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少女的情绪
入冬后天亮得越来越迟了。
按停闹钟后,林颐望向两片窗帘间没拉拢的缝隙,天空乌漆漆的,像极了没信号满是麻点的电视机屏。她很少有赖床的习惯,一个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卧室门直奔洗手间。原本还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却在拧下门把手的那刻一一整个人都清醒得不行。
梁宗怀抬脸时两颊都是白法,两人不可避免的四目相对了。“这么早?"梁宗怀站在洗手台旁,握着把老式剃须刀,嘴唇一张一合间沾上了法。
好不容易习惯了独居生活,现在家里突然又冒出个人来,确实很考验她的适应能力。
林颐瞪大了眼,又眨了眨,反应过来才说:“你更早好吧。”梁宗怀没反驳她,“稍等,我刮完胡子洗把脸就换你。”林颐轻轻“嗯”了一声,守在门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着他们男人洗漱动作快,索性抱着手臂靠在旁边等了。卫生间的温度要比卧室更低些,半开的玻璃窗外呼呼吹着冷气。林颐隔着睡衣搓了搓发凉的手臂,余光不受控制的瞥向刮胡的梁宗怀。
他似乎不怕冷一样,穿着件纯白短袖T恤,一只衣袖还挽到了肩上,肌肉线条随着动作愈发清晰,瘦而不柴,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一挂的。
他没有多余的话,安静地剃好胡须,弯腰拨开水龙头,开始往脸上扑水。剩下的白沫伴着水化成白浆,顺着面盆的弧度淌进下水道。
渐渐的,脸上全然挂着晶莹水珠。
林颐莫名想到他昨晚的话,作息规律、不会影响到她……还真像他说的那样,他动作始终轻轻的,几乎没造出什么动静来。
其实昨天晚上她回卧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静不下心来,伸长耳朵想捕捉外面的世界,奈何整个夜都温和而安静。要不是后面听见隔壁的关门声,她都要怀疑梁宗怀是否还在家里。
而她,也伴随着那道关门声,才渐渐安心得以入眠。“好了。“梁宗怀睫毛氤着水汽,默默将水龙头拨向热水方向。
林颐收回手后退两步,挠了挠后颈:“哦。”卫生间这道门并不宽敞,小姑娘守在门口又打了个呵欠,梁宗怀只能侧着身子走出来,视线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半秒。又迅速避开。
林颐小鱼似的钻进洗手间,刚准备关门,又听见男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她抬着下巴望过去,见梁宗怀背对着她,说了句:“洗漱好就过来吃饭。”
林颐握着门把手又“哦"了声。
他立在半路上背影犹豫不决,就像还有半截话卡在嗓子眼。“还有什么事吗?“她也停下手里动作。
梁宗怀依旧以背影示她,着实犹豫了一下,迟迟没有动静。就在误以为他不会再说时,剩下的话犹如晴空霹雳的惊雷,劈得林颐半截身子都跟着发麻。
“衣服弄一下。”
梁宗怀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这句。
……“林颐下意识照了眼镜子,脑袋里顿时轰炸成一片。她睡衣是那种系扣的,睡觉不安生的缘故,第二枚纽扣不知何时爆开了。隐约透出胸前那片白皙旖旎,尤其是她刚还抱臂站在那儿……
林颐整个人都傻了,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没等到小姑娘的反应,顿在半道上的梁宗怀察觉到一些不妥,正欲找补两句,没来得及开口。
下一秒,卫生间门被砸得眶当响。
………“梁宗怀锁着眉,僵硬的回过头。
不会把他当变态了吧?
如来佛祖太上老君观世音娘娘天地良心欺,他可以发誓真没看到什么。只是这样看来,同住始终不便,还是得另想他法。林颐将书包搁在沙发上,慢腾腾的挪到餐桌旁。她换了件加绒的连帽卫衣,帽绳绑成个对称的蝴蝶结,外面还套着秋季校服外套,活脱脱将自己裹成木乃伊。快靠近梁宗怀时,她默默收紧下巴,四肢僵硬到不行,只恨周围没有地缝给她钻。
她刚拖出椅子,发现他已经解决完自己那份,桌对面摆着空粥碗和小菜碟。
她慢吞吞落座,梁宗怀从她身边匆匆经过,顺手抽了两张餐巾纸放在她手边。
“你先吃,我去换衣服。"他语气平静得可怕。林颐拾起小汤匙,在粥碗里搅了搅,翻出红豆和桂圆来,卧室那边正好传来关门声。
她抿了一小口粥,胸口依旧闷闷的,整颗心都被雾霾缭绕死死困住了。
不是,他怎么能那么平静啊,都不会不好意思的吗?这是真拿她当小孩了?林颐扯起衣领迅速看了一眼,她也不是那种平板儿童身材吧。
