,居然没有再唱反调。林颐默默收回视线,没想到他还是个怕妈妈的"乖宝宝”。
解决好一件头疼的事,还得解决眼下另一件。“林颐。“徐师太又喊道。
“嗯。“林颐乖乖靠过去。
徐师太将答题卡往她面前推了推,“你自己看看。”是昨晚的文综模拟考。
她三科的分数很平均,总共180分都还不到。地理这一科最惨不忍睹,选择题就只对了一道,满篇都是通红的斜杠。林颐看着试卷不知道说什么。
徐师太叹了口气:“童老师说这次地理的平均分将近八十,大多数都是基础题,你看看你的成绩,是考试的时候不在状态吗?”
林颐咬了咬嘴唇,默默低下了脑袋。
“老师叫你过来也不全是为了批评你,"徐师太语重心长的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在学习上要找对方法,知道吗?”“嗯。”
徐师太接着说:“你的随笔和文章写得不错,遣词造句这些,老师看得出你用了心心思的。所以呢,只要你同样重视其他科目,肯定也能取得成效的……
“我知道了,徐老师。”
林颐脸皮比较薄,尽管徐师太没苛责什么,脸还是不受控制的红了。
除此之外,总能感觉到对面的视线,一直紧锁着她,所以越来越不自在。
“当然学习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徐师太慢慢铺垫着后面的话,“老师和家长都有义务帮助你一一”林颐抬起脸来,隐约有些不安。
“你家长明天有空吗?“徐师太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恐怖的话,“让他来学校一趟。”
林颐彻底愣住了。
徐师太抬起手腕来看时间,注意到小姑娘脸色凝重:“怎么了?你别害怕,老师叫你家长过来,也不是为了告状的……”林颐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比起叫家长的窘迫,更尴尬于…她现在没有家长。
徐师太继续往下问:“你父母的工作很忙吗?”办公室里面异常安静,只听得见唰唰的笔声,某些问题就像锋利的武器,一出手,就能将缠好的伤布划得稀碎,让人不得不直面流脓的伤口。
“不是。“林颐尽量将语气放得平常,“我父母去世了。”话音未落,徐师太的表情僵硬了。
坐在对面的柯决,也停下了乱画的笔。
“所以借住在舅舅舅妈家。"她无端的晃了下神,继续解释,“舅妈身体出了点问题,舅舅还在医院陪护,所以最近……”徐师太自诩教育能力还算专业,岂料这身本事没来得及施展,直接撞枪口上了。
“对不起啊,老师不清楚你家里的情况。“徐师太有点愧疚。“没关系。"林颐低声说。
“那这件事等你家长有空了再谈。总之,学习上有不懂的要多问老师。"徐师太望着她红肿的眉心,“生活上也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都可以来找老师知道吗?”
林颐轻轻"嗯"了声。
徐师太忧心忡忡的看着她:“那行,你先去上体育课。”“好,谢谢徐老师。”
跟徐师太道谢后,林颐就拿着那份"惨不忍睹"的答题卡离开了。
只是她不知道,她离开的那刻,柯决也罢了笔。少年将试卷叠成方块,塞进裤兜,寻着消失的背影追了出去。
徐师太气得大喊:“柯决!你小子又去哪儿?”这么嚎了一嗓子,备课、批改作业的老师们,都好奇满满的看了过来。
只见那少年啊,混得不行,头也不回的说:“上体育课。”徐师太按了按太阳穴,简直两眼发昏的程度。上课时间,教学楼的走廊里寻不见任何人影,只能听见各班老师们激情的讲课声。
林颐将答题卡折起来夹在英语报里,隔着窗远远看了眼体育馆的方向,折身准备下楼去。
刚走到转角的楼梯口,就与一身黑的柯决狭路相逢。柯决背靠在不锈钢护栏上面,见她过来抬起了下巴,漆黑瞳孔中的冷散了不少,看起来似乎不那么凛人了。林颐轻蔑地笑了声,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一一在他的面前出糗了。
“怎么,是笑话还没看够吗?"所以张口也没什么好脾气。柯决双手抱臂,很不屑地笑了一声。
林颐将沾满血渍的脏纸扔进垃圾桶,全程没什么表情。“我没那么无聊。"柯决收了收脚,“何况你这笑话也并不好笑。”
林颐懒得搭理他:“那你别挡路啊。”
柯决表示赞同地点点头,往旁边靠了靠,做了个“请"的动作。
林颐完全没有犹豫,目光扫向阶梯下的指示牌,躲瘟神一样急着下楼。
刚走一步,再次被柯决拦了下来,他又握住了她的手腕。林颐真的难藏脾气,扭过头去质问他:“柯决,你是不是真有病?”
