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玉碎
见惜棠久久不回答,灵儿的神情越发焦急了起来,冷汗打湿了惜棠的额头。紧紧握住了灵儿的手,惜棠才勉强恢复了镇定。灵儿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但毕竟懂得了惜棠的暗示,就没在再就此询问了。惜棠示意灵儿继续方才的话题,一边紧张地观察着不远处碧珠等人的动向。
她们似乎没有注意到……惜棠这样想着,她拉着灵儿的手,和她一起走入了寝殿。惜棠常常与灵儿在寝殿相谈,因而殿中众人都不觉得有异。待确定门已经关上了,惜棠才彻底松了口气。
“夫人,"灵儿急切地唤她,“发生什么了?”“我,"惜棠无措地摇着头,“我不太确定,但…“她捂着自己的小腹,慢慢地坐到了榻上。她这是有孕了吗?惜棠并不知道,但如果真的有了的话,那这个孩子,会是谁的呢?是皇帝的,还是阿洵的…想到了这个可能,惜棠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自从阿洵走后,时间对惜棠来说,就变得格外的漫长与煎熬。但今天回想起来,离那噩梦般的一天,其实只过去了三个多月而已,就在前一日,阿洵还温柔地吻着她的眼泪,禁不住她的请求,答应过要在危急时刻放弃她,却哪里能想到,最终是他抛下她先走了一步!惜棠的眼眶突然湿润了,如果这是阿洵的孩子,那这就是他留给她最后的慰藉了,可是,可是,如今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处境,要怎么保护他们的孩子?恐惧的泪水从眼睛源源不断地流下,见惜棠忽然哭的厉害,灵儿被吓坏了,连声就问惜棠发生了什么,惜棠颤着声音,告诉灵儿,她可能有孕了。
灵儿猛地怔在了原地。她望进惜棠流泪的眼睛,声音都变的结结巴巴的了。“真的吗?“她牙齿打着颤问,“是,是大王的吗?”
惜棠先是点头,又是摇头。如果是的话,这个孩子,该是多么的不幸啊!在被人知道存在的时候,父亲就已经死了。母亲呢,又是这样的无用,根本就护不住他。他为何不来早一点呢?这样的话,阿洵惦记着她有孕,也许就不会匆匆赶去曲江,不会遭遇不幸了。或者哪怕再晚一点点,让她能够早点知道,阿洵有了遗腹子,临淮国也不至于烟消云散了。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无用了,这个孩子,偏偏在最坏的时候来。外头下着纷纷大雪,哪怕处于温暖的寝殿之中,想起皇帝冷酷的眼睛,素来狠绝的手段,提起谢洵时漠然的语气,惜棠心头也是一阵一阵的发寒。皇帝会怎么对待这个孩子,会怎么对待谢洵的孩子,惜棠完全可以想到。他一定不会让她生下来的,不管是为了朝堂大局,还是为了心中那点嫉恨的私情,她和阿洵的孩子都必死无疑!或许事情没有这么糟糕,万一,万一这是皇帝的孩子呢?从时间上来算,倒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个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惜棠的心就难受的蜷缩了起来。怀上皇帝的孩子,天底下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可如果是阿洵的孩子,那么一切就都完了。左想右想,都俱是一条无望的黑路,惜棠的心恐惧地直往下坠,而灵儿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还在努力安慰她,在她的怀中,惜棠慢慢恢复了一点力气。
“或许是我想多了,"惜棠喃喃道,“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快四年了,怎么盼都盼不来,现下这样的境况,反而,“泪水湿润了惜棠的眼眶,“许是我想多了,想多……无论惜棠说什么,灵儿都只含着泪用力点头。惜棠喃喃地重复说着同样意思的话。事到如今,如果是虚惊一场,对于她而言,的确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是………惜棠又想起了阿洵。她与阿洵,曾经,是多么想要一个孩子呀。心头再次传来钻心的绞痛,惜棠捂着发疼的心口,再也没气力说出哪怕一句话了。
之后的几天,惜棠都尽量不表现出异样。
