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女承父业送闭段评功能
中军大帐中,夏晚照彻夜未眠地守在榻边。杨文达带着两个徒弟忙活了大半夜，才叹了口气，低声将夏司南的情况如实说出。
“蛊虫？”
夏晚照脸色煞白地重复，看着床榻上双目紧闭的父亲，她心心痛如绞：“没救了吗？”
“本来万事不做，每日按时喝药，夜沐药浴，或可活过一年。“杨文达点出关键词：“前提是万事不做，最好一动不动。以为这蛊虫就在他血脉里，情绪越激动，气血运行越快，越是有害。”
“一年？”
夏晚照身子狠狠晃了晃，这一刻她想的是，母亲该怎么办？“本来。“杨文达又说，一晚上不见，他头上的白发似乎又增了许多：“在你来之前我就这么告诉他了，这几天他又带兵又出谋划策，情况急转直下，现在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夏晚照如遭雷击。
她死死咬着唇,瞪大眼，不让泪珠落下。
“我给他扎一针，你们父女俩说会儿话，否则任他这么睡下去，搞不好就睡死了。”
“老舅，你就别吓她了。”
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夏晚照猛地转头的刹那,泪水滚滚而下。
杨文达取针的动作也是一顿，却不看人。“还能回光返照，不错不错。”
他吩咐两个徒弟收拾东西，自己却先一步走出大帐：“即日起，老夫归隐。有事烧纸，无事烧香。”头也不回。
“你别理他，他就是这德性。"夏司南解释。“为什么？"夏晚照当然没空理别人，她控诉地看向夏司南，不满开口。
夏司南无言地看着帐顶，臭丫头也不知道扶他一把，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叫他这做爹的颜面何存？“有什么好问的，你要知道，能从长安千里迢迢跑来这里？”
夏晚照一哽，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最终，她狠狠一拳锤向床榻：“你这样我娘怎么办！”力道之大，末端处直接塌了。
夏司南本来还被她问得心里酸涩又难受，结果这会儿直接气笑了：“不是有你吗？”
“来的那会儿你自己说的你忘了？只要镇南军还在夏家人手里，还能不认她这个镇南王妃？”
“我和你能一样吗？我娘她要的到底是地位还是你，你能不知道？”
“那我又能如何？"夏司南问：“退隐？还是在战事刚起，军中敌我不明，内忧外患之时？”
“苟延残喘跟条半死的狗一样回家，受你母亲伺候照顾一年再死？”
“我做不到。”
他无所畏惧地直剖内心，告诉女儿：“你娘嫁我，是下嫁。别看你爹我战功彪炳，外边人怕我的多，咱们家就多了不起。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咱们武将靠打仗发的家，说到底还是跟他们文官不一样。他们人走茶凉却还能好好地活几十年，咱们？但凡有一个不在军中，长则五年短则数月，一家就都废了。”
“你娘是褚家女，传承数百年的书香世家，树大根深，明着看不出来，实则比咱们家还了不得。你娘要是愿意，当年的皇后之位，也不是不能争上一争。”
“当时在长安城，你娘是最炙手可热的待嫁小娘子。求亲者如过江之鲫。”
“哦，她还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也是读书人，虽然没多大本事，但也足够让她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可那么多人里，她偏偏选了我。”
夏司南眼神温柔，嘴角勾起满足的笑，不难看出，这是一件足以让他炫耀半生的事。
“不是说您使了手段？”
夏晚照存疑。
“那些手段你娘都知道。"夏司南翻白眼：“她最后还是选了我！”
“当时我就发誓，这辈子我要她必须让她过得体面，过得尊贵又安稳，我要所有人都羡慕她，绝不受半点委屈！”他重申：“哪怕是我自己也不行。”
“我可以倒下，但我必须守着她的这份体面和尊贵，直至最后一刻。”
“晚照。”
此时夏晚照鼻头一酸：“你说。”
“我从头到尾都只为你娘打算，而不是为你。你怨不怨我？”
“不怨。“她回答得毫不犹豫：“我不用你为我打算。你这般将我养大，教我本事已经足够了。凭着我手里的刀，不管什么东西，我若想要，尽可以自己取！”
