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使者<送闭段评功能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闭着眼睛都能把两点一线的路程走个来回。
就算是藏污纳垢的第十区，也有维持着自己运转的潜规则。白天与黑夜是天然的明暗交界线，虽然从来不乏毒蛇帮那样的嚣张之辈，但大多还是倾向于藏好羽毛，毕竟谁也不想过多地惹到条子那边的注意一一乃至于带来跨区镇压这样的麻烦。白芷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以前就有几次见过某些鬼鬼祟祟的家伙在附近出没，虽然当时没有去凑热闹，不过也悄悄记下了他们对暗号的方式。
去杨家餐馆的路上，她溜溜达达地停在某个紧闭的橱窗前，看到左右无人，伸手敲了敲这层封在外头的铁皮。橱窗卷帘向上拉开了一条缝。
“来点货。“她开门见山道，“剧毒的那种。”或许是听到她的声音如此陌生又年轻，里面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而是又将铁皮向上拉了点,确认过她的脸。白芷也才看清，老板个头不高还蒙着面，连身形都完完全全隐蔽在宽大衣袍下，虽然瞧上去很可疑，但应该不是那种敢赖账就直接提刀出来把你砍了的类型。
判断过她应该没什么威胁，他才说：“具体要求。”白芷：……有没有温和点的？”
“怎么个温和？"对方瓮声瓮气地问。
白芷陷入了沉思。
“就是喝下去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还能抢救一下。“她说，“也没有太大后遗症，最起码不会脑死亡那种。”…行。“那黑市商人说，“还有别的吗？”“呃，"她卡了壳，“适口性好点？”
黑商：“？”
从来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卷帘“唯"地落了回去，然后隔着一层铁皮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它被重新拉开。
“阿尔斯诺嗪，毒性足够让人暂时陷入假死状态一一不管就真死了，不过配套解药可以做到几乎没有后遗症，无色无味，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良方。”
那一小个药瓶被“啪"地杵到柜台上，还不等她拿，老板又冷不丁伸手把它收了回去一一尽管只有一瞬间，但依然足以看清骨节分明，手指修长，他的年纪应该不大。他说：“等会儿，先结账。”
白芷爽快地照他说的数额甩了几张新币，这才拿到了小药瓶。
“有个万一就帮我叫医生，不然估计会有个戴面具的来这找你麻烦。”
说罢，白芷拧开瓶盖，直接当着对方的面一饮而尽。对别人狠的第一准则是对自己更狠，她举刀自刎时是如此，当下也是如此。
黑商？?？？”
但他好歹见过点世面，眼神在“我去这人想干嘛"和"要是真死在我门口我是不是会被报复"之间来回跳跃，到底是直到她一滴不剩地喝完了那一小瓶毒药也没吭声，而是静静等着她的后续反应。
场面一度有点尴尬。
“……多久起效？"白芷问。
应该不至于是那种几个小时后才发作的吧。“半分钟。"他愣愣道。
白芷看看表，那应该是过了。
“按这个金额再给我来点，"她掏出自己仅剩的一点积蓄，“越毒越好，最好是水果味的。”
时隔十五个小时，白芷站在数百公里之外的林地里。她把兜里的最后一分钱花在了刀刃上，幸好后来有杨澄偷摸寄存的接济，不然真要连一点小金库也没了。白芷最初的目的，其实是在已知自己可能带毒的基础上，进一步测试抗毒和耐药性如何。
《遗弃之地》里的异能向来会在机体身上产生各种连锁反应一一所以，万一呢。
药液入口的一瞬间，她确实没有尝到任何味道，但紧接着，它在滑进喉咙后开始变得滚烫，白芷只觉得就像是活活吞下了一口岩浆。
还来不及去找对方的麻烦，那热意突然舒适起来。如同即将渴死的鱼儿回归了大海，在沙漠跋涉的旅人久旱逢甘霖。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这股"热意”如何在体内运转，以及，她似乎能左右它们的流向。
于是她确认了另一个猜想。
一一她的身体并不会自行产生毒素，而是仍得从外界摄取，然后再在需要的时候释放出来。
救命，哪来的中转站。
除此之外的发现，是她借那黑市贩子的镜子看了一下，发现眼睛颜色比原先略深了些。不过因为原先的毒性不强，变化程度很细微，就算是熟人也发觉不了，之后的杨澄和狙击手都验证了她的想法。
可惜毒药没有水果味的。
再者，无味的是少数一一能做到没有气味都不容易了，白芷刚在钟灵家拆完一瓶，虽然也不算难以下咽，但仍急需发泄被辣到舌头的怨气。
这个目标就站在她面前。
繁复诡异的花纹慢慢从她指尖爬上双臂，白芷也是第一次见到身体变成这副样子，看来要想"输出"，还得靠这双手。“她在哪儿？"男人沉声问。
在发现一直追逐着的不是自己的妻子之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向周围看去，试图搜寻出能再藏个大活人的地方。“不用找了。"白芷说，“这里只有我。”“告诉我她在哪儿。”
