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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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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小巷送闭段评功能

驱车回去的路上,陶栀子后半段开着车窗,吹着风从大桥上看江景,看整个陌生的城市。

她没有像之前一样手舞足蹈,应该是因为音乐变成了舒缓的古典乐。

心情好像也随歌单在不断切换。

“你在林城去了哪里?”

江述月轻而易举地掌控着方向盘,将自己那边的车窗打开了一条缝隙,声音被风声打乱,有些让人听不清。他从未用很大音量说话过,原本应该是温声细语的音量,只因为他的语气而让初期接触他的人觉得难以接近。江述月的难以接近,不在于他拒人千里,而是他过于稳定的情绪,一丝不苟的外观和相貌,时而让陶栀子怀疑他存在的真实感。

像是一场以自己为主体的白日梦。

陶栀子没有对他的话做出反应,应当是没有听到。她转过头想和江述月交流的时候,会自己将车窗重新关上。江述月也将自己这边的缝隙彻底关上,封闭的车厢将高速路上的嘈杂风声阻挡在外。

“我刚刚趴在窗户上的时候在想一个问题,挺有意思的。”陶栀子略作思考后,开启了新一轮的对话。“你在想什么?”

江述月开车的状态虽然松弛,但是在高速上不会东张西望,包括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显得随意,但是视线却没有偏离前方。

“我仔细想想,你好像和公馆里其他工作人员有些不一样,比如他们服装基本都是统一的,而且会挂着胸牌, 你就可以穿自己服饰。”

“而且你和我同时出现的地方都没有其他工作人员,就好像…你虽然在公馆内工作,却是游离在人群之外的。”“而且藏书阁的院子也有专人打扫,你好像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忙碌。”

江述月看向道路的眼神格外平静,目光上撤,看向后视镜里景象,将车开到了中间车道。

他几乎是没有仔细思忖,就淡淡说道:“工作特性决定的。”

“这些现象倒也不是我思考的重点……

陶栀子话锋一转,说道:“我的脑洞类似于楚门的世界,我在想这是否是在我梦境里演绎的情节,因为这些情节过于理想化,是我从未想过的。”

“会不会存在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一个无形的力量,根据我的喜好,将一个你'直接送到了我的面前。”“真相是:这一切是虚浮的。”

说完这一切的陶栀子,回想着自己的叙述,也不知道自己表达清楚了没有。

在这短暂的沉默中,空气几乎忘记了流动,她转头看向江述月,不仅能看到那侧脸,还有他身侧窗外深蓝的天,奔流的江水,和江水两岸万家灯火。

一时间,她的眼眸中仿佛映射着她深层意识里自己所期盼的东西。

她在期盼什么?

滔滔江水,万家灯火,还是天上即将长满的月亮,还是一个江述月.…….

她有些辨不清了。

人们总说去追寻远方的月亮,但是当这轮寒月就在眼前,有人真的敢去采撷吗?

反正她不敢。

流动的不可名状的沉默中,江述月略微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在只有两个人的车厢中,说出这样一句话:“我也许不会急于向你证明我的真实性,但是我想给你一个更好答案一一”

“胡塞尔说,人类的意识对外部世界的感知是一种“意向性”活动,我们总是通过主观的视角和意识来体验世界,而世界的存在和性质依赖于我们的主观感知。”

“如果世界的本质是通过意识来“建构"的,那当你认为我是虚构的时候,在眼前的这一刻,我将因你的意识而存在。“1这番话,如同巨石坠入深海,将海面撕碎城无数碎片,震碎了她过去所有的认知。

那碎声在意识的空谷中阵阵回荡,低沉又绵长,像来自远古的叹息,跨过时间鸿沟,又一次击打在她脾气古怪的心脏上。语言,在此刻从嘴里说出也显得无力而苍白。这真的如江述月所说,是个更好的答案。

也许这世上有人总为真理折骨,苏格拉底为真理而笑对死亡,在答案面前,人总像失去理智一样去冲撞牢笼,却往往发现,那牢笼并不由外部所筑,而是内心的囚禁。而眼下,江述月却亲手递给了她牢笼的钥匙,让她自行选择是否走出来。

当很多人都在告诉她走出内心的囚禁才是勇敢而理智的时候,江述月说的是:只要你喜欢,永远待在里面也可以,钥匙给你,当你可以自由选择进出的时候………这就不是牢笼,而是你可以自由支配房间。陶栀子坐回刚才的姿态,双眼看着前方,总觉得眼前千篇一律的高速路比以往顺眼了一些。

她自己消化着一些突如其来的陌生情愫,过了不知道多久,声音才在车厢中慢慢响起,像是听了睡前故事的孩子一样平静:

“这个答案,不仅好,而且有些……浪漫。”江述月的面容下不知道想些什么,在沉默中唇角弯了弯。陶栀子看了下时间,觉得有些遗憾:

“今晚又要结束了。”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像是听出了她的遗憾,江述月低声问道。

“林城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陌生的,不过我还真有想去的地方……

“你是林城人士吗?”