“好孩子。"夏司南笑着称赞：“不愧是我夏司南的女儿。”“那你帮为父做件事。”
“何事？”
“你若打定主意走上这条路，我其实很高兴。我不在乎夏家香火有无后继，我守着家规，在前线拼到最后一口气，也算对得住祖宗。我……我就是高兴，能有人能继续维持你娘的体面……晚照。爹把你娘托付给你，好不好？”夏晚照终于撑不住了，放声大哭：“我不要！你的媳妇你自己宠，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从小到大你就知道压着我听她的话，每回我让你给我做主，你就知道帮着她，我不听话你还上手揍我。我不管，你要是撒手走了，你看我让不让她！”“你要不想我天天气得她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你就给我活下去！”
夏司南不吭声，眼眶中隐隐有些水光。
他向来一字千金，说到做到。
因为做不到的，从不应承。
夏晚照扑在他胸前：“爹，别丢下我。”
夏司南抚着她的头，终于落泪。
“对不起啊，乖女儿。要是有下辈子，就算是为了你娘揍你，我下手的时候，也一定轻些。”
镇南军的军营设了灵堂。
褚曦终究没有应下护送灵柩回长安的差事，看着满营飘荡的白绸，怀揣着沉甸甸的心，他来到练武场。看着已连续一天一夜立在中央，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的人影，踌躇半响，才迈步上前。
“你得振作起来。“他说：“山虎关是夺了回来，可谁也不敢保证，凌至信在知道你爹死讯后会不会卷土重来。既然你下定决心扛起大旗，你就得扛到底。让所有不看好你爹临死安排的人看看，你爹的眼光没错。”
夏晚照一潭死水般的眸子终于有了些许波动。“谁不看好？”
她开口，声音嘶哑难听。
不等褚曦回答，她冷冷地说：“就让他出来跟我单挑！签生死契，我死，主帅之位双手奉上！”
“别闹。“褚曦皱眉：“你伤都还没好，还想单挑？”他怕的就是这个。
诚然他关心远在千里之外的嫡亲姐姐。
亲眼见着丈夫遗体时必定崩溃无助。
若当时他能在场，或许还能安慰一二。
可一想到这个从小被家里娇宠着长大，行事无忌的外甥女，他决定还是留在此处。毕竟长安有其他兄弟姐妹，更有父母能够安慰阿姐。而此处，除他之外可就再没有靠谱的血亲能看着这家伙了。
何况她眼下还是统帅三军的主帅。
可别一时冲动犯下大错。
“你爹留给你的，不止你自己这条性命。“他苦口婆心：“更有这二十万镇南军将士的性命。夏晚照，我不管你从前在长安城如何受尽宠爱，如何随心所欲。但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那个只管自己横冲直撞，哪怕犯下滔天大祸也有长辈给你兜底的小娘子了。你是镇南王府仅剩的血脉，是这二十万镇南军的主帅，更是这南疆四百八十九万百姓的盾牌。”“你的一言一行，你所做的每个决定，下达的每条命令，都关系到这数百万人的生死存亡。”
“你要是真想扛起来这份责任，就给我好好地扛着。”夏晚照脸上的怒容慢慢消失，她缓缓抬眼，看着面前的褚曦，眼里逐渐恢复了光彩。
“你要是没想好，或者没做好准备，现在还来得及放弃。”褚曦继续说：“我留在这坐镇，你跟着回长安，相信看在你爹尸骨的份上，皇家不会追究你逃婚之罪。至于太子妃之位……大不了，我让你外祖母厚着脸皮进宫一趟，你到时候也跟着进宫，先好好道个歉，保证收敛一下你的狗脾气，学着人家正经小娘子撒撒娇，这门婚事想来也是板上钉钉。”“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回去嫁人。”
“还是留下？”
褚曦与她对视，清楚看到那双与自家阿姐极为相似的杏眼中，进发出一股不服输的光芒。
专属于犟种夏晚照的光芒。
他心中暗笑，故意说：“回去嫁人就给你套马车，再好好洗个澡，再梳个头。毕竟是要嫁人的，别整这么埋汰。要是留下，现在就把你自己帐篷里的食物和药都咽进肚子里去。”夏晚照转身就走。
半刻钟后，空空的大碗被重重摔在桌上：“再来一碗！”“不就是五百来万人的命？"夏晚照一抹嘴，将所有悲伤化作士气，眼神坚定，语气果决。“一肩挑就一肩挑，姑奶奶有的是力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