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3章
泽州最冷的时候来了，跨年夜里，天空又飘起雪花，宋见羲不便去公司，坐在家里，已经把所有人和事安排到完美。家中客厅里，宋见羲在挂心小鹿们的安危，专门叫来大叔问话，“鹿都怎么样了？”
养鹿的大叔轻松回答，“挺好的，放心吧，昨晚顺利生了小鹿。”
“需要什么，一定提前去买。”
大叔点点头，很快退出了客厅。
从过新年开始，苏沧月真切体会到了做一个家的女主人有多不易，在哥哥公司的事务完全不需要她插手的情况下，只管家事和自己的工作室，已经令她觉得繁忙。
临近春节，家里添置的物品繁多，收到的各种礼物堆积如山，清点分派、筹备还礼，数目多的惊人。“每一年都有这么多么？”
“今年您和见羲新婚，增添了部分新婚礼物,还有所有女士品牌送的礼物，过去也是从没有的。“过去家里别说女主人，宋见羲连个女伴也不曾有过，当然不可能关注女装，如今女装是他私人消费的一大部分，贴上来的商家、品牌，自然多的数不过来。“家里大小事，他会管么？”
“会的，他会关心每一个人。"管家一如初见时的温和，始终微笑。
宋家习俗比较特别，就是子女们不必回家一同度过除夕夜，尤其宋见羲已经成家，更不必携带家眷和父母过除夕。大年初一，才是宋家子女、直系亲属到宋家老宅拜年的旧例。
婚后第一次正式聚会见面，苏沧月难免紧张，面对数不清的衣服，她想挑选出长辈比较喜欢的款式，“你倒是给我一个意见嘛，哪一件好看？”
“都好看。“宋见羲目光温柔，嘴角还带着笑。“你敷衍我。”
“在我眼里，你是最漂亮的，没有缺点。"其实他好乖的，老婆有要求，马上坐上轮椅来帮忙挑选。
最后，果真苏沧月按照自己的喜好选了两套衣服，其他配饰却是宋见羲主动帮她搭配，他坐在轮椅里，饶有兴致的看来看去，认真为老婆搭配。
大年初一，小夫妻亲亲密密，一块儿回了宋家老宅。是否年节，对宋见羲的身体影响并不大，他不能随便吃东西，也不能随意改变作息时间，瘫痪的身体多年如一日需要被细心照顾，稍微有差池，便会呕吐、拉肚子、痉挛甚至呼吸困难找上门来。
为了搭配老婆选的裙子，宋见羲给自己选了正式的西装，放弃穿比较宽松的中式礼服。
“帮我插管。“很低的声音，宋见羲在穿长裤之前吩咐护工。还是被苏沧月听到了，立刻干预，“哎？干嘛呀？一会儿出门来回的折腾，容易弄伤你吧？包着小裤裤不行么？”有过那一次"血淋淋"的教训，苏沧月对他用导尿管格外敏感，这也是宋见羲偷偷吩咐的原因。
“不好看，那个，鼓鼓囊囊，太丑了。"西装裤子量身定做，如果他用纸尿裤，逐渐滴漏的身体会让胯部分奇怪的鼓胀起来，看起来残废的厉害。
“不会啊，你那么瘦，我帮你看着，如果鼓起来，我叫人去帮你换。"她不想他用那个东西，的确好看一些，但被折腾的人还是他。
于是，娶了老婆后，宋见羲失去了自己的主见。关于泽州宋家这座老宅，大部分泽州人都将它当做一个景点，可以远观，从未进入。
苏沧月小时候随父亲，机缘巧合来过一次，还有就是25岁生日那天，来这里东厢房给宋见羲下跪赔罪，今天第三次来宋家老宅，身份立场全变了。能够抬头挺胸的苏沧月，才算是得以看到全貌，高大的主楼，仿佛古典艺术品，如梦似幻，矗立眼前。
不能走路被搬来搬去，宋见羲却累得开始喘不上来气，只好抱他到床上，吸氧、按摩手脚。陪宋见羲在东厢房休息四十分钟后，苏沧月拉着宋见羲左手，由护工推动轮椅，他们携手正式去主楼给父母拜年。