白日里头,她是作主的人,还可以叫退伺候的人,不叫她们发觉异常。可是晚上,当皇帝来了,皇帝就成了她不容拒绝的主人。他想怎么对她,她都只能承受。幸而每每到了夜晚,她的身子还算乖觉,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可是,当她躺在床榻上,皇帝像往常一样击穿她时,惜棠感受到了和平时不一样的恐惧。她害怕皇帝太凶狠,太猛烈,会伤害到了腹中也许存在的孩子。可是惜棠能怎么拒绝皇帝呢?她只能不停的乞求着皇帝,轻一些,轻一些谢澄有时候会听她的,有时候不会。但每次尽情过后,他都会埋的很深,很深,像是想把身体的一部分永远留在她身体里。而皇帝,也不只一次和她说过,想让她怀上他的孩子。每每想到这点,即便是在很深的睡梦中,惜棠也会发起抖来。谢澄如果发现了,每次都会和颜地安抚她。惜棠蜷缩在他的怀中,身体是温暖的,可心却是冰冰凉凉的。因为日夜都想着这件事,惜棠常常心怀惴惴,脸色就显得更苍白了。有一个夜晚。谢澄抚着她的脸,说了一句要请太医为她调理下身子。惜棠当时就被吓坏了,幸而谢澄当时正在吩咐奴仆点灯,没有注意到惜棠的神情。他仿佛也只是随口一说,后续也没有别的动静。惜棠忐忑不安了几天,终于不是那么紧张了。
这一日,惜棠只留了灵儿,在内殿里头和她说话。未央宫忽然派人送了许多东西来,碧珠连忙进去和惜棠禀告,惜棠微笑应了她,下一瞬,脸色微微一变,竟是立时就干呕起来。碧珠连忙上前要端详她,惜棠急急地就叫住了她。碧珠惊在原地,不知惜棠为何忽然情急起来。
惜棠口中说着无事,就让她退下了。碧珠心中生疑,她是皇帝派来的人,始终谨记着皇帝的吩咐,要看顾好惜棠,察觉了不对,就格外留神观察了惜棠几日
这一留神观察下来,碧珠就发觉不对劲了。惜棠心事重重,经常没有什么胃口,每一天都只吃小半碗米羹。灵儿不放心她,声声央着她要多吃些。惜棠拗不过灵儿,正想随意再吃几口,殿门口忽然一阵喧嚣的动静,惜棠抬眼望去,却是皇帝带着几个人来了。
突然看见皇帝,惜棠连忙就站了起来,要给皇帝行礼。谢澄的神情还算温和,像往常一样牵住了惜棠的手,和她一起坐下了。惜棠紧绷着脸庞,慌乱的目光时刻跟随着谢澄身后的人。谢澄吩咐他说,“近来夫人身有不适,你来给她看看吧。”听了谢澄的话,惜棠下意识地就想逃离。她脸色苍白地望着谢澄,谢澄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命令太医道,“开始吧。”太医死死地低着头,丝毫不敢看上首的动静。他在惜棠纤细的玉腕上铺了细绢,继而谨慎地把手放了上去。惜棠动也不敢动,紧张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连鼻尖都冒出了汗珠。而太医拧着眉头,过了半晌都没有出言,谢澄冷不丁就开口了,“情况如何?”
“禀陛下,"太医收回了手,斟酌着道,“夫人这是有孕了。”太医话音刚落,惜棠的心跳就漏了一拍。这句话沉重地敲打在惜棠的心头,她绝望的目光不禁投向了太医。谢澄自然把她的举动都看在眼里。他淡淡收回了目光,问一句,“几个月了?”
“依着夫人的脉象,"太医小心翼翼地道,“已是有三个多月了。”
三个多月……而今日距离惜棠和谢澄发生关系的那一日,绝对没有超过三个月。惜棠心一颤,膝盖一软,忽的就跪下来了。
“陛下……"惜棠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求求您,您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吧。”
她的话音刚落,殿中伺候的人一下都屏住了呼吸。惜棠曾经是什么身份,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膝盖发着软,猛的就和惜棠一并跪下了。太医无意间揭露了这等秘辛,更是瘫软在地,几乎惊骇欲死。而谢澄,尚算平静地望了一眼跪成一片的人群,口中道,“你们都先退下。”众人听令,忙不迭地就膝行而出了。只有灵儿呆在原地,还想上前帮助惜棠,被身旁的人硬拉着退下了。而惜棠仍旧跪在坚硬的地砖上,全身发着抖等待皇帝的回应。谢澄居高临下地望了她片刻,终于开口了,“你还会有孩子的。“他慢慢地抚过惜棠的眼泪,这时声音还是温柔的。
“不行,不可以!"惜棠惊惧地摇着头,“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他了,我要把他生下来,求求您了,您就饶他一命吧…”“什么都没有了?"谢澄重复着她的话,他的脸上渐渐失去了表情,“九弟弟没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听着皇帝逐渐阴寒的语气,惜棠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惊惶之下,究竟说出了多么错误的话。“不,不,“她浑身都在发着抖,“我还有您,还有您,但这个孩子,我不能舍弃他,我真的不能,"慌忙之中,惜棠抓住了谢澄垂在下方的一只手,不停地亲吻着他的指尖,声音已经几近绝望了,“求求您了,求求您………她的泪水如珠滚落,渐渐打湿了谢澄的手。但谢澄冷酷的心,根本没有丝毫的动摇。他微微俯下身,惜棠见他动了,急急地就膝行往前顺应他的动作,谢澄几乎没怎么用力就抬起了惜棠的脸。他极为轻慢地笑了一声,“你不是说还有朕么?"谢澄冷冰冰地望进了惜棠流泪的眼睛,“那这个孩子,没了就没了吧!”
