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番外四
十二月了，深雪覆盖了整个长乐宫。
尹太后望着窗外，出神。
渐渐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果然不出片刻，两个女儿就掀帘走了进来，长女望着她笑道:“外面冷得紧呢，一进母后这，就暖和多了。"
尹太后轻轻挑眉，女儿们都坐下了，殿中烹起了青翠欲滴的茶，苦而甜的茶香弥漫了宫室，尹太后抿了口茶道:"真是一刻都不得闲，皇后刚走，你们就来了。了。"
“皇后刚走?”颖邑长公主讶然道，“早知我和阿姊早些来，也顺道与娘娘问个安尹太后看她一眼:“你一会再去椒房殿也不迟。”颖邑长公主不说话了，成安长公主观察着母后的脸色，关怀地问:“阿母瞧着不够开怀呢,可是身子哪有不适?"
“还是老毛病，”尹太后微微阖着目，“只是想起一些事，心中略有烦闷。”颖邑长公主悄悄问:"可是因为......."
尹太后不等她说完，就道:“不是，你可不要胡思乱想。”颖邑长公主试探道:“近来长安也略有风闻......"
"你管这个做甚。"尹太后看她一眼，"皇帝都不急，你急什么。"颖邑长公主不相信:“陛下真不急?”
尹太后冷哼一声:“谁知道他!他都这样了，我还管他作何。”成安长公主不由得叹道:"阿母真是拿陛下无法了。"躲在自己妻儿身后，可真是没谁了。"
“我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尹太后嗤道，“他知道自己讨嫌，倒是常常叫皇后来。成安长公主微笑了:“瞧着母后的模样，仿佛与皇后娘娘处的很好。”也跟着喜欢罢了。
“总会是儿媳，哪有什么好不好的，"尹太后有些无奈，"无非是皇帝喜欢，我"
成安长公主偷笑。方才还说烦陛下呢!刀子嘴豆腐心的是谁?尹太后也察觉了言语的不妥，神情略有些尴尬，颖邑长公主倒是含酸说了句:“母后疼陛下，也着偏疼皇后，皇后可真是命好。
"
尹太后瞪她:"我待你哪里不好了?"
儿，亲弟弟还是皇帝，这还不够命好，还要和旁人比?"颖邑长公主嘟嘟唇，尹太后接着道:"谁能好命的过你?做了哀家与先帝的女母亲的神情有斥责，也有疼爱，颖邑长公主的脸微微红了。成安长公主见状笑道:"妹妹说糊涂话呢，阿母还和她计较了起来?快快别理她了，与女儿说话吧。度过了一早上。
尹太后哼了声，没再说了。颖邑长公主心中莫名发热，母女三人其乐融融地惜兰经常会入宫来与惜棠说话。
开心，惜兰与妹妹说着话，却面带忧愁。
两个甥儿都长大了，小的那个与小树差不多的年岁，小孩子们聚一处玩的很惜棠发现了姊姊的不对劲，几次三番询问，姊姊都借故转移话题，惜棠便不好再问了。
闲聊到了年节，姊姊忽然说:“阿父阿母给阿弟来信，说想来长安过年节。惜棠愣一愣问:"阿弟怎么说?"
惜兰犹疑望着她:"阿弟也有些思念阿父阿母，毕竟好几年未见了。”惜棠的声音挺平和的:"他们想来，就来罢。但我是不会见他们的。"惜兰叹口气，欲言又止。孩子们的欢笑声渐渐近了，小树蹦蹦跳跳着扑进了惜棠的怀里，惜兰也被两个孩子围得措不及防，小树大声嚷道:“阿母，我们好饿，想吃点心!”
