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吕不韦眼看秦王迟迟无动作,成乔已归来一月，还未见命她就封的诏令，秦王却已赏赐其布匹金帛数十车,宠遇一时无两。见华阳太后旁敲侧击无果，吕不韦于是决定亲自游说。通报后他踱进殿中时，
正逢秦王翻阅案头一卷竹简,似是对内容心生不悦，秦王眉心蹙紧,阖目揉按额沿。
“仲父有何见教?”他抬首视向礼毕的吕不韦。
吕不韦将近来国事向他奏报，诸如与齐国修好通礼，官营手工业新铸造一批青铜器,何时发兵攻魏,嬴政一一
一颔首,道:“这些仲父自拿主张便可,寡人信任仲父。
他在相国面前仍然端出一副言听计从之态,然而吕不韦心知肚明，他早非昨日那位还需自己倾力辅佐的十三岁少年。
在谦谨敬重的面貌背后，早藏有对相国的忌惮与防备。心头泛出些微难抑的苦闷,这时，寺人来报:“大王,长安君于殿外求见。”得了允许，成乔踏入殿中:“王兄。”
瞥眼见吕不韦亦在，于是再次揖首:“见过相国。”她对吕不韦的态度一向很恭敬，从小到大都没有忤逆过,有时吕不韦甚至觉得,若非立场不同,倒真能拿这个老友的儿子当亲生的看。其实成乔今日来也是为了委婉催促就封一事,忍耐了一个月，生怕表现得过于心急引起怀疑，不想天赐吕不韦在场，便不用她来主动打这个头。但吕不韦自然也不会先开尊口，又与嬴政就国事交换片刻意见，未及半晌，宫外踏跺下又有几位官员求见。
昌平君身后跟着素日听命于吕不韦的奉常与宗正，先向秦王汇报了一些工作情况，随后按照事先相国的吩咐
，语调平常道:“禀大王，
按旧例宗室公子食
邑所配军士不得超过三千人
，臣等已然议定长安君封地新安一应府署、田地、粗缗事宜，只是卫兵一项事关重大，还需由大王定夺。成乔还没来得及乐完，嬴政却已冷淡拒绝:“长安君有治国安邦之才，寡人意欲任为左膀右臂，不可就此离去。
而已不足挂齿，何德何能令王兄赐下这般评价?成乔大惊，连忙俯首:“王兄高看了臣，臣实无任何才能，一些雕虫小技“放眼咸阳城乃至赵国，哪个不说你长安君惠泽百姓，贤名在外，寡人久居深宫尚且有所耳闻，王弟何必过谦。”嬴政素来不苟言笑，此刻竟向她微微展容。
成乔这时终于体会到名声实乃双刃剑，事物皆具有两面性，这东西平时能贴金，这会儿却委实成了负担。
“可是臣仅有郡县之才，并无治国的本事。”成乔不由额头冒冷汗，这要真被强留在咸阳就无疑是把脑袋挂裤腰带上
，一切的苦心筹划可就白费了，乃保持
冷静，把握好想走又装作不舍得走的尺度，恳切道，“臣不敢尸位素餐，徒令大王失望。’
“大王。
。”吕不韦拱手，“长安君毕竟年轻，少有治国经验，大王不如先放其于地方上历练数年，待有政绩再召回都城不迟。虽各怀叵测，但也算歪打正着。成乔不禁在心中感激起吕不韦，这理由可谓是无可挑剔，谅秦王也无法寻找借口。
沉默须臾，秦王略微抬眼，挥袖道:“卿等先退下，留成轎面奏寡人。”暮色四合，殿内烛火摇晃，一时君臣无话。
成乔视着嬴政翻动手中竹简，哗哗声犹如流水淌过石板，良久，她大起胆子，以不紧不慢的语速作出请求:“王兄，眼见现今即将开春，成蟠久留于咸阳终究于理不合，恐天下人横加议论，为大秦声誉着想，成蝽也该离去了。arh,
话音落下片刻，长久的静默之后，秦王终于启唇:“我大秦，并不少宗室辅佐君王先例，王弟留于咸阳合情合理，无需忧虑。“王兄所言甚是，臣亦未尝不予以考虑，但吕相国说得亦有理，臣毫无治国经验，恐怕白白为王兄添乱。
“自公大夫至上造，你自择一合心意者。”
“谢王兄好意，然臣已不乏副手。"
"非也。”嬴政蓦然视向她，“寡人欲封你官爵。”成乔避开目光，躬身回道:“臣已有长安君名号，谢大王厚爱。”她望向嬴政手中竹简，转移话题:“看来王兄甚为国事烦忧，为何不愿与臣弟分享?
“并非国事。密报上称，赵太子嘉近来频频派遣亲信潜往韩都城新郑，疑欲打听硝石一物，寡人却不知此物足以派何用场。语未竟，秦王随即发觉王弟眼中焦急的神情。
"干兄，大事不妙。”成乔面容竟然转瞬染上惶恐，“王兄有所不知，硝石看似只能治病制冰，实则可制造一名为火药之物。“何为火药?”嬴政果然好奇心大起。
“此物比之刀剑杀伤力增强千百倍，若投用于兵家战场，敌军即可望风而降。
“当真?“
成乔笃定点头:“臣从不欺骗王兄。”
“那赵嘉除却硝石，可有制火药之法?”