惜棠全身一震,她怔怔望着谢澄,终于确定他是不会改变主意了。她忽然尖叫一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开了谢澄的手,猛地就要往一旁黑沉沉的榻撞去。谢澄慌忙地站起来阻止她,在最紧急的一瞬,总算拉住了惜棠,但惜棠在挣扎的途中,也不意间撞伤了额角,此刻已经涌出了点点的鲜血。额头传来刺骨的疼痛,但惜棠已经丝毫都注意不到了。她的眼泪混着血滴一并落下,皇帝粗暴地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扔在了柔软的床榻上。惜棠什么都顾不得了,她慌乱地抓起一旁放着的花瓶,不计后果地就往皇帝脸上狠狠砸去。皇帝惊愕的神情在惜棠眼前一闪而过,尽管及时避开了过去,但几块碎瓷还是割破他的脖颈,他的鲜血也随之滴落在了惜棠的脸上。“你不要命了!“谢澄紧紧抓着她的双手,怒斥着她。而惜棠早已丧失了全部的力气,她头发凌乱,面容麻木,口中只喃喃说着一句话,“孩子活着,我就活。他死了,我也和他一块死。”
谢澄冷冷地笑一声,他的脸色阴的像暴雨将至的天空,“你这是在威胁朕?”
“我没有。"惜棠茫然地说,“我只是在说实话。”谢澄脸上的神情一下绷紧了,他切齿问,“你就这么想留下他?”
眼泪瞬间盈满了惜棠的眼眶,“我只是想留下阿洵的孩子,他死了,人都不在了,我只是想把孩子留下来,一个襁褓中的稚儿,什么都威胁不到您的……”
惜棠不停呢喃着谢洵的名字,谢澄听在耳中,妒火与怒火接二连三地燃起。他面寒如冰,而惜棠神情恍惚,还在哀哀的哭泣。这全是为九弟弟而掉的眼泪。谢澄冷漠地注视着她,“留下这个孩子,"他没有感情地问,“对朕有什么好处?”望着谢澄酷烈的神情,惜棠一下停住了呼吸。“我,我,”在这一刻,惜棠彻底的绝望了,或许从阿洵离去的那一刻,她的人生就只剩下绝望了,她强忍着酸楚的眼泪,终于说话了,“这是我最后为他做的事了,从今往后,我一定忘了他,把他忘的干干净净的,全心全意地伺候您……”
“伺候我?"谢澄捻着她的泪水,蔑然地笑了一声,“你就是这样伺候的么?”
惜棠脸色一白,她慌忙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颤着身子站了起来,在谢澄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她仰着头,脸色苍白,神情屈辱。
谢澄冷冷地,品尝了一会她的绝望,才漠然地开口了,“这个孩子,朕可以留下。"他冰冷的手指碰上了惜棠的脸庞,在她眼中微微有了光彩的同时,又残忍地说了下去,“但要朕把他养在宫中,是绝无可能的。待他出生了,会立刻有人把他送到临淮去,明白么?”
“我,"惜棠茫然地问,“我是他的母亲,连照顾他一段时日,都不能么?”
谢澄没有说话,只是冷酷地望着她。
看着他的神情,惜棠什么都明白了。但无论如何,总算保住孩子一条命了。惜棠抬起手,擦拭了下湿透了的面颊,“我知道了。"她不停地说,“谢谢您…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