"是你饿了吧，"惜棠笑挠挠他的小脸蛋，"阿兄们饿不饿?"两个甥儿都不怕惜棠，一颗一颗点起了小脑袋:“饿!饿!”惜棠不由得笑了，她唤人去拿点心，惜兰边哄着小儿子边说:"不见你身边有灵儿，还真是不习惯。
惜棠微笑道:"灵儿总要过自己的日子，哪能总待在我身边呢。"半年前，灵儿出宫去成亲了。对于一同长大，感情比姊妹还深的灵儿，惜棠是百般的不放心。又是给她置办了嫁妆，又是亲自敲打了她的郎君。连谢澄都出动了，他还和惜棠说:"朕还是第一次过问臣子的婚事，实在是有损朕的威严。惜棠轻声说:"在我心里，灵儿就和我的妹妹一样的。"
因为先前的诸多事，谢澄一直对灵儿颇有微词，一个奴婢么!几次三番坏他的好事，叫他难堪，但惜棠这么说了，他立马转正了态度，还瞒着她偷偷给灵儿添了笔厚厚的嫁妆。惜棠喜欢的，他也是要尽力对她好的。她的身子，不愿她再进宫来了。
灵儿成亲后的日子，果然过的幸福美满，两个月前，还有了身子，惜棠照顾早呢，阿妹不用急。"
想到这里，惜棠脸上的笑容微滞，惜兰显然也与她想到了一处，宽慰道:"还惜棠摇摇头，前些日子和谢澄谈过后，她就不再着急了，心中虽然还是有渴盼，但还是依他说的，顺求自然吧!有也好，没有也罢，他们总还是爱着彼此的。想清楚后，惜棠的心轻松许多了。本来，也没有什么人催促她。皇帝本人，太后，都没有发一言语。至于旁人，更不敢在她跟前多言了。她只须像平常一样过日子就是了。
酥，惜兰被吵烦了，不由得斥责了几句，孩子哇哇大哭起来。望着阿妹眼中明晰的笑意，惜兰心中微有艳羡。小儿子还嚷嚷着要吃杏仁的，惜棠就说一句:"孩子年纪小，总是贪嘴的。惜兰怔住，惜棠惊讶过后，忙拿起帕子给孩子擦眼泪。小外甥哭的眼泪汪汪"
“我也是一时恼过头了，"惜兰哄着小儿子，心中也有些后悔，"就指着他们活了，怎么还能...
."
说到这里，惜兰没有再说下去了。惜棠讶然地看了阿姊一眼，把这句话默默记在了心里。椒房殿仍旧环绕着孩子的哭声，幸而宫人们终于把各色糕点拿了来，小外甥终于消停了。
在阿妹的宫殿待到了黄昏，是时候该离去了。离去时，恰好撞见了缓缓行来的天子仪仗，惜兰忙拉着两个孩子退到路边。皇帝眼尖看到了他们，竟是走了近来，问:“新川侯夫人?”
妹妹被立为皇后时，皇帝一同恩封了她的夫君为关内侯，名分上尊贵，但没有封邑。惜兰连忙屈膝道:“陛下，臣妇方辞别了皇后娘娘。"皇帝点点头，低头看见两个大眼睛的孩子好奇又胆怯地望着他。一时还没有说话，小的那个就开口了:"陛下，是姨父吗?"他随手取下了手上的扳指，放在孩子小小的手心:"是姨父。"惜兰吓得一惊，皇帝却被这声唤取悦了。这孩子倒是比他的父亲懂事许多孩子高兴极了，跳起来和皇帝道谢。皇帝看一眼旁边的大孩子，觉得厚此薄彼不是很妥当，遂把玉带钩上的龙形岫玉佩给了他，大孩子还没回话，小的就不满起来了:“陛下姨父，阿兄的比我大!”
皇帝失笑，道:"下回再给你更大的。"
小的这才满意了。惜兰手忙脚乱地嗔怪孩子，皇帝没有多留，漫不经心和她说了一声，离去了。
惜兰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亲了亲小儿子的脸蛋:“你呀，真是胆大!”小孩子才不理阿母，欢欢喜喜玩起了扳指来。
沈豫一年前就辞官了。
自从几年前，女儿被封为夫人，沈豫就一直等待着长安封赏的旨意。但左等右等，都等不来，反倒是小儿子被封了将军，出战胡族，步步高升，被封为了彻侯，把他这个做父亲的远远甩在身后了。
如果说这时候，众人还不明白，但在一年前，天子册立中宫，而中宫的父亲仍旧默默无闻时，便是傻子都知道了，天子宠爱小舅子，皇后的弟弟，反而不待见他这个做父亲的。
羞恼之下，沈豫辞了官，在家歇息了一年，终于决定要上长安去，见见好久不见的儿女了。
云氏陪同他一同入了长安，一路上，还不停地念叨，无非就是抱怨，天子为何没有恩封于她，她可是皇后的亲生母亲!从女儿被封作了夫人时，她就一直和近邻炫耀，说自己要做侯夫人了。如今这般境况，脸都要被人笑黄了。前前后后跋涉了一月，终于到长安了。来到儿子的云观侯府，夫妻俩在高兴是感怀地哭了一场。
的同时，心中又有着不满，艳羡。言恪与惜兰自然察觉到了，但好歹长久不久，还云氏抱着儿子，擦干净了眼泪，问:“怎么就你们?没有常.....”终于是念及了女儿今时今日的身份，没有把话说完。份贵重，便是思念父母，也不能轻易出宫
言恪与惜兰面面相觑，还是邵全犹犹豫豫地开口了:"皇后娘娘在宫中呢，身......"
“她不能出宫，我进宫瞧瞧自己女儿，总可以吧?"云氏哽咽道，"四年不见了呢!
"
言恪迟疑开口了:“阿母，其实姊姊她..
"
惜兰看不下去了:"您不用想了，母亲，皇后娘娘并不想见您。"云氏面容错愕，沈豫流露出难堪之色，"怎能如此!"云氏哭道，"她做了皇后，就不顾念父母亲情了吗?”
