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深渊送闭段评功能
细长而分明,带着肌肤所特有的柔软。
不可能有错。
这是人类的手指。
尽管因为长久泡在液体中,它们粘滑得如同在指缝间长出了蹼,但那依然是人类才会有的感觉。那指头死死地抓握住白芷的,连泡到彻底软化的指甲都要掐进她的掌心,用力得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绝不肯就此放开。
最初的大量溢出后,茧内压强也下来了,尽管还源源不断地向外淌着,远没有一开始那么汹涌。而在这些溶液的冲击下,被强行用匕首割开的切口也在向两侧撕裂,这才使得它的宽度不仅仅局限于塞只手进去。
正好足够白芷在缝隙中看到一只人眼。
那只眼睛睁到了目眦欲裂的程度,眼球遍布血丝,只有瞳仁还在不住轻微地左右晃动。像钳制住白芷的手指一样,眨也不眨地盯着外面的世界一一盯着她。
……是、你尔……
这个茧里的东西说话像在咕噜咕噜地冒泡。“终于.……”
“一一啊啊啊啊啊阿啊啊!”
白芷从未听过如此凄厉的惨叫。
任何恐怖片与之相比都会逊色,尖锐感足以撕裂所有听者的耳膜,它仿佛承载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只有一点余音传入耳中也能共感其哀伤与懊悔。
它是苦痛,是绝望,是宣告着有什么即将来临的前奏。“退后!”
狙击手向来沉稳的声音第一次显出急促,眼前的场景也足够白芷耳边警铃大作,恰逢那力道松懈,她迅速抽手向后闪身,远离了那骤然活泛起来的底座。
原本牢固的支撑顷刻间毁于一旦,来自相反方向的藤蔓同时挥动时堪称群魔乱舞一一而这还不过是道开胃菜。几根手指忽然从缝隙中探出,这分明就是刚刚抓住她的那只手,只不过现在变成了一双。它们带着滴滴答答的液体,一左一右地去掰开那道裂痕。
那数厘米厚的茧壳到其手中就像稍硬点的帆布,有刺耳才有对比,眼下此刻静得可怕,整个地下空间都回荡着纤维般的撕裂声。当然,也不仅仅只有它的动静。
“喂,"李十针额头上直冒汗,“波妞一一波妞?”他们当中受影响最大的实际上是这只机宠,那刺耳的音波席卷而过之时,它就像折了翼似的直直坠落。彼时唯一还空着的李十针赶紧扑过去把它抓在手里,奈何怎样摇晃都换不来反应。
他还挺喜欢这小东西的,可身为医生处理电器的最大解决办法是敲一敲,如今就是对着干着急。
“你收好,"白芷抽空瞥了一眼,“先让它待你那儿。”她重新转过头。
藏在茧里的东西蜕出了外壳。
手指、手臂,进而是肩膀一一它浑身湿漉漉地从中钻出来,虽然胸口微微隆起,但通体缠绕的藤蔓已经让它的外形失去了性别。白芷很快就发现自己刚才在茧中看到的眼睛可能只是错觉,它的双眼分明被条条藤蔓所缠绕,成了扭曲的"布带”。它酷似人类的仅仅是上半部分,当整个身体挣开束缚着的茧壳,那有如树桩的庞大下|身在向周围蠕动,扎进了那些根蔓之间的缝隙。
组成后者的乍看是形状与粗细有所不同的枝条,再仔细瞧去才能发现那是各种各样扭曲人体一一断臂、大腿,或是被砍去四肢的躯干,由细细枝蔓组成这样以假乱真的形状,它们层层堆积,紧实地扭在一起,最后托起了那作为核心的上半身。下一刻,“核心"微微向后仰去。
它的额头被洞穿了。
狙击手早已架起了枪。
那颗子弹精准地穿过双目之间,断裂的几根藤蔓有着同一个焦黑的圆心。还未彻底散去的硝烟带来属于死亡的尾调,在刚刚苏醒之际就吹响号笛。
它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了。
但骚动并未就此终止,“啊啊"的呻|吟声同时从四面八方响起。那些曾被剥夺了行动能力的干尸挣扎起身,它们拖着自己七零八落的躯体,用早已腐朽不堪的喉咙发出微弱嘶吼。“你……为什么要剥夺我们的幸福……”
“我的牺牲……被你置于何地?“其中一具用指头扣着地,一寸寸地挪近残缺的上半身,试图伸手来抓对方的脚腕,“你让它……白费了!”
