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21章
泽州的冬夜,虽然房子里温暖又舒适,但窗外却是真实的寒冷,北风,薄雪,干枯的植物,没有任何小生灵在外活动。“你把,他们叫进来…“手心里是湿湿冷冷的汗,宋见羲细长手指颤颤勾住苏沧月的手,眷恋情绪达到了顶点,不想放她离开,却不得不挂心自己身体无知觉部分的情况。还好,房间里没有异味。
“我帮你吧,叫他们来,我会被笑话。"说到最后没了声音,苏沧月放开他的手,扶着床沿下了床,脚一触到地面,不由自主“哎呦”了一声,由于太疼了,直接不受控制跪在了地面。“怎么了?咳咳,咳咳……被她吓得几乎心脏停跳,宋见羲呛咳起来,手脚在细微的抖。
“没事。”
“怎么会没事?"没事会跪在地上?宋见羲无法起身,急的伸手去胡乱地摸,摸到她胳膊,反而小心握住,努力喘气平息自己的激烈情绪,很轻很轻的握住她,不肯松开。“真的,就是,那里,不舒服,我刚才没注意。“扭身跪在地板上,她脸对着他柔柔的说话,听起来真的不像是有什么事。瞬间,宋见羲明白了。
“对不起,月儿,是我不好,不能照顾你。"他想的多也没用,很多事依旧无可奈何。
“真的没事。“咬牙站起来,苏沧月拿来他惯用的毛巾、湿巾,坐在床边,给新婚老公做清理。
他身上,有她的血。
“会不会疼?"瘫痪的腿并不拢,骨头有些歪,始终是撇开的样子,但又细又软,苏沧月即使是做清理,也不敢用太大力气。
“没什么感觉,不用理他,你来,休息会儿。"讲话断断续续,宋见羲身体微颤,体力还不如平时的一半,心里惦念的全是她是否难过。
“没关系,我试着做,做的不好,我再叫人进来。"帮他擦身,用雪白尿布轻柔把偶尔滴漏的小羲羲简单包裹,苏沧月已经有经验,还顺手把薄被给宋见羲盖到胸囗。“月儿,"身子抖得厉害,宋见羲努力呼吸也无法控制身体的抖动,身子已被她给细心的护好。
知道他没什么知觉,她一边做,还一边告诉他,“我给你把袜子穿好哈,再揉揉腿,如果还是一直抖,我就去叫人来帮忙。”
猜他大概是太累太激动,身体才会有这样反应。毕竟自己好手好脚,都感觉像是打了一架,浑身哪里都疼,宋见羲那么弱,苏沧月自然的想到肯定是两个人闹得太激烈了,他腿脚才抖那么厉害。
长久的卧床,宋见羲在家中根本不穿鞋,只是坐轮椅的时候套上拖鞋为了好看,这会儿在床上,由于“爱心运动”,一双小脚袜子全部蹭掉,控制不住在床单蹭动,相当无助。握住冰凉的脚,苏沧月双手磨蹭了一会儿月牙形状内扣的瘫脚给他取暖,她早知道他脚的样子,是脚尖下垂,细细软软不能走路的啊。袜子大概就是刚才的“活动"时蹭掉的,为了给他保暖,必须穿好才行。
穿好袜子,再拉过来定型枕给他垫在大腿下面,她努力按揉了好久,不住抖动的腿脚,居然渐渐安静下来,她做的真的有用。
长舒一口气,苏沧月终于安心了些,学着护工的样子,拿来尿壶打算帮宋见羲排尿。
“不用你,你放下。“看她手里拿的东西,宋见羲觉得自己快羞死了。
“必须用我。"她笑的好坏呀,用白纱棉布铺垫好,再安置好定做的接尿壶,小手已经放在了宋见羲瘦可见骨、中间突出、两侧凹陷的小腹之上。
“脏,月儿,你不要……“她不嫌弃是幸事,但宋见羲真的不愿爱人做这个。没力气阻挡,只好闭上眼虚弱哀求,他的妻子是该被宠爱和尊重的,而不是在青春貌美的年纪里,已经开始面对这些最脏、最糟糕的活儿。
“好啦好啦,只是想跟你两个人多待一会儿么。”平时照顾宋见羲的人太多了,事无巨细,苏沧月想动手也没什么机会,今夜是他们的初夜,她做为女孩子,自是想多些两个人相处的回忆,那样才会少了尴尬,多些美妙。
再三询问下,苏沧月把床头升起来一些,搂住他的腰,两个人头挨着头看窗外飘雪,不必说话,亦是最美的人生体验。小夫妻亲亲抱抱一夜,这一夜,护工没一个敢进卧房来帮宋见羲翻身、排尿,结果就是第二天一早,天没亮宋见羲已经醒过来,身上疼的冷汗直流,吓得苏沧月直接跑出去,说请医生来给见羲看病。
