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正文完结
第二天，整个长安都沸腾了！
不过一夜之间，包括尚书省郎官郭荃在内，总共五家朝堂显要均被抄家下狱，罪名竞然是，勾结南疆，卖国求荣？株连者众，牵连甚广，天牢大狱塞满了人，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听说势头又是夏晚照发起的，甚至连第一批涉案嫌犯，郭、沈两家公子，都是她亲自前往胭脂楼缉拿。“哪里?”
“胭脂楼。”
“那花楼?”
“可不是。如今花楼都封了，楼里的花娘可是最先一批下狱的。对了，听说昨晚在场的还有秦王殿下，鉴于主动招供，吐露了不少机密。反正狱里位置不多，陛下大手一挥，干脆算他将功抵过，赏了他二十板子就让他家去了。”“怎么还有秦王的事儿?”听众们眼睛都要掉下来了。因着这些事，镇南王府又收到了一堆帖子，全是取消先前邀约的。
因为大家听完前因后果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夏晚照果然本性难改,还是个惹祸精。这要留在长安城，还不知要再惹出多少事端。
要真成了姻亲，只怕不等孩子出生长大继承王位，他们跟着鸡犬升天，就先一步跟着夏晚照，把全长安城的权贵人家都得罪光了，人家报复的时候，指不定就牵连了他们。再者说了，都是官宦人家，世族出身，谁跟谁家不是沾亲带故的?夏晚照做事如此不留情面，真真是犯了所有人的大忌。
所有派过媒婆的人家更是第一时间将人喊了回来。总觉得这门亲事，弊大于利。
不过有些人却回过味来。
但凭一个夏晚照，再如何战功彪炳，也不可能在长安城里一人独挑那么多高官世族。
听完陛下特赦秦王的命令，他们就都懂了。敢情这背后站着的，是陛下。
有人感慨，昔日先帝与先镇南王君臣相知，好几次也是这般携手做戏，一个背后谋划一个出头挑事，合手将朝中不服皇权的人挑落下马。没想到世异时移，他们的下一代竟也选择了这等做法。
当真是……
还没感慨完，身边人便提醒：
“莫要忘了，今上和镇南王也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更是差点就……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可是所有人已经是一个激灵，全反应了过来。
对啊！
若非夏晚照中途逃婚，在南疆这十年，她恐怕早就是皇后娘娘了。
“难道陛下……”
“绝无可能!夏晚照如今已是镇南王，手握实权，封地千里，且你们莫要忘了，陛下可是承诺过，她这王位是世袭罔替的，日后不论嫁娶，所生长子长女皆可袭爵。君无戏言。难道陛下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日后的皇长子或皇长女过继出去，冠以夏姓不成?”
众人纷纷沉默。
放着自家皇位不继承，让长子或长女出去继承王位？荒谬!
别看那么多人对着一个王位都馋哭了，可那是没有皇位做比较的前提下！
称王或称皇，相差可太多了！
“这样看来，夏晚照的终身大事还真是棘手。”“身份高的弯不了那腰，身份低的她又未必看得上，不高不低都恰好的此番被她的做派吓走了大半，这剩下的小部分，恐怕婚后…头上还得戴点啥。”
“害。要我说，还得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靠谱。女儿家还是该在后院，做些女儿家该做的事。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就不是她们该做的，勉强做了，只会害苦了自己。”摇头晃脑地一番感慨刚说完不久，茶楼外跑进一人，是店里打听消息最能耐的小子。
“方、方才，封家老夫人上镇南王府拜访去了。”“封家老夫人?哪个封家?”
“笨!还有哪个封家?皇太后的娘家，陛下的亲外家!”“那封家老夫人，岂不是陛下的亲外祖母?她去镇南王府做什么?”
报信的小子满脸喜色：“说是提亲呢，镇南王府大开中门迎客，还给我等撒了丰厚的赏钱，说是同喜呢。”“什么?提亲?”
“给谁提的?这么大阵仗?”
报信的歪着头，苦思冥想了半天：“说是，给老夫人的外孙?”
