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猴兽
那个年轻人还没有死透。
他的同伴在他倒下后就及时接住了他，但这没有起到什么真正有效的帮助一一他依然出气多进气少，涌上来的血沫卡在他喉咙里，“嗬嗬"地随着喘气滚出来几段含糊不清的音节，简直像是要把自己活活呛死。
某种意义上说，没有当场毙命也是个奇迹。“让一让，"李十针着急忙慌道，“先让开，我来我来！”他指导着这年轻人的同伴如何将他平放在地上，又轻轻托着后脑抬高，自己摸出那布满银针的小包，第一针就毫不犹豫地扎在了垂死者的喉咙中央。
他下针下得不算快，但很显然已经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一一甚至成千上万次，再加上在黑石镇取得了不少经验，因此还能称得上是平稳。几针下去，李十针自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年轻人的状况却看着稳定了点。虽然还是一副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样子，但最起码现在呼吸进出一致了。
白芷“哇”了声。
“这都能救回来？”
李十针擦了擦满脑门的汗珠。
“他心脏还在跳，肺也完整，不然就不好说…”“不过我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他不好意思地说，“暂时止住其他内脏造成的大出血，保住短时间内不死，再久点得不到有效的救治估计还是完蛋。”
“没……没关系，"年轻人的同伴终于缓过劲来，“多亏你们了，我们等落地再想想办法。”
他口中的“我们"也只剩他自己，毕竞身受重伤的那位还昏迷不醒。
“我是方晟,他叫闻家洋，从小一起长大的。”他的眼神里有种与生俱来的野性，白芷对这种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她还在第十区的时候就经常在那些满街跑的流浪儿身上看到它，于是这”一起长大”的程度也可见一斑。不过接下来的话就有点出人意料了：
“我俩都是曙光会的预备成员，本来是被派去灰港，结果……唉。”
“没人带你们吗？"白芷问。
“落地以后有，"方晟满脸无奈，“就坐个飞空艇，谁能想到出这事？”
曙光会在原作漫画中登场过不止一次。
口号是“人类复兴"与"团结互助”，尽管这样的组织不止他们一个，但和"破晓”那种精英行动队不同，这是由民间自发组成的团体。
不限能力强弱，只要你有想要帮助他人的想法就可以加入一一这么一个不讲求有效实力的民间志愿组织影响力着实有限。他们的手也伸不进中央城去，活动范围基本都是中小城镇，来帮助当地的兽害受难者和一些常见的小问题。其中不乏借此敛财和心怀不轨的家伙，但大多数成员还是勤勤恳恳地怀有一腔热忱，不为财不为名，所求就是一声感谢，因此风评向来不错。
然而在读者间就是另一回事了，强弱永远是衡量少年漫任意一方的第一标准，哪怕大家提到时会夸两句，更多的目光还是集中在"破晓"身上。
这些都是正儿八经的精锐，比如当主角团身陷危机时，出现的是破晓而非还需要他们掩护的曙光会，那肯定会更让人感到安心。
白芷道：“曙光会在灰港发展得怎么样？”“不太行。"李十针说。
“灰港那环境……懂得都懂，”他无可奈何地说，“要从外面运进来物资也挺难，虽然不至于说排外吧，但这种外来组织在本地肯定不好扎根。”
“加上他们就那么点人，能做的很有限，勉强混得下去还是因为好口……我也就知道这些，因为至少在灰港的名气实在不大。”
方晟：”
他满脸的“扎心了”。