一路都有内阁暖廊，外表纯正古典，谁知内里还是装潢非常舒适的，甚至有电梯。
俊美聪慧，掌握绝对资源与人气的一对夫妻出现了，宋图南本就疼爱宋见羲，现在他娶了新媳妇，偏爱可以适当多一点。两个人不像时下富家子弟，喜好奢华新款、凸显个性，尤其宋见羲清瘦似少年身材，很容易给人不设防、书卷气的印象，苏沧月经典款式长裙温婉保守，十分讨长辈喜欢。宋家拜年是要给长辈下跪的，宋见羲身体不便，苏沧月是女孩子，于是顺其自然的被免予跪拜礼，两个人手挽手，给宋家父母行礼拜年。
一对红红厚厚的大红包被塞进手里，苏沧月原本有些发怵的跪拜环节就这样略过了。
挑高的大厅，银丝瀑布般水晶灯从四楼直垂下来，奢侈的合情合理，真的超美。
璀璨水晶灯下，宋图南喜欢的仍是附庸风雅的文人调调，名人题字、磅礴山水只做为点缀，闪闪灯光下，古韵新酿，别有一番气派风韵。
一楼被划分为中餐厅、西餐厅、正厅、偏厅，规整通透，错落有致。男士都在正厅品茶，没有高谈阔论，气氛还蛮和煦；而一大群货真价实的太太、千金聚在偏厅，细声细气的聊天，苏沧月只认得大姐宋见宜，乖乖坐在一旁，好似一株静黑默莲花，不动不说话，却有绝对的存在感，无人能真的忽视她。她们说游艇派对，国外见闻，她只知道国外的画展和博物馆；她们聊美容、医美，苏沧月完全云里雾里，插不上话；其实也没人与苏沧月攀谈，她太漂亮，会让同性觉得不太自在。低调简单的一字肩黑色修身长裙，裙摆鱼尾状，穿高跟鞋走路的时候，层层叠叠在她雪白纤细脚踝处翻腾，仿佛墨色莲花，出尘绝丽。
只露了锁骨以上部分的皮肤，却更加显得苏沧月肤如凝脂、脖颈细长，她坐在那里，宛如孤独的黑天鹅。不化妆的苏沧月，美的温婉无害，青春绝俗；画了适宜妆面后，她的美带有一些灵性和侵略性，虽然美而不自知，但没有人能忽略她的存在，无论男人或是女人。还好很快开始吃饭，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局面。大圆桌有三张，男女本应该被分开的，但由于宋见羲的特殊，他们夫妻被安排在和宋图南夫妻同桌，宋见宜不知为何也坐了过来。
第二次同桌吃饭，宋夫人的笑脸，真挚了好多，她笑眯眯的看苏沧月，是真的感激又喜欢这个救了自己儿子一命的小儿媳。
“沧月，在美国工作？"问话的是宋图南的一位堂弟，宋见羲的叔父。
“是，合作了一间工作室。"苏沧月乖乖答了。“真的还在做啊？你婆婆给了你一栋楼，够不够支撑你工作室的开支呢？现在的年轻人啊，不创业就是在守家业啦。“开过不好笑的玩笑，这位叔父自己带头先哈哈笑了起来。“老婆，这个是你喜欢的口味，你尝尝。”戴了特殊手套帮助拿稳定制叉、勺，宋见羲吃东西要靠左手，而且他端坐轮椅，倾身吃东西并不容易，基本是苏沧月在喂他。吃饭也要依靠别人，宋见羲却突然行动，慢慢舀起一小勺蟹膏，举到了苏沧月唇边。
“这？"苏沧月虽然意外，但她不露声色，只是柔柔的看向宋见羲。
“黑豚肉蒸蟹膏，你尝尝这个蟹膏的味道。”坐稳亦需要安全带辅助的人，眼神专注的看准食物，小心舀到小勺里，再认真看着身边人，缓慢举起，只为她能尝一口。连忙张口含住小勺，苏沧月吃下蟹膏，还不忘道谢，“谢谢见羲。”
俊美聪慧、谈吐得体，宋图南心里最喜欢小儿子，看他们俩的目光都格外明亮。虽然宋见羲身体残疾了，却是宋家三个孩子中最先成家的，先成家再立业，因此更加得到了长辈认可。“我还以为新媳妇是舞蹈演员。"另一位亲戚不直说苏沧月瘦，偏偏旁敲侧击。