怎么做到那么平静的啊?她一边叹气一边喝粥。这下总算感受到她与他之间的年龄差距了。
老男人就是老男人。
玻璃窗外,整个小区都深陷于灰扑扑的雾境中,宛若醇厚的焦糖拿铁泼得到处都是。
梁宗怀拎着件西装外套走过来,身上穿着件干净清新的衬衫,扣子只扣到了第二颗,随性中透着丝慵懒,黑发下的眸光清隽又柔和,还是那副温润公子的模样。
林颐在心底默默的感叹,他是如何将各类衣装,都穿出独属于他的风格的。
“一般都是几点的早课?"他整理衣领。
“七点。"林颐嘴里还有桂圆的甜气。
梁宗怀抽空看了眼腕表,“那来得及。”
林颐搅着余下的半碗粥,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来,“我吃好了,先去学校。”
话毕,她用纸巾擦了擦嘴,折回沙发边准备取书包。梁宗怀已经套好了西装外套,还不等她走过来,率先捡起了沙发上的书包。或许是他的动作过于一气呵成,林颐大脑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啧,该怎么评价眼前的场景呢。
西装革履风度翩然的男人,小臂间挎着个鹅黄色书包,拉链上还挂着猪头挂坠。
滑稽中带着些温馨。
有种老父亲送女儿上学的架势。
“我自己背吧。"林颐走到他身边。
梁宗怀犹豫了一下,将书包递还给她,“行,走吧,我送你过去。”
林颐背好书包,又摆了摆手,那些扭捏和不自然出口就成了阴阳怪气:“不用,也没多远,不用您特地送我。”梁宗怀准确抓住她话中的敬辞,“那你可就想多了,我去酒楼,顺路而已。”
他继续往前走,停在鞋柜前面,扭过头冲她说:“都这么大人了,还让我特地送,你是真不知道害臊啊。”“……"林颐睨他一眼,彻底服了。
她也朝玄关处走去,重重阖上鞋柜门,蹲在地上头也不抬:“行呗,算我自作多情。”
林颐系好鞋带站起来,猛地推开防盗门,聚在消防通道的强风扑面而来,势必要掀起腥风血雨的态度,让人险些站不稳。梁宗怀扶了她胳膊一下。
林颐不自在地看过去,冷风拂起他额前的碎发,翻书般卷起平整的衬衫领。那一秒里,她仿佛见到了印在雪地的月光。“带伞。"他提醒道。
口是心非似乎是人类的通病,梁宗怀也不例外。林颐也从没想过,他当真会亲自送她到校门口。
彼时天空已经飞着几颗小雨了,在行道树的枝叶间见缝插针,不断砸向行人的头发和额头。
林颐望了眼近在咫尺的校门,撑开雨伞,往前一步,举在她与梁宗怀的头顶。
“下雨了。"她踮起脚说,“这把伞要不给你吧,我马上就进学校了。”
梁宗怀没接:“留着自己用,我回酒楼也没多远。”林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隔了半响才笑眯眯地说:“幸亏“幸亏什么?”
“幸亏你没答应啊,其实我也就客套两句。”“…“梁宗怀气笑了。
林颐耸耸肩,笑得得意忘形,痛快的掰回一局。梁宗怀将手从裤兜里取出来,握着伞柄轻轻往她面前一推,“行了,进去吧。”
林颐隔着伞缘看他,紧接着点了点头。
“放学早点出来。"他补了句。
林颐不明白他的意思,“做什么?”
“我就在这个位置等你。“梁宗怀如实说。这是扮家长扮上瘾了么?在舅妈家住了几个月,她都从没要求让人接送过,怎么到他这里就不一样了?“你真要来接我啊?"她将信将疑地问。
梁宗怀不回答她,转身往回走了,只留下一个渐渐远去的修长背影。
林颐持着怀疑态度背过身,心中嘟囔着他不会也说的客套话吧?却默默记下了校门右手边第七棵细叶榕的位置。下一秒,就听见陆西西清甜的声音,站在校门口边挥手边喊:“小颐!小颐!这………
在看清人之后,林颐笑着跑了过去。
陆西西身后的书包像个沉重的蜗牛壳,手里提着保温水杯和打包好的早餐,还朝着林颐跑来的方向东张西望着。“你在看什么啊?西西。“林颐将伞举在两人中间。陆西西的黑眼圈似乎更重了,随着漆黑的眼珠子转来转去,跟动物园里的国宝没什么区别。
“好裔致啊!"陆西西感叹。
“什么?“林颐觉得奇怪。
“靓倒啊!"陆西西贴到她身边问,“虽然我看不清脸,单凭我的直觉啊,刚刚那绝对是西装大帅哥!”“那帅哥跟你什么关系啊?"陆西西八卦地问。“嗯。“林颐扯着她往学校走,“就一问路的。”陆西西嘶了一声,立马皱起眉头:“………你当我傻子啊?哎呀快说快说!”
林颐沉默了,推着她往前走,“就是,我舅舅。”“你舅舅?"陆西西惊得瞳孔地震,“就是整盒马卡龙都被我吃掉了的那个舅舅?”
……"林颐听懂了她颠三倒四的句子,“对。”“你也没说你舅舅这么年轻啊?我前面以为就是个普通大叔呢!没想到不仅不普通,而且年轻!而且帅!"陆西西语气很激动。
“倒没这么夸张吧。"林颐尴尬地笑了两声。雨水凉凉的,越下越密了,渐渐淋湿整个校园,周围的人都加快了脚步。
陆西西还陶醉在梁宗怀朦胧的帅影中。
林颐却在想他究竞有没有顺利赶到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