白芷迅速后退一步,躲开了它那干枯的五指。“傀儡戏就到此为止吧。“她说,“一人分饰多角是挺厉害,但我们又不是来看你演戏的。”
耶梅尔睁开了眼睛。
实际上一一应该说是遮住眼睛的“带子”向两侧松开,露出底下覆着白翳的双眼。
“这是它们的心声。"他轻柔地说,“我只是如实复述罢了。”袍额头中心的那个弹孔迅速愈合了,周围的细小藤蔓蠕动着填补了孔洞,让其变得完好如初。
“我接收到了一部分记忆。"蜕壳的核心继续道,“你说得很对。”
“幸福以痛苦为养料,所以我欢迎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向我敞开大脑,我会深入体会他们的痛苦与思绪,我不在乎自己的痛苦,因为这样才能带给更多人幸福。”“只要这样,大家的脸上都会拥有笑容一一安居乐业不是很好吗?老有所依,幼有所养,这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幸福吗?牺牲自我的供养不过是必要的代价,为什么不能把这当成自然规律的一部分呢?”
新生的扦插体远远比不上本体核心。
后者早已形成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完整逻辑,简单的言语难以将其动摇,一不小心还会被对方找到可乘之机。“用不着跟它废话了,"李十针咬着牙,“估计只能硬碰硬。”“它能自愈。“狙击手说。
“可以造成破坏,"他道,“但在造成致命性的创口之前,它愈合得更快。”
“你们做不到的,放弃吧。"耶梅尔离得再远也了然,几人在有着某种谋划,袍开始试图劝说,“我需要更多样本,我希望在没有造成过度破坏前得到它们。”
“如果能治疗蜕变,那和本体也可能有着一定相似度。"白芷无视了他,“你师父教你药方的时候就没有说过哪种成分最有效吗一一药引之类的?”
李十针咬着嘴唇开始乱转眼珠,显然是在头脑风暴。“有是有,他叮嘱我有种粉末一定要保管好。"他终于风暴出点结果,“不过那是有剧毒一一”
李十针一下子停住了。
“就是它了。”白芷说,“给我。”
耶梅尔的“核心"看出了他们的选择。
“我很遗憾。"他说。
“我留一点点,"李十针语速飞快,“就一点点!”他的手几乎要发抖,恐惧和激动兼而有之一一而那一直被他不当回事的手稳终于派上用场,他小心而飞快地将绝大多数倒进另一个新瓶子里,只留下应该够再配出药方的一小撮,尽管一次性耗费如此大量的药粉让他很心疼,但对于能打倒源头,这是值得的。
白芷接过瓶子,意思意思地兑了点水,直接对着瓶口怼进了嘴里。
……去你的良药苦口。
那苦涩让她的五官都快皱成一团了,好在这个过程持续得不算久,她还能勉强忍忍。
“你准备好了?“狙击手问。
“行了,”白芷说,“动手吧。”
他们没有商量如何行动,但对彼此的方式都清楚了一二,看眼神配合一下的难度也不算太大。
“就交给你了。“她转头对李十针说,“加油,相信你可以的。”
李十针:“哦哦哦!”
“……啊?"他终于反应过来,“我吗?!”他打耶梅尔……﹖”诶,真的假的?!
“当然了。"白芷拍拍他的肩膀,转头就冲着核心喊道,“快看!记得他吧?让他活着出去就会散播解除你控制的办法了,要抓紧时间解决哦!”
