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贺镇南王
太和三年七月十五，正逢朝会，长安城五品以上文武官员一早，便齐聚于太和殿。
一番寻常的跪拜大礼之后，小橙子上前两步，清了清嗓子，高声念道：“宣,平南候夏晚照上殿觐见！”百官神色莫名地向后看去。
一抹高挑的人影出现在太和殿门口。
她身着黑色圆领袍，胸口与双肩都用金线绣着威严尊贵的四爪龙，不盈一握的腰间束了根玉带，更衬得她高挑修长。
长发高高扎成马尾，以墨玉冠相束。
脚踏银线绣边的黑色官靴，信步而来。
矜贵中透着潇洒，散漫中又带着难言喻的贵气。有人直接看呆了。
这是夏晚照？那日宫门前，英姿飒爽，气势磅礴的平南候？号称万人敌的南疆阎罗？
这股风流写意之态，分明比去年新科探花更甚一筹！“臣夏晚照，拜见吾皇。”
夏晚照轻撩衣袍下摆，正要行跪拜之礼，小橙子却道：“陛下有旨，特准君侯见驾不跪，还请君侯站着接旨。”后排出现几道哗然，龙椅上的朱元镇却头也未抬，面不改色。夏晚照于是轻勾嘴角：“谢陛下隆恩，夏晚照领旨便是。”
小橙子微笑着打开圣旨，朗声念叨：
“南疆几十年来扰我边境，杀我边民，实为我大齐心腹大患。幸有镇南王府世代忠信仁笃，独女夏晚照临危受命，奋勇抗敌。先斩大将凌至信，后孤军深入，搏战擒王，终灭南疆，其功，当记千秋，其勇，冠绝古今。”“特以南疆五万六千户封夏晚照为镇南王，世袭罔替。”
“另，朕念镇南王府几代忠烈，今其祀绝，朕甚怜之，特准夏晚照婚嫁之便。其婚后长子长女，当随母姓，冠以夏氏。”
“钦此。”
小橙子念完，笑着提醒：“君侯，不，镇南王殿下，还请接旨。”
夏晚照回过神来，复杂的目光，放肆而大胆地落在龙椅上的那人身上好半会儿，低头道：“臣，夏晚照，接旨。”此时朝堂一片寂静。
如果几位政要大臣脸色不那么难看的话。
不过朱元镇始终笑盈盈的，见夏晚照接了旨，还指着右手边一处空置的座位道：“上来坐。”
那位子，恰到好处地只比龙椅低上一截。
夏晚照却没有犹豫，一路从那几名脸色难看的大臣面前走过，于众目睽睽之下，坦然落座。
小橙子本要按说好的流程继续打开第二道圣旨，毕竞此次凯旋，有功之臣可不止夏晚照一个。可就在此时，朱元镇懒洋洋地抬起右臂，打断他的动作，扫视了一圈下方的文武百官，他轻笑着开口：
“诸位卿家，还愣着做什么？不该向我大齐最骁勇的镇南王道贺么？”
话音落下，太和殿里当真是安静地连根针落下来都能清晰可闻。
站在后排的官员们有些沉不住气了，小心翼翼抬头去看前头几位的动向。
朱元镇眼神略冷：“诸位还在等什么？”
声音中笑意全无，甚至带有一丝压迫。
此时。
一人朗声开口：“臣恭贺镇南王！”
众人循声望去，那人面容俊朗，气质非凡，却颇为面生，不像朝会常客。且位列末端，与一众身着武官衣袍的人站在一起。
似是……此次等待封赏的镇南军将领之一。人们还在猜测他来历时，那人身边的武将们突然齐声开口：“臣等恭贺镇南王！殿下万安！”
声音之大，震耳欲聋。
朱元镇冲他们满意一笑，但紧接着充满压迫感的目光重新落在不曾开口的群臣身上。
有机灵的突然回过味来，从忙说道：“恭贺镇南王！”声音稀稀落落，此起彼伏，不过越来越大。直到最终，站在最前头的几位不情不愿地张口迎合，太和殿中响起满是一致的恭贺声。
喊得镇南军一众人热血沸腾。
夏晚照倒是淡然处之，她稍稍转头，与龙椅上的人四目相对，脑海中浮现的，是自己豪气云天的许诺一一“想做什么就去做呗，我总归是站在你这边的。朱元镇，皇帝伯伯纵有千般错万般不是，但在我爹面前，他守住了一个做兄弟的本分。”
“至于我。”
“我会继承夏家的一切，包括承诺。”
“我夏晚照在此立誓，只要你朱元镇始终以诚相待，我愿成为你手上，最利的刀，最厚的盾。”“你剑之所指，我刀锋所向。”
“若有人想伤害你，他必须得先踏过我的尸体。”“这山河，还有你这条命，都由我来护！”“听说了吗，陛下封平南候为镇南王了！”长安城里人人奔走相告。
“这么大的事谁能没听说？不过这也算情理之中，君侯到底是镇南王府唯一的血脉了，又有那么结实的军功在身，就算是女儿身，也该封王了。”
“你先别急着感慨，我要说的是第二件大事。陛下不但封了她做镇南王，还将新打下来的南疆国土，统统给了她做封地。”
“什么？十万大山，近千里的封地，都给她了？”“可不是吗！”
“浅薄了不是？你们方才说得都忘记了？镇南王说到底还是女儿家，虽说眼下年岁大了些，可身子骨还算强健，就算不嫁人而是招赘上门，日后剩下一儿半女，谁敢保证男方能一辈子不动歪心思？到时候只要人家稍微透露认祖归宗的意思出来，要动这家业，皇家就有成百上千个理由将封地拿回去。这样一来，皇家既能彰显自个儿大肚，又能拿到实惠，何乐而不为呢？”