陶栀子在揭晓答案之前,提前问了一句。

这问题对她来说真的是问题,像刘姨和其他人多少说话带点吴地口音,彼此之间也有细微区别,但是江述月没有任何口音,让人分辨不出他来自哪里。

“是,我的家人都是林城人,童年时期一半在国外一半在林城,后来多数时间在国外,近些年定居在林城。”江述月如实说着自己的经历,虽然在陶栀子看来有一些解释不通的地方,但是她选择静静听他在说什么。“那就……去和你有关的地方。"1

说完之后,陶栀子又觉得有些不妥,复又问道:“这个时间点方便吗?”

“方便,但是你现在受着伤……“江述月考虑了另一个层面。“我之前走不动是体力问题,现在恢复好了。”她心里认为,即便真的因为伤势,她也会去的。江述月,好像有种不动声色就能让人靠近的隐藏魅力。而这份靠近,是靠近到隔着空气墙的位置,太近反而容易被灼伤。

车子下了高架之后,在市区穿行,远光灯关上,在静悄悄的老城区走过一个个有老式特色的巷子。

最后在一个小巷子门口停下。

是上世纪就存在的小巷子,狭窄得车辆都进不去,只能下车步行。

这处巷子藏进了林城繁华的市中心深处,人们下了地铁,在高楼林立间穿行,也许只有当地人,或者与这座城市有过故事的人,才能抵达这里。

这里路面平整,有些湿漉漉的,因为偶尔有居民保持着以前的生活方式将生活污水往外面倾倒。

江述月带陶栀子往干净的地方走,路灯并没有很亮,他在前面开路。

从陶栀子角度看去,江述月的一切都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她倒觉得自己与这个环境更加契合。

很难以想象,江述月与这里故事。

他们终于到了宽敞之地,两边的商铺已经关门,看招牌应该是有卖鱼的,卖皮包,还有一些衣服,都是价格不贵量大管饱的商铺。

陶栀子心里反而感觉到亲切,这是她多年的日常。他们这些生活在福利机构的孤儿,基本没有选择的权利,谁会各界给他们捐赠什么,他们就用什么。但是他们的生活绝对跟“品质”二字是不沾边的,有一家合作的二手衣服回收机构,会将没有卖掉的衣服送到福利院。最早的时候他们没有喝过牛奶,偶尔有人身体不舒服给他喝点奶粉。

以至于牛奶对于陶栀子最初的印象应该是就是热水冲出的奶粉味,带着甜味。

反而后来盒装牛奶盛行的时候,她反而喝不惯了。“你会好奇我生活的地方吗?”

陶栀子问完之后,不等江述月回答,便直接说道:“这里,可能才是最接近我生活的地方,七号公馆,那里对于我来说,是脱离现实层面的。”

她想对江述月说点什么的时候,直接就说了,她不是想等江述月表达好奇,而是她自发想告诉他的。以往她不愿意谈论自己的生活,最开始是因为自卑感作祟,但是那些生活都在成就着她自己,塑造着她的人格和行为逻辑。

如果没有那些经历,她不会拥有一颗足够有共情能力的心,也不会站在垂死之际做出最理智的决定。她宁愿病发于旅行的路途上,也不想在没见过世间太多景色的时候死在病床上。

疾病,注定让人贫穷。

但是同样是贫穷,她想把每一分钱花在探索世界和美好的食物上。

如今她内心的自卑感早已减轻,不去谈论困难,只是不想无意间放大苦难。

尤其是当谈论的双方来自不同的生活背景和社会阶级的时候,对于陶栀子来说不过一笑了之的事情,对于他人,可能是心心理负担。

走到巷子深处的时候,有个亮着灯的小店,上面用红色字印刷着:“24小时营业。”

江述月帮她打开门帘,让她先进入。

小店内的墙壁上方放着电视节目,声音开得很大,桌椅虽旧但是收拾得整洁,里面铺着瓷砖,散落着几件小孩子的玩具车。

里面坐着零落几个客人,是晚归的上班族,有人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有几个老大爷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用当地方言对话。头顶上两个大叶扇正呼啦啦运行着,有一些旧物特有的噪音。

“述月好久没来了。”

老板娘正擦着桌子,一晃眼,发现江述月的身影,便热络地招呼上来。

老板娘说的方言,陶栀子一开始没听明白,便看向了江述月。

他用方言对老板娘说:“今天带了朋友来,她听不懂林城话,我们可以用普通话吗?”

这是陶栀子第一次听到江述月说方言,觉得格外新奇。林城话很多时候在外地人听来有些发音比较短促,加上语气的问题会让陶栀子感觉比较硬朗。

但是江述月温雅的声线,说着方言的时候,竟自带一种小意温柔。

老板娘闻言,恍然大悟,立刻无缝切换到普通话:“述月第一次带朋友来我们这里。”

厨房里忙活的老板从后厨走了出来,用围裙擦着手:“述月快找个位置坐下吧,我的鸡汤刚熬好,鸡丝是刚才先做的,还是老样子?