众人…
片刻的沉默之后，茶楼里直接炸了。
“封家老夫人有几位女儿，又有几个外孙?”“傻了吧?老夫人生有两子一女，唯一的女儿便是当今太后娘娘，自然只有一位外孙，便是……
且不论外间的舆情如何跌宕起伏，一波三折。此时镇南王府后院，清凉水榭中，褚盈有些不敢置信，又耐不住喜悦之色地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您的意思是……
倒不是她要故作姿态。
早有所料是一回事，当事情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褚盈止不住高兴，又怕是自己误会，以至于空欢喜一场。封老夫人微笑地看着她，以及她身侧，熬夜办完案子回来，只来得及沐浴更衣，穿着一身虽体面，但终究偏家常衣裳的夏晚照，一字一句道：“不错，我此行就是要为我那不成器的外孙，求娶你家晚照。”
“按我那外孙的意思，晚照过门以后，自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不过镇南王的头衔与封地，差事兵权全部保留，不予剥夺。婚后若诞下子嗣，就像之前圣旨说的，长子或长女，过继夏家，承夏家王位。”
褚盈瞬间喜极而泣，可是哭完了，又开始迟疑：“太后娘娘她…
“她在江南行宫乐不思蜀。“封老夫人回答，说到这死心眼又要强的女儿，她也是无奈心疼更甚于一切。“阿盈，你是知道她的，最后那些年里，她和先帝的那些情分，真真是消磨殆尽了，她也受了不少的罪。要不是元镇争气，恐怕…她告诉我，她都看开了，说只要元镇开心，她这个做娘的，什么都肯。”
“我心想也是这个理。元镇也好，晚照也罢。都是好孩子，这么多年吃尽苦头，都是为了成全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大人。如今元镇坐稳了皇位，晚照也回来了，南疆太平，诸事皆顺，也是时候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来成全孩子们了。”
“何况，梓洁还说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回长安。除非要给咱们晚照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洗三。”
封老夫人打趣似的看向夏晚照：“晚照你说，能不能让外祖母有生之年，再见一回那不孝女?”夏晚照转头去看母亲，似在问询。
在得到母亲对这门亲事喜闻乐见的态度之后，她回首冲老人家展开一抹灿烂的笑容：“外祖母放心，包在我身上”“好好好。“封老夫人眉开眼笑，亲昵地搂着夏晚照，稀罕得不行。
“外祖母给你说个秘密。想当年呐，你刚回长安，初次在宫宴上亮相，就替外祖母狠揍了那讨人厌的老三一顿，给元镇出了一大口恶气时，外祖母就想，这般护短的小娘子，要是能成我家元镇的媳妇儿，该有多好?”“这么说，外祖母你一早便看上我了?”
“那是自然。”
“巧了，我当时也一眼瞧见您了，心想谁家老夫人，又慈眉善目又雍容华贵的，活像是我亲祖母。”…褚盈在一旁，眼中含泪，嘴角却带着微笑，看着这一老一小有来有往的吹捧。
封老夫人走后足足两天。
圣旨上门。
是一纸封后诏书。
随之而来的还有皇后金印，华美凤冠，以及金丝绣凤的婚服。
褚盈看着一脸平静地翻看东西，毫无所觉的女儿，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对朱元镇浓厚的心疼。
“他真是有心了，这些东西没个一年半载，根本筹备不下。才封后就把东西送来，就只有一个可能。”她试图提点女儿。
“这些都是人家用过的?”夏晚照有些嫌弃。真要是这样，她现在就冲进皇宫给朱元镇一拳！褚盈一口气堵在胸口没上来。
“什么话!皇后用的婚服和凤冠，能是别人用过的?我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元镇一早备下的，这孩子只怕从登基起就在打算着要求娶你呢。“她把自己都给说感动了：“这么些年，他对你的心思一直没变过。”
夏晚照摸着婚服没说话。
“还有提亲。“褚盈又说：“正经帝王立后虽是大喜事，可到底是国事，一般只在太和殿宣诏，回头再让内侍到女方家宣读一遍，事就算成了。他却偏偏请了自家嫡亲外祖母敲锣打鼓上门提亲，等咱们点了头，才送来诏书。这是格外看重你的意思呢。”
手指轻抚过皇后金印和一侧放着的圣旨，夏晚照依旧没说话。
心里却泛起一阵阵的甜。
“你这孩子。“褚盈不知所以，有些埋怨她不解风情：“回头见了元镇，你多少给他些好脸色看，也别总颐指气使的。他要是有什么不顺你意的，你且也让着他些。成婚不比其他，夫妻俩要想长久，可不能一味只让一人低头，你也得学着体谅他些，知不知道?”