“想多了。”
“那就算了。“男人直直地注视着她，“我自己去找。”一一在解决掉你之后。
他的两眼忽然向着左右两个方向裂开了。
白芷的第一反应，是女人确实得相信自己的第六感。站在原地的人类猛地向前弯折过去一一远比九十度要多，他的头颅几乎贴向了地面，发出不堪细听的裂响。紧随其后爆开的是后腰，那里开花般瞬间窜出的数根触肢撕裂上衣，再用力地向地面坠去，成为了取代双腿的支撑。两根形如镰刀的前肢横在身前，锐利到只消一下就能齐根削断半人粗的树桩。他像只巨大的螳螂，那昆虫外壳就算分了节，也依然呈现出原本人类皮肤的模样。
他的整个身体打乱了部位后又重新无序地组合在一起，用大腿当作躯干，高高举起的双手成了竖出来的眼睛，原本的面庞将腹部取而代之，恍惚地张着嘴巴。
别想太多。
她告诉自己。
一切交给你的本能。听你身体的话。
人肉螳螂腾空扑来的刹那，白芷闭着眼睛，径直向后下了腰。
刃风紧挨着她的鼻尖擦过去，但凡再晚一秒，她就得变成伏地魔一一这念头只来得及从脑海中划过，跟着袭来的就是直直砸向面门的其他节肢，白芷原地反身挣开，这才勉强逃离被砸成肉泥的下场。
她很快就发现，要在对手是个多足怪时触碰到它有多困难，只要她不想失去自己的胳膊，就该在它挥舞前肢时离得越远越好。
偏偏她想避免的就是敌人想达成的，人肉螳螂穷追不舍地不肯缩短距离，镰刀接二连三地砍向她，她甚至听得到空气被割裂的嗖嗖声，它前所未有地逼到了眼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白芷一脚踩上那“镰刀"，借着那股向上的力道翻身跃起，手中亮光一闪，就消失在了那肉色的多节躯干里。而她蹬向它的后心，硬生生地跃向它身后数米。只是一把水果刀。
刀尖直直戳进甲壳缝隙，区区这点痛楚根本阻碍不了人肉螳螂的行动一一反倒更激起它的怒火。白芷再想躲避它的攻势就远比先前更狼狈，她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连连躲闪着或是抹颈或是腰斩的利刃，数次感觉自己和死神擦肩而过。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每躲过一次，她都觉得与身体本能的预判贴合得更近，起初她看到砍向面门的螳螂刀只想夺路而逃，现在渐渐地已经能够思考该如何利用反制。
十秒。
她在心里暗暗数着秒。
十五秒。
一一半分钟。
刚刚还威风凛凛的人肉螳螂行动逐渐变得迟缓，被纠结在一起的触肢打了绊子，踉跄几步，轰然倒了下去。象征不详的青色逐渐从中央蔓延开来。
成了！
在她还握着刀柄时，这从他们家厨房摸来的小刀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能毒死触碰到的活物，也自然能将毒素萃取到这部分延展，指腹抚过之时，无形之毒也随之浸透了刃锋。狙击手放下搭住扳机的手指。
他才刚刚从被误导的地点赶来，在瞄准镜里看到那抹嵌进背甲的寒光，也一眼瞧得出后面无非都是在拖延时间。但有相当一阵子，他没有将目光从那个闪避的身影上挪开。狙击手起身走出树丛，朝着这具即将死亡的准尸体以及白芷靠近，后者并不惊讶看到他的出现。
总的来说，解决那家伙不比预想中花的时间更久。甚至于这个地方更隐蔽也离李十针的住处更近，也省去了之后甩掉闻讯而来的其他人的麻烦，效率反倒高了也说不定。然而一一
狙击手依旧站在微微抽搐的“男人"旁边，盯住了后者可能还会有的任何挣扎，枪口却调转向白芷。
“那天晚上，“狙击手声音冷冽，“我进入仓库前，在后方的垃圾桶旁边发现了他们一名成员的尸体。”“尸体表现出的中毒症状与他类似，我原本以为是内讧一一你还隐瞒了什么？”
白芷：…”
坏了，忘了动物不能像植物那样"枯菱"了。你问我，我问谁？
她忽然笑了。
“拜托，大家彼此彼此。“她说，“我不会问你出现在那里的原因，所以也别问我。”
“说到底，后来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一一我还是那个受害者，不是吗？”
狙击手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没有就此放下枪，但白芷知道他已经不会扣下扳机了。
她的目光转向地面，男人还未死透，脸庞逐渐涨得青紫，眼神却比以往都更清明，仿佛终于找回了些许神智。“…我不是我……”
他喃喃道。
“我看得到……但我只能去做，也许我真的想做，也许……”“别，别告诉她，”他艰难地从肿胀的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我、这么说过……
“那是当然的。“白芷说。
她的人生准则就是不要反刍既定事实给自己添堵。然而男人的遗言没有就此告终。
“它一一”
他嗬嗬地喘气，拼命传达着剩下的话。
………它喜欢，孩子，更相信孩子。所以，安……白芷问：“你说什么？”
男人瞪大了有些空洞的双眼。
“安安………
他说。
“才是它的使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