“见羲没事,太太,别担心。"管家在房门外,主要负责安慰年轻的太太,她若是哭了,恐怕才是真的麻烦。“他怎么回事?疼的满头汗,你说没事?”“您听我说,见羲他身体不能自主活动,需要定时减压,这您知道的。所以,他是真的时刻离不开护工,昨夜护工没有按时给他翻身按摩,经过一夜的时间,他身体受不了,才有了这么大反应。还有就是,他这里,是人工关节,还有钢钉,现在天气不好,骨头闹别扭,不舒服,所以他会疼,也是一直都有的。“管家手脚并用,最后左手扶着自己右肩膀,声情并茂给苏沧月解释。
前一晚她抱着他睡,并没护工来给宋见羲翻身,他也没有发作这么严重啊。原因是什么,苏沧月心中有计较,大概是“爱心运动"把宋见羲累的狠了,他那孱弱的身子骨受不住,才会大力抗议吧。
再走进房里时,苏沧临的电话来了,苏沧月没有回避,看护工给宋见羲喂药、吸氧、按摩,还小心的在更换他的衣裤和床品,她随口跟哥哥讲电话,“哥,你找我?”“结婚后就没回家,今晚,哥哥去接你,回家来吃饭吧。”娶了他妹妹就不理人,宋家连回门礼也不顾,苏沧临忍了多日,终于忍无可忍。
“不行,见羲不舒服,我不放心他一个人,改天吧。“想也没想便回绝哥哥,她舍不得离开身边新婚的娇夫。被抱到卧室大沙发的美人榻里躺着,宋见羲把站在沙发另一头的老婆和大舅哥对话听了个全面,感动到差点忘了呼吸,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剩伸着脖子看老婆的力气。放下手机,苏沧月蹲在沙发边,握住宋见羲的手查看呼吸情况,看到呼吸比较平顺,他面色不再灰白的吓人,她才放心了些,难过的检讨自己,“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月儿,是我的问题,不怪你。“介于护工在身边照拂,宋见羲神色语气皆是淡淡的,但说出的话,格外贴心,“哥哥让你回去吃饭,是我们该做的礼数,我的身体,不方便陪你回家。一会儿,你给哥哥回电话,晚上我让管家陪你回去,这是必须要做的,哥哥说的没有错。”
“都是第一次结婚,为什么你比我懂事?"她无奈笑了,这个礼节,她真的不懂。
“因为你是艺术家,是来被我疼爱的,不需要什么都懂。”讲话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但宋见羲的温柔坚定骗不了人,他有十足的说服力。
听他认真解释,苏沧月也不再打趣,默默握住无力搭在沙发边的手,任他安排下去。
有了苏沧月的家,宋见羲把跟卧房一样阳光、风景绝佳的影音室、小客厅改造一番,给老婆做画室。典雅大气、功能多多的完美大画室,令苏沧月开心了好久,这一下,她不必占用他的书房,进了画室便不爱出来,如果不是记挂宋见羲,她可以一天也不迈出画室一步。
画了一下午的画,还是管家去画室请苏沧月,她才记起要出门回娘家。
站在自己家客厅,苏沧月才后知后觉看到,宋见羲准备了多少礼物做为回门礼。
管家指挥人搬礼物,足足有一个小时,才完全退出这个家。“月月,宋见羲他不会为难你吧?“眼睛看不见,可苏沧临又不聋,礼单管家已经全部给他读了一遍,再加上一众人小心翼翼搬东西的脚步声,他已经可以想象,礼物过于丰厚,也不知小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们很好,见羲说这是礼节,哥哥你收下就好啦。”因为太了解,听妹妹语气苏沧临也听得出她心情愉悦,绝不是强颜欢笑,于是沉重心情放开不少,拉住苏沧月的手,朝家中餐厅走去。
“妹夫没来,只做了八个菜,你别嫌少,哥哥重视你的心,绝没有改变。"自己家中苏沧临行动自如,到了餐厅,他伸手出去,摸到餐椅,慢慢给妹妹拉开,一面还解释了准备不够丰盛的缘由。
“家里人少,做的多了太浪费,哥,你不用跟我解释啊。”兄妹二人用餐,怎么突然多了些礼仪和规矩呢?苏沧月听哥哥叫妹夫,宋见羲虽不在场,她也觉得新鲜有趣,扶了哥哥坐下,主动给哥哥盛汤布菜。
苏沧临吃饭跟宋见羲一个调调,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在自己家里,苏沧月面对满桌她爱吃的菜色,一餐饭吃的开心又惬意。
饭后,苏沧临又拉了妹妹的手去书房,兄妹俩说了好久的话,他才恋恋不舍送妹妹下楼离开。
回到家苏沧月变得心事重重,坐在床边摩挲宋见羲的手,他问她答,一点也不走心。
“我没回去,哥哥有没有不高兴?”