显然,柯决也不是脾气好的那类人,目光阴冷,一寸寸慢慢挪到她脸上,最后皮笑肉不笑地说:“病入膏肓了行不行?”“……"林颐心底升起一股无力感。
她不想将自己泥泞不堪的那面公之于众。
如果可以,她会是个合格的演员,将不可告人的秘密全部藏起来。
她的性格、她的家庭、包括韩璐的死、还有她趋近于病态的赎罪方式。但她所有的软肋,都被柯决拿捏得死死的。“你到底想怎么样?"她静静看着他。
说不出的滋味在心里油然而生,说不上来究竟是同情,还是对同类的惺惺相惜。
柯决笑得苦涩,“早说过了,我是担心你。“为什么就是不信。
林颐盯着他那双诚挚的眼。
柯决却不敢看她了,从衣兜翻出那条被她拒绝过的手链,自顾自地替她戴上。
林颐推了下他:“我不要你的东西。”
柯决淡淡道:"赔你的。”
她埋头去解紧紧合拢的锁扣,“赔给我也不是原来那条了,我就要原来那条!”
柯决出手阻止她的动作,盯着她,最后一字一句告诉她:“有什么不一样?”
“原来那条不也是老子送的?"他没了耐心。听到这句,林颐的脑袋嗡地一下,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两人的视线再度重合,
安静的这几十秒恍若隔世。
柯决将她发懵的模样尽收眼底,借她腕上的表看了眼时间,语气很无所谓也很坦然:“上课去吧,你还有二十七分钟。”话毕,他转身又上了楼,最后消失在转角处。林颐迟迟没缓过神来,盯着手腕的珠链看了许久,最后发现,这确实跟她之前的那条相差无几。
所以之前那条手链真是柯决送的?是他偷偷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
林颐并不是特别迟钝的人,现细想柯决的一言一行,心中暗道不妙:柯决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晚修课上评讲了昨晚的文综练习,下课后,林颐致力于将地理错题通通整理到新错题本上。
陆西西从小卖部风风火火的跑回来,将怀里的饼干零食一股脑扔桌上,甚至连气都没有喘匀,就开始讲她刚听到八卦。“小颐!劲爆消息!”
“听不听?”
林颐忙着画洋流图,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了?”“柯决!!……"陆西西喘了口大气。
林颐听见这两字顿住了。
怎么又是柯决。
陆西西绘声绘色地说:“柯决刚刚……把卢杉和费心怡她们给打了!现在都闹到徐师太办公室去了!你说牛不牛逼!”林颐眨了眨眼睛…
陆西西坐下拆了袋饼干:“话说我还真没见过柯决这种人啊,确实够狠,居然连女生都打…”
她拿了块饼干塞进林颐嘴里,压低了嗓子继续说:“不过啊,我觉得打得好!打得漂亮!卢杉她们就是欠收拾,不就仗着家里有钱嘛,总阴魂不散的欺负你……
“咦,这么说来啊,柯决是不是也算间接性为你报仇了?”林颐握着笔写写画画,蹦出个不太好的想法。陆西西说着说着,又喂了块饼干过去,余光瞥了眼林颐的笔记本:“小颐,你在走什么神?”
林颐咂咂嘴,矢口否认,“我没有啊。”
“还说没有,你这画的什么啊……"陆西西捡起她的本子。林颐看了眼标反的箭头号,恨不得将陆西西的嘴捂上,“别说了别说了!西西,你再给我讲一遍吧。”柯决和卢杉她们打架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并且得到了印证。因为最后的那堂课,几人座位始终空荡荡的。放学后,林颐又问陆西西借了英语笔记本,打算回家后挑灯夜战、恶啃一番。
小雨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天,气温又跟着降了几度,学校的小道显得萧索又荒凉,林颐冷得将脖子往卫衣领里缩了缩。不知道是撞鬼了还是她想得太多,总觉得身后跟着人,离得不远也不近,并且始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回头看呢,又完全找不到。
林颐疑神疑鬼地走出校门。
她顺着人行道的那排细叶榕看去,一、二、……六、七,果不其然,树下立着一道模糊的影子。虽然完全看不清那人的脸,她的眼睛也在不知不觉中,弯成了一道明丽的月牙。
林颐几乎是小跑过去的,又在即将靠近他的时候,刻意又扭捏的放慢了脚步。
男人依旧早晨那套西装,指尖夹着半支香烟,神色淡淡的立在冷风里。
周围不乏有其他学生路过,林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最后用食指戳了戳他的小臂。
“梁宗怀一一"她喊了声。
却忽视了自己语气中难以掩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