云氏哭天抢地起来，沈豫也是面色难看，言恪听不下去，出声了:“够了!当年父母亲做了什么，都忘记了吗?"
云氏哭声一停，沈豫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气氛僵持了一会，云氏红着眼睛道:“当年是我与你父亲错了，但还不是为了你?你竟还怪我们!"
言恪喉结滚动着，无法回答了，云氏哭了几声，又说:"当年是我们不好，但如今不都过去了吗?况且若不是如此，你姊姊怎么做的了皇后?你们如何能有今天?"
头:
"您这样的话，阿妹一辈子都不会想再见您的。"言恪脸都涨红了，惜兰不料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当下心都凉了，她摇摇"但我是她的母亲啊!"云氏脱口而出，求起了长女，"我也是你的阿母，你忍心看阿母如此吗?听说你常常进宫去，与你阿妹关系好，帮我与你阿父说几句话，如何?便是当了皇后，也是我的女儿呀!”
惜兰怔怔看她，已经再说不出一句话。明明是一家人重逢的夜晚，云观侯府却陷入了死寂般的缄默。
近来，阿姊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惜棠连连问了好多次，惜兰才迟疑着开口了:“也没什么，就是阿父阿母进京来了。"
这，惜棠早就知道了。她问:“然后呢?
’"
惜兰吞吞吐吐。
惜棠蹙眉道:"有什么事，姊姊不能与我讲么?"的.."
惜兰只得实话实说:“就是阿母她，日夜闹着要见你，我也小弟也是被她折腾惜兰叹气不停。
“见我?他们见我做什么?”惜棠面色发冷。
惜兰脸上泛出难堪的红色。
望着长姊发青的脸庞，惜棠约莫也猜到了。她母亲素来就是这么个性子，使起性子起来，是叫所有子女都恨不得自尽的。她被她折磨得还不够么?惜棠眼眶发热，含恨冷笑道:"她要见我么?以为我还任她拿捏么?"从未见过妹妹这般的神情，惜兰有些不敢说话，听妹妹又道:“那就让她进宫来，现在在进宫来!我倒要看看，她还能与我说什么!”皇后一声令下，云氏莫名其妙地进宫来了。
惦记着这是皇后的母亲，宫人们的态度始终恭敬。这叫云氏发虚的内心，莫名有了些底气。来到奢美宏丽的椒房殿前，她狠狠咽了几口唾沫，才跨步走了进去看着殿中端坐着熟悉又陌生的女儿，泪水一下盈满了她的眼眶--这并不是伪装。她的确惦记着女儿，的确对她心中有愧。明明憋了满腹的话，但当看见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怔怔地望着女儿，口中发涩着。女儿没有让她入座，只是问:“你找我做什么?"这样冷淡的语气!云氏心中发寒，她讷讷道:"我是你母亲，我想你了，不行吗.....
“你想我?"惜棠轻声问。
“对!"云氏忙不迭道，“好久不见了，阿母想你.....”惜棠静静地问:“那你告诉我，我今年几岁了?
"
云氏一时哑然。
她冥思苦想，想的脑袋都痛了，心中却仍旧没有肯定的回答。当年因为自己的疏漏，不小心丢了儿子，害怕夫君的责怪，她把责任全推给了女儿，只情愿自己没有生过她，就能理所当然地冤枉她了，好多年都没想起她的生辰......云氏彻底地口无言。
惜棠不由得笑了。
"这就是你说的想我。"
她居高临下的语气，
眼睛里冷讽的笑意，一下让云氏心烧起来了。纵使女儿如今身份不同了，但在内心深处，她仍旧认为她还是家中那个默默无闻的二女儿，云氏咬牙开口了:“你恨我?你是在怪我吗?无论我对你如何，我都生下了你，把带来了这世上!"
惜棠面无表情。望着她的神情，极度的愤恨与恼怒，令她口不择言。"不错!当年，的确是我愧对了你，但若我没有这样做，你能有今天吗?你能和陛下好上吗?能够坐在这，对阿母颐气指使吗?"
惜棠一字一句说:“依你这样说，我还得感谢你了?""是!"云氏昂然道。
惜棠的心口骤然一痛。望着这个生了她的母亲，惜棠彻彻底底意识到，再见她，是个绝对的错误了。她眼前发昏，忽然栽倒了过去。再次睁开眼，她就看到了谢澄。
金色的光斑在他的眼睫流转。惜棠哭了，她低声唤道:“郎君.....谢澄柔声说:"我在。"
望着他，惜棠忍不住地落泪。
她吃力地问:"我怎么了?我好像晕过去了.......我怎么了吗?""棠棠，”谢澄专注地看着她，眼睛里倒映出她唯一的影子，“你有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