“二伯，沧月的身形的的确确是学舞蹈的好材料，不过苏家是书香门第，大概不太喜欢让女孩子抛头露面。“这一次为苏沧月出头的是宋见宜，微笑化解了尴尬局面。苏家是做什么的，在座都知道，这位二伯了然一笑，没再说话。
面无表情的宋见羲把左手搭在桌子上，右手仍是安静搭在腿上手心朝上的姿势，扭头跟苏沧月说话，“老婆，不吃了，帮我解下来。”
宋见安就坐在他左手边，没等苏沧月上手，他已轻握住弟弟手腕、手掌部位，小心帮宋见羲拿下勺子，解开了手套。然后大少爷又站起身，拉了拉椅子，给宽大的电动轮椅退出餐桌让足了空间，从始至终，除了宋见羲低弱的道谢，宋见安没说一句话，动作却自然低调，十分顺畅。
自己操作轮椅回东厢房，宋见羲走走停停，只为安全把老婆带在身边，不让苏沧月去接触陌生的亲戚。一回到房间，宋见羲便吩咐管家做事，“叔，月儿喜欢吃的，麻烦你出去，给她买一些回来，跟长辈在一桌，她没有吃饱饭。”
“哪里没吃饱，太夸张啦。"说她没吃饱，苏沧月觉得好丢脸啊。
“是我没吃饱，我们一块儿再吃点。"他偏要让人知道，管家亲自出去，是给他太太买吃的。
暗戳戳护她，明目张胆观察，宋见羲不愿自己的爱人受委屈，吃东西这件事，他随时可以让她开心又满足的。东厢房是他的屋子，一切都是最舒适适宜的，可宋见羲不愿让护工在卧房外间守夜，苏沧月倒是睡的有些不踏实。现代的泽州城，古老的宅院，奢华陌生的房间，有爱人在身边，苏沧月这一夜也没有好眠，倒是把宋见羲照顾得越来越妥帖。
“你是女孩子，老宅阴气太重，所以你睡不好，晚上我们回家睡。"早晨醒来听闻她没睡好，宋见羲挪动有些僵硬的胳膊，慢慢握住她的手，给出了她睡不好的理由。“没关系，过年呢，不着急回家。“高门大户规矩多，苏沧月一个接受过东西方教育的女孩，终究为了爱人，选择了体贴长辈们的感受。
“是我想回家，在这边，我也不舒坦。”
这也是宋见羲的心里话，东厢房的床与他在鹿栖庄园定制的护理床不同，他想坐起来甚至都不可能，只能靠迎枕搭配自己常用的软枕给他倚靠，才勉强能坐一会儿。瘫痪的腿筋骨萎缩，没法像普通人般伸直，护工会用最简单有效的，把条形圆枕放在他膝关节下的方法，使得他坐卧能够更舒适些。奢华加倍也不是他住惯的家，总之处处令他觉得麻烦，吃不下、睡不好，身体各处都在疼，护工照顾的很细心，太太又体贴懂事，他只好努力忍耐。
刚打算拉老婆躺下再睡一会儿，管家进来对宋见羲说，老夫人来了，说找沧月。
“啊，我去换衣服。"苏沧月像炸了毛的猫咪，直接跑进了更衣间。
宋夫人端庄温婉，来到儿子房里，衣着、发型依旧精致，显然很重视这次谈话。
勉强被抱起来靠坐着，母亲拉住宋见羲不能动的瘫手，聊了三五句话后，夫人像模像样说出了真实来意，“小宝，我想啊，沧月虽然年纪不大，但妈妈年纪大了呀，心里焦急想抱到小孙子。”
“妈，过去，我怎么没听您说过这种话？"好笑的看向母亲，宋见羲心里有些堵，面上却是依旧温和平淡的。“过去，你连个对象都没有，还好意思问我？你的身子弱，我逼的太急，不是怕伤了你么。现在，趁沧月年纪还小，身体也好，你们快点生孩子吧。“宋夫人急了，眼看儿子瘫在床上，时刻离不开人，终于结婚了，她能不替他筹谋布局么？“您别说了……“他深知母亲，并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格。“我已经约好了咱们医院最好的妇产科专家，一会儿我带沧月去，过年，人特别少。“宋夫人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却又有些压抑不住的喜悦在语气里。