说完，不等夏晚照回应，褚盈又补了句：“算了，你还是照旧吧。这男人呐，说到底还是喜欢婚前那一套，你要是刻意逢迎讨好了，指不定他还不习惯。”夏晚照噗嗤一笑。“原来您就是这么拿捏我爹的?”说起这个，褚盈就更来劲了：“这算不得什么，要说拿捏人，我出阁前学的手段，才叫高明。奈何你爹一个粗人，心思浅薄，都不配让我使手段。”
当然了，夏晚照心说，一个人心甘情愿被拿捏的时候，压根不用什么手段。
“娘。“她转身抱住了褚盈。“我要是做了皇后，就得搬进宫里去了，到时你一个人在府里，会不会孤单？”褚盈心心中先是一颤，随后笑道：“不会，一个人更清净。若是无趣，我便叫你那些姨娘们上门，陪我听戏喝茶玩花牌。何况皇宫离咱们家又不远，为娘三不五时进宫看你也方便。闲暇时在家浇花种树，偶尔去你外祖母家住上三五天，日子很快就打发过去了。”
可只是打发吗？
夏晚照心中微微疼痛。
“娘……其实我也不反对您再嫁。"她壮着胆子：“虽然说我爹那小气鬼临终前憋死了没说这话，但我就当他说了，您要是遇见了可托付的，只管再嫁。百年以后再见到他，他要是生气，我就一力担着。”
褚盈猛地推开她。
先是震惊甚至带了丝恼怒，后来又释怀，最终笑着道：“用不着这么麻烦，我不嫁。”
“为何?”
“娘这辈子已经嫁了个最好的男人，再也瞧不上其他人了。”
夏晚照一愣。
夜里。
夏晚照偷摸着拿了瓶美酒，攀上院里老树，一路四平八稳地踏过高墙，来到府里最高的正屋屋檐上。早有人在此等候。
“怎么上来的?”
她问。
还以为要跟小时候一样，下去帮他先爬上来呢。“我如今可是皇帝。"朱元镇指了指一旁老树上隐匿的暗卫：“身边自然要备几个武功高强的。”好吧，夏晚照意会。
今时不同往日嘛。
她心里咕哝着，打开酒壶，浓烈而芬芳的酒味瞬间四溢，她闻了一口，登时沉醉。
“还得是酒仙楼的佳酿。”
看她迫不及待地自酌自饮，朱元镇嘿了一声：“我呢？给我也尝尝。”
夏晚照颇为不舍地给他倒了一碗。“慢点喝。”烈酒入喉，朱元镇也被刺激得一激灵。
“喝不了吧?你这酒量还真差些火候。"夏晚照不客气地开口，随后仰头便是一大口。
“一时喝不习惯罢了。“朱元镇嘴硬，看着她喝得兴起，酒水顺着下颚划过咽喉，滚入衣襟，不自觉地跟着吞咽了一囗。
他忽然有些口干。“再给我喝一口。”
说着便夺过酒瓶。
二人于是完全忘了拿上来的酒碗，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幼稚地争抢起来。
看得一旁暗卫皱眉不已。
这一会儿都喝醉了，他岂不是要一并扛走？不多时，一瓶烈酒空了。
俩人双双红了脸颊，眼神也有些迷离，人也搂到了一起，看着天上还差一丝才圆的月亮，都是一脸醉样。“朱元镇。”
夏晚照忽然道。
他浅浅地应了一声，实则已被烈酒醉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却仍记得要回应她。
“凤冠上的明珠，是不是我十年前抠走的?”“是。”
“我在路上当掉了五颗，你都给找回来了?”“当然。”
“凤袍又是什么时候做的?”
“三年前。”
“你刚登基那会儿?”
“嗯。”
“你一直在等我?可三年前我距离南星城还有几百里，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打完仗，什么时候回来?”他微微睁开了眼，神色有些晦暗。似乎是想起了，那段似乎漫无止境的等待。“我不知道。"他低喃：“可我就想等着。”
“朱元镇。”
“嗯?”
“今天我让我娘要不改嫁算了，人死不能复生，我爹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她才四十不到的年纪，何苦一直等着，守着?可我娘拒绝了，拒绝的理由不是守节，也不是怕别人笑话。而是她说，她这辈子已经嫁给了最好的男人，再也瞧不上其他人了。”
他若有所思，于是静候下文。
“我总觉得人该带着淋漓尽致的感情过完一生，或好或坏，不留余地最好。朱元镇，我们能不能跟我爹娘一样，做彼此最好的选择。”
他嘴角轻扬，用力地拥住她。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