一名身穿文士长袍的青年男子似模似样地长篇大论道。他侃侃而谈完了，便半眯着眼，等着周围人被他的高见折服，发出阵阵赞叹。
却不料等了许久都未听见称赞，反倒是一声冷笑：“您这是打哪座酒楼里听说的半截消息，迫不及待到咱们小老百姓面前卖弄了？陛下封王诏书后头清楚说了，镇南王的王位和封地，乃世袭罔替。陛下甚至承诺，甭管镇南王将来要嫁还是要娶，生下的孩儿，长子长女必须随母姓，入夏家族谱，承袭家业。”
“什么？”
“不信？你上镇南王府门口看看去呀，如今满长安的媒婆都在镇南王府呢！”
“在那做甚？”
“替家里次子说亲呐。只要镇南王能看上，将来过门后，生下的第一个孩儿可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镇南王。这不是天上掉下个王位来？”
比馅儿饼还香！
“不行，我得看看去！”
“我也去。”
众人一窝蜂地冲向镇南王府，独留那青年男子神色恍惚。
“王位？绵延千里的封地？哎呀，我家也有儿子啊！”说罢慌张而去。
看着面前小山一般高的拜帖，褚盈又是无奈，又是高兴。
“都疯了不成？这户部侍郎夫人，前不久还阴阳怪气地说我家晚照常年混迹军营，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谁家娶了谁家倒霉。今儿个怎么是一副迫不及待要倒霉的样子？”
看着手中一方拜帖，她无不解气地问。
云妈妈看了一眼，笑着答：“她那分明是天生晦气，看不清福祸，更分不清楚什么叫运气霉气。只能上赶着来扮丑，逗太妃高兴呢。”
褚盈果然乐不可支：“说得好！当赏。”
随手将一小盒户部侍郎夫人随着拜帖送来的琉璃珠子，往云妈妈怀里一塞。
嘴里还道：“晦气蠢物的东西不要用，差人出去卖了，换成金银再拿着。”
镇南王府家大业大，褚盈当家又是出了名的大方，云妈妈在王府伺候多年，家底早已不是一般的厚，这盒琉璃珠子或许价值不菲，但主子都这么说了，她也就全然不当一回事。
“是。”
褚盈继续看下一张。
竟是去年新科进士，人品秉性甚至相貌都很不错，就是年纪小了些，才十八。
她颇为可惜地将帖子往旁一扔。
可过了片刻，又不舍地拿了回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最后单独放在了床头。
看得云妈妈暗自好笑：“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年纪相差大些也不是坏事，毕竟长安城里与咱们殿下同龄的，又过得去的儿郎都有了家室，不少人膝下都儿女双全了，年方双十还未娶妻的，不是有隐疾，就是一言难尽。”至少这些都身家清白。
褚盈笑得有些牵强：“可不是吗。”
没再搭茬，心里却想着，都这地步了，宫里那位怎么还没动静？难道是铺垫还不够？还是他们都会错意了？那位根本不是这个打算？
正胡思乱想着，外头来了个小丫鬟禀报：“太妃，林绣娘和芪娘子到了。”
褚盈眼睛一亮：“快请进来。”
复又迟疑地看着面前的拜帖，片刻后吩咐道：“都理到一边去。”
云妈妈了然一笑。
“是。”
不多时，两名打扮得体的妇人走了进来：“拜见太妃。”
“快起来吧，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们俩跟我还用多礼吗?"褚盈亲呢地扶起二人："上回那件蟒袍我还没来得及谢你们。多亏了你们熬夜赶工，我家晚照才不至于御前失仪。”
林绣娘和芪娘子相视一眼，也都笑了。
“太妃这话就是当我们不懂事了。蟒袍这等品级的衣裳，便是我们不做，也自有尚衣局的绣娘经手。分明是太妃有意提……
“面子话与她人说说就是了，怎还当真了？“褚盈直截了当：“我家晚照到底是女儿家，他们尚衣局的人想也不想，便送件普通男式的来，也不知是想打谁的脸。多亏了你二人，趁夜给我出谋划策，又替我连夜赶制，才没出差池。”
不仅没出差池，还大出了风头。
说话间，云妈妈捧出两个锦盒，放到桌上。“这是一点谢礼，你们走时，千万记得带上。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另一件事。后天晚上陛下要再宫中设庆功宴，我家晚照自然也受邀在列。我想二位再替我参谋一二，那晚.……
褚盈不紧不慢地说着要求，脸上神采飞扬，再不见了从前凄苦又郁郁寡欢的模样。
一旁的云妈妈见状，眼底满是欣慰。
另一边。
长安城最出名的有风来茶楼，三楼包间内。夏晚照一手转着茶杯，一边冷眼瞧着面前的人：“这么说，幕后黑手，是朱启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