“所以，我们这趟也是补足人手问题。“他叹气道，“你们应该知道曙光会没有其他门槛，唯一要审核的就是加入目的？成员有定期津贴，但你不能单单为这个来，而是要够诚心为他人做事……
“反正我们是这么被派到灰港去的……唉。”方晟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尽管如此，他也没有流露出对这个决定的悔意。
“如果是曙光会，"李十针说，“那他们在灰港的分部大概率没办法提供他需要的救治手段。”
“问题不大。”白芷道，“说不定大家全到不了灰港。”李十针·…”
你是懂安慰和补刀二象性的。
“既然是群体活动，"她问，“最开始的那个会不会已经回去通风报信了？”
“不一定。“狙击手说。
“当时表现得都还正常，所以未必引起了它们的警觉。谨慎为上，但以它的所作所为，大概率没发现自己对于人类的异常。”
好歹他们这一路上没什么阻拦。
而刚才一一
猴兽逐渐僵硬的尸体被甩在他们脚边，被拧断的颈骨软趴趴地垂落，吡出来的几圈尖牙还暴露在嘴唇外，看起来能轻而易举地撕下一大块肉或者咬碎丛丛骨茬。细细瞧去，那“嘴唇"带着吸盘，有点像是七星鳗，方便紧贴着钻进宿主的胸腹，如果不是下手相当精准或者自发松开，恐怕很难摆脱。
但狙击手解决得很利落，它可能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告别了人世。
“我听到你们吵架，"白芷看向方晟，“你是说走开了一会儿，他就变成那样了？”
“是啊。”
后者点头。
“我去拿了杯饮料，然后就看到他怀里多了个鬼东西，要不是知道平时为人，真以为他偷了个小孩儿呢！我那会儿见他也才从外头回来，可能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吧一一我们坐的是包厢，不过是和客舱公用厕所的。”其他人都沉默了。
……起飞这么久，会有多少人去过厕所？
白芷：“这些人还活得成吗？”
“它们保留了心脏这样的重要器官，期间出血不会太严重，像他这样刚被寄生的应该可以，“狙击手说，“太久的不行。”
他们起初遇到的那个服务生，连脑袋都能随便掉下来再粘上去，显然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只是一具被寄生兽驱使的行尸走肉，不再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但你要分辨是你的事，我不会徒增风险和成本。”有留手就会失去效率，在他看来，当然是一视同仁地杀了更有利。
也不至于给敌人留下任何空隙。
“如果是像他这种……"李十针看着躺在地上的闻家洋，小心翼翼道，“我应该能保一下。”
白芷：“那保完之后呢？”
灰港的医疗卫生条件听着堪忧。
“哦，这不用担心。“李十针的语气突然自豪起来，他骄傲地说，“我是处理不了，但我师父可以，到时候可以拉到他那里解决。”
“那一一”
方晟眼中突然燃起了希望，“那只是几辆车的话，曙光会还是弄得到的，等接近地面的时候，我可以和那边联系。”
“看情况吧。"白芷说，“现在还不好说。”她能理解有那种"想救下所有人"的家伙存在，可惜她不是这样的人。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优先保全自己，然后再说其他一一一如她接近狙击手的目的。她也没有很强烈的善恶观，她要活着，又不仅限于最低质量的生存，而是要活得更好，不过标准倒是灵活随性。
“那一一现在就是确保驾驶权还在′自己人'手里？那万一……“李十针也明白这事勉强不来，满怀希望地看向其他人，“这里有人会开飞艇吗？”
方晟一脸茫然。
白芷移开了眼神。
狙击手倒是很大方，一动不动地回视过来，意味很明显一一“我就是不会，怎么了”。
李十…….”