“没有。”
“累不累?要不要叫人来帮你开背按摩一下?”“没有。”
“吃饱了么?要不要陪我再吃一点?”
“没有。”
……咳咳,月儿,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么?"受不了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放弃玩闹心情,宋见羲抽出手来,用力拍了拍她手背,才把苏沧月的神唤回来。
“哥哥他,眼睛要做手术。“她倒是没想对他隐瞒。“我看他,是已经看不见了么?“宋见羲知道苏沧临的病,但必要的询问、关心还是要有。
“嗯,看不见,他眼睛从小就不好,先天已经有些问题,随着年纪大了,又总是需要做特别累眼睛的工作,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做手术,只为了能留住那点可怜的光感。"在家中书房,有几份重要文件,已经翻译成盲文苏沧临“看”过并签署了,可他始终担心出错,又让妹妹亲自看了一遍没有问题才安心。并不理解保留光感,对于一个看不见的人有多么重要,但宋见羲显然很重视苏沧月的感受,凝神想了一会儿,在考虑如何帮助苏沧临。
“后天,哥哥的主治医生来泽州,给他做手术,我想去陪他,可以么?"业界泰斗级人物,能做这个手术的,全世界也没有几位,难得约到医生来泽州,苏家兄妹自是不会错过机会。“当然可以。“想也没想,宋见羲满口答应下来,他的妻子,没人能限制她的自由,他自己也不可以。当晚,宋见羲已经差人去找最顶级的眼科专家,得知后天来泽州这位已经是顶级中的顶级,便放心下来,只等苏沧临术后的好消息。
在家画了一天画,第二天一大早,苏沧月便换了衣服要出门去,宋见羲起床麻烦,只好握了她的手,边吸氧边操心心嘱咐她,“不要太累,注意自己身体。”
看他不顾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不仅仅让管家安排好了保镖、车子给自己和主治医生用,还把主治医生请到了宋家综合医院,最好的设备和人员早已安排好,只为了哥哥的手术,苏沧月还是很感动的。
“你放心啦,没什么危险的手术,你在家,好好吃饭,等我回来。“轻轻一吻,宋太太离开了家。
手术结果不太好,虽然还有一些恢复期和变化的可能,但专家刚下手术台,已经对管家和苏沧月说了手术情况和未来预期,结果不会太好,苏沧临想保留光感的愿望,实现起来很渺茫。
小脸完全垮下来,苏沧月心疼哥哥,心情一落千丈,在主治医生面前几乎落泪,全靠一口气撑着才没有哭,哥哥还没有醒过来,她不想哭哭啼啼,影响他的恢复。坐在病房客厅沙发里,苏沧月用手机翻看自己工作室的日常邮件,也开始登陆哥哥的邮箱,按照哥哥的嘱托,跟进苏氏的一些重要事宜。
看得太入神,宽大的电动轮椅被推进来,苏沧月也没发觉。“月儿,”
“哎?”
是他,低柔平缓的嗓音,苏沧月猛的抬头,宋见羲的轮椅正对着她,他独有的琥珀色眸子正看着她,满是关心。“你怎么来了?冷不冷?“她从没想过,前一天还发作严重、完全离不开床榻的人,居然会到医院来探望病人。看面色看不出什么,苏沧月还来不及起身,宋见羲已经慢慢伸出左手,焦急想安慰她。
“我很好,你好好坐,别动。“宋见羲讲话的时候,已经有佣人捧来温热的红茶给苏沧月。
“手这么凉,还说好。"不赞同他的话,她的眼睛却离不开他,在他脸上、身上,来回的描,看不够他温润雅致的模样。“我穿的特别多,放心吧。"他穿了刺绣大块图案的中式立领深灰色夹袄,看不出内里穿了几层衣服,只能看到宽大袖口内层层衬衫和打底,黑色、白色铺陈,是有些厚度的;裤子也是宽大的裤腿,不像西装修身笔挺凸显腿形,看起来是舒适暖和的,尤其他双脚被收在一双厚底短靴内,很保暖的感觉。“月儿,不要难过,哥哥的眼睛,不是一点希望也没有,医生是告诉我们最坏的结果,事实如何,也要看后期的恢复和保养。“说出他想安慰她的话,宋见羲目光不离开苏沧月脸蛋,自己默默调整呼吸,从家来到医院,再说这一大段话,已是他体力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