成乔摇首:“此刻却无，但臣不敢保证日后仍然如此。”“既然这般。”嬴政目中掠过阴鸷，“永绝后患便是。"干兄不可。”成乔疾阻，“那赵嘉背后必定有高人指点，否则怎会知晓火药不可缺硝石，就连臣亦是偶然听说，王兄杀了赵嘉，却杀不了隐在暗处之人。“那依王弟看，寡人该当如何?”嬴政作出的端得是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眼眸旯前痣覆安宝蠢捷药慧弄兄览觐圄黧一绕美尽贫帙助成”臣愿前往新安
。"成乔
她诚然知晓该如何打动秦王。
于嬴政而言，没有其他事物的重要性更甚于功业。“寡人欲加封你食邑千户，你可自行挑选。”赢政抵额思索利害，一番考虑过后，喉头滚了滚，隐去晦暗视线，终于还是放她离去。但成乔深谙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倘若再加实封，恐朝野注意力成天便盯在她身上，再想搞小动作便难了，于是郑重拒绝:“谢王兄恩赐，只是臣有新安一城足矣。
但在走之前，她还没忘记一个人。
按照她对事态走向的了解，此时的嫪毒应当已得赵姬宠爱，也获取了一些权势。
不过成乔仔细分析了一番，倘若任由嫪毒势力坐大，对自己可谓是弊大于利，不可袖手旁观。
好处是势力越分散，嬴政需处理的障碍便越多，便愈发管不到远在新安的她。
坏处是嫪毒已然凭借权位吸引了一批食客，甚至在不久后便能坐拥军队武备，并且以嫪毒的立场，自己的存在定然对他构成不小的威胁，到时候不独指望不了与他结盟，他还会反过来和吕不韦一道攻伐她。但成乔从不干出头鸟的事儿，必须得让嬴政自己发现。此时嫪毒尚未被封长信侯，地位亦未达到顶峰，除去他的难度还相对较低。待潜伏于赵姬宫中的寺人来报，今日太后传召了嫪毒，成乔随即烹饪一道筒鲜鱼奉上嬴政。
窥见嬴政龙颜大悦，她再度捧上一道一模一样的鲜鱼，神情颇为善解人意:
“王兄
，臣又亲自下厨做了一条
，本欲孝敬母后，但母后已迁去别宫另居，
臣想着由王兄送去更为合适，母后品尝后定然更为欢喜。也是。嬴政思着已多日未向赵姬请安，他终究有一颗血脉里潜藏的孝心，于是令侍者端着陶簋跟随身后，亲乘銮舆前往赵姬寝宫。候了半日，未见秦王归来。
成乔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等着派去的伶俐宫人回来禀报那边战况，不料只听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随着一串"太后”“太后"的迭声阻拦，似乎有人奔至殿中。
她才睁开眼，便见稀客赵姬鬓发散乱，喘息着指向自己，怒道:“定是你这个小孽障挑唆秦王，否则我儿如何能知?你见我们母子失和，你好从中得利，
莫以为我不清楚你的心思!
成乔转了转眼珠，赵姬的这番分析好像也没错。毕竟吕不韦自个儿便是从犯不可能举报，昌平君素日对着相国唯唯诺诺也不大可能，华阳太后与夏太后两位也不会知道久居别宫的儿媳丑闻，那放眼整个王室，赵姬不难锁定出罪魁祸首。
“母后，成嶠冤枉!”对象是未找错，但成乔自不可能承认,.日
当即无辜耸
肩，仿老
遭遇天底下最大冤情，反过来扯住赵姬宽大襦袖，“儿都不知发生了甚么，母后若要怪罪儿，能否有个缘由?
赵姬语塞。
她总不能重复一遍自己干的事儿，正犹豫间，殿外满面怒容的嬴政踏入。“王兄，发生了甚么事?”成乔脸上一片茫然，瞧瞧赵姬，又转首瞥向嬴政。”不干你的事。’
“那臣告退了。”家丑不可外扬，成乔知嬴政必不愿意让外人得知，于是赶紧退出战场。
这下有的看了。
虽除了嫪毒，却不必担心吕不韦有性命之忧。
嫪毒虽然是他所推荐，但始终未成大气候，还未拥有封地与军备便被秦王扼杀在攀登人生巅峰的路上，嬴政便没有理由剥夺吕不韦权力，进而损伤其性合成乔还是可以坐看秦王一门心思夺权，只想着怎么从仲父掣肘中亲政，如此自己便可于无人在意的角落发展宏伟蓝图。
大约行路一旬，一行人到达秦国之东新安。
由于是在强国治下，因此百姓不用担心温饱问题，除了耕作便是参军，亦有人靠从事官营铁矿生产获取生计，经济发展属于中等水平。不过成乔已经迫不及待开干，将其升级为大秦gdp第一都市了。饴，纪无城的烟箭录霸灌厚看拖挲翌在遥摊真罘卖着琼浆与蜜由于新安城这回正儿八经作为自己的食邑，成乔对此地百姓们的感情超过了上党地区。
纵知人生来平等，但她眼里的新安平民与黔首们却犹如她的家人，这其中蕴含的的微妙情感连她自己也无法解答。
可这些家人由于卫生条件不允许，行走在大街上观察市况时，她总能闻到一些不可名状的气味。
这天她叫住一个脏兮兮的卖果小哥儿，招手道:“你过来。”少年不知她要做甚么，只从她穿着上辨认出这是个不小的长官，脸上不由带了几分怯意:“大人，您有何事?”
以后她是看中了自己竹筐里的李子，于是双手奉上:“大人可是想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