药丸啊！天要亡我啊！
“如果用广播在线等一个会开飞艇的乘客呢？"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白芷：“几率小于等于你突然打通任督二脉成为赛亚人，或者我去过夏威夷。”
李十针：“…赛什么？”
她错了，她不该在大部分文化失传的时代瞎类比。“试试吧。"白芷说，“万一没那么难呢。”试试就逝世。
“当务之急是先去那边看看一一说不定它们还没突破到那边。”
虽然那概率很渺茫。
以猴兽的渗透顺序来看，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艇务组。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李十针重新处理过闻家洋的伤势，好歹让他的内脏别这么露天地晾着，方晟留下来看着他的同伴。再次走出包厢的仍然是他们三个，气氛紧绷得可比之前更严重了不少。
至少白芷先前的心理预设不包括提防这么多人，但现在，任何经过面前的乘客都足以调动她的警觉性。一旦有了闻家洋这种另类参考，她就在角落位置看到了一两个像他那样怀抱襁褓的人一一常人看来是在抱着婴儿，唯有亲眼见过那一幕的才会感到毛骨悚然。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也不可能当场动手来引起混乱，直击要害才是最优解。
要找驾驶室不难，飞空艇各处位置都明确地标注在每隔几米就会有固定在艇壁的小地图上。它们表明了遇到撞击之类的意外状况该如何逃生，却没说要怎样解决这种人生处处有惊喜的扫雷模式。
白芷先叫回了守在贵宾包厢的甘木。
钟灵帮忙在黑石镇给她的新终端上装载了跟机宠连通的程序，虽然由于系统兼容不足，没办法做到更复杂的沟通，不过一键呼叫和锁定位置还是能做到的。既然决定了下一步行动，把它空留在包厢也没有太多意义。当你决定把敌人连锅端，就用不着担心它们埋伏或者偷偷下毒。
哦，她应该是巴不得别人给她下毒的那个。“我们要行动了吗？要行动了吗？“机械小鸟兴奋地在她肩膀上的原处蹦蹦跳跳，用只有她听得到的音量小声说，“现在的计划是什么？”
“分三步。”
白芷说。
“第一步闯入，第二步把兽扔出去，第三步大概率坠机，因为还没想好怎么处理驾驶问题。”
“嗯？”
甘木说：“我会开啊。”
白芷：”
白芷：“？？？”
起猛了，机宠说它会开飞艇。
“现在都是有自动驾驶系统的呀。"机械小鸟挺起流转着金属亮光的前胸，“就算靠不住，可以把我接入一一我不知道其他机宠有没有，反正我有载具模块，只要读取系统信息就能破解，能破解就能接管。”
……很好。
“那你先待着。"白芷说，“别在进去之前损伤了就行。”
三个人一起会太过显眼，所以他们已经分开走了一段距离，狙击手最前，她断后。
要进入驾驶室，首先得通过前部的艇务空间，那是乘客止步的禁地，操作间、小厨房之类的地方也通通被安排在这里。
大家都知道闲人禁入，因此也鲜少有人过来流连。狙击手早已隐藏在了阴影里，他没少干暗杀的活计，此刻静静等待着一名倒霉经过的服务生。
后者在打开门锁的瞬间被他放倒，扯开上衣后就露出被开膛破肚的内在，寄生着的猴兽同样被迅速拧断颈椎。与闻家洋不同，这位应该是被寄生久了的服务员果然皮肤当即了无生机地灰败下去一一他早就是一具被控制着行动的尸体了。
为了避免引起注意，他和猴兽的尸体都被拖进了旁边的小厨房，空间不大，但藏下它们加上三人绰绰有余。厨师不在里面。
流理台旁边的砧板上，横放着一大块有待处理的新鲜肉类，还沁着鲜红的血水。新时代的人们可能不大好辨别，但白芷一眼就看出了它的本质。
“往好处想，"她说，“你起码吃的真是牛肉。”李十针·…”
也许值得高兴吧，但他现在瞧着这大块的新鲜牛肉更想吐了。
“这……它们图什么？"他费解道，“就为了问我好不好吃？”
“伪装？”
白芷说：“就像它们装成飞艇上的服务人员，骗更多乘客成为自己的宿主，想把伪装做得更像来骗到更多人？”狙击手说：“或者一一”
他忽地停下声音，瞥向了天花板的一角。
有什么在那里看着他们。
不止一个，而是很多一一以至于稍有动作就感觉它们全在上下攒动，黑乎乎的圆珠子带着可疑亮光，一转再转。通风口的网格挡板里，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一双又一双小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