“不行。“宋见羲的嗓音里，带上了冰碴。“放心，咱们医院的辅助生殖技术在泽州是最好的。“她不出头做这件事，难道要瘫痪在床的儿子去做么？换好衣服理了理长发，苏沧月快步走出来，恭恭敬敬喊婆婆，宋夫人笑容还未完全展开，就听宋见羲用低弱的，但极冷淡的声音跟自己讲话，“别动我的人，谁也不行。”“小宝。“夫人还想再劝劝。
恨自己不能起身远离这荒唐的局面，合上双目，宋见羲讲话已经带了喘息声音，“妈，您累了，回去休息吧。”看了看儿子，宋夫人竟真的听话走了，宋见羲单薄的身影歪斜依靠迎枕，薄薄的丝被掩不住变形瘦弱的身体，但他意志其实比谁都坚定。
来不及跟夫人问候，苏沧月没戴隐形眼镜，看这一对母子的举动完全云里雾里，他们是吵架了？
早餐吃不下，午餐由苏沧月亲自喂，大过年的，宋见羲勉强吃下几口清淡菜饭，他肠胃不及健康人，即使加倍小心维护，仍旧时常闹别扭，不是便秘难出，便是腹痛肠鸣、一泻千里，日常生活颇多不易。
蔫蔫的提不起精神，刚过了午餐时间，宋见羲便差人跟父母告别，回家去了。
回到鹿栖庄园宋见羲病了，低烧、咳喘，随便一样，他孱弱的身子也扛不过去，顾不得刚刚进入正月诸多忌讳，医生立刻医嘱给他输液。
不知是心情影响还是食物因素，宋见羲对下腹疼痛虽不敏感，但他对味道很敏感，甚至比护工还能早一些闻到，得知自己又失禁得一塌糊涂。
卧床吸氧的人，难受的眼睛睁不开，苏沧月还是顺着他意思，被迅速请出了房间。
“管家叔叔，送见羲去医院吧，我担心他…怕会变得严重。"因为什么而嫁给了宋见羲，苏沧月还是记得的。管家恭敬又温和的急忙给苏沧月解释，“太太，家里现在跟医院条件差不多，还是留在家里吧，见羲身子不好常生病，很讨厌住医院。”
“嗯，可是怎么会这样？是因为出去，所以着凉了么？“她在想，他是已经虚弱到完全不能出门，不能见外人了么？“往年，到了寒冬天气我们会去南方住一段时间，温暖气候对他肺部的确好一些。今年一直没说要去，因为您在，也是因为新婚不愿离开家。”
管家的意思，宋见羲旧疾难医，只能慢慢在日常饮食、生活中调养，想完全好，根本没有办法。
新婚甜蜜，也是幸福的负担，过年过节，自己的身子一点起色也没有，普通人简单的快乐他都无法带给爱人，宋见羲已经心情很不好；被母亲明示自己身体病弱残疾，生孩子一定是要借助辅助手段，对宋见羲打击特别大，他刚建立起来一些幸福美满的信心，瞬间被刺激的荡然无存。忧思不断，虚弱难治的病体，像爆发的洪水，完全冲垮了意志。发烧最厉害的时候，宋见羲觉得身体不那么难受，仿佛回到十几岁的中学时代，每天在瑞士学校里，因为管理严格，他除了学习便是疯狂的看书打发时间。
偶然机会遇到从中国来的同学，又从他手机中看到被偷拍的苏沧月，惊讶发现这个等比例长大的女孩他认得；小洋娃娃变成了绝美少女，年幼时好奇、喜欢、留恋的感情全部被唤醒，为了一位神仙般的女孩子，他决心放弃瑞士的学业，回到国内，挑战高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