李十针:“喂喂一一”
这样一句话比任何挑衅都有效,那些从下半身分流出的触肢瞬间调转方向,顷刻就形成了天罗地网的危机。再看白芷本人一一她已经消失在了黑暗里。所谓的“光学迷采彩”,当然也可以对本人使用。第一条枝干朝着李十针拦腰甩去的同时,枪口窜出的火光也成为整个地下空间内的最亮光源。
步|枪的开火击偏了它的方向,让作为诱饵的李十针足以狼狈地擦过那玩意的拍击。一根之后就是另一根,他的眼镜不知不觉地滑脱在某处,再抬头只能看到点模糊的影子。白芷躲闪着仍然接连不断地从地缝中冒出的“触手”,祈祷对方别发现自己的靠近,毕竟就算是造成了借用黑暗和系统能力带来视觉上的偏差,她落在地面上的重量可是实打实的。事实也的确如此,那些针对她的袭击也没有停歇,只是大部分注意力都被另一边吸引走,能稍微喘口气罢了。狙击手眼神一凛。
从他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凭空冒出的几根触肢正一同朝某处挥去,虽然那里看不清什么身影,但凭估算与直觉,人应该就在那附近一一而一旦出声提醒,那才是真正的暴露。千钧一发之际,机械小鸟猛地从旁边扑了出来。根本没人知道它从什么时候恢复了行动能力,兴许在李十针躲闪期间就钻出了他的背包,悄悄地飞向了那边。
它那又小又圆的身躯根本无法真正阻拦触肢,几乎是紧接着就被彻底甩开出去,落在了不知何处的角落。但这也正争取了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一一少得能忽略不计,却足够攸关。从触肢挥起的第一秒到小鸟被砸落的下一秒,先后到来的几发枪火迫使它们转向,那偏转的跳弹击穿了三条触手,李十针:“哎一一”
白芷瞳孔一缩,但她已经切实地踩在了那构成触肢的“胳膊"上,离核心的上半身只有咫尺之间。她未曾迟疑地纵身一跃,摔下去的目的地正是对方后背。
一一现在!
她褪去迷彩,在黑暗中显露身形,而后一刻,步枪的弹雨穿过了耶梅尔核心的胸膛。
那火弹撕裂出狰狞缺口,其实这也无妨,更多须蔓从外向内涌去,堵住这可能会妨碍到机体的损伤。有什么不对劲。
耶梅尔的核心缓缓低下头。
一条凭空出现的胳膊卡在了他胸囗。
有种异样感正从中涌现,比痛楚更难以忍受的是那燎原般的灼烧。
“阿、……”
被人为操纵效力的药物迅速烧坏了袍的胸膛以及脖颈,袍的声音开始变得嘶哑难听,即便如此也无法发泄其带来的任何折磨。
“啊啊啊一一!”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要被袍甩下去一一不过手臂都固定在那里,真被甩掉也很难。白芷左右躲开对方垂死挣扎时的左右拍击,还是不幸地中了几下。
好在还承受得住,新长出来而困住她胳膊的藤蔓也渐渐枯萎了,她得以脱困后,核心那扭曲而庞大的身躯也逐渐倒下,分成一小段一小段地砸在地上,带来轰然的震动。“……终归如此愚蠢……
“你们都是那家伙的帮凶!你们……会后……”他没有余力了,嘴唇的翕动也变得微弱。白芷居高临下地看着袍,也就前后几秒的时间,忽然,她觉得对方给人的感觉微妙地不同了。
她突然想起了一开始在茧里窥见的、那只应该是属于人类的眼睛。
他此刻的声音不复原来的空灵,也没有刚才的挣扎,更接近于走到终点前的喃喃呓语。
………别靠近……深渊。”
眼睛的主人死死地瞪着空气。
最后五个字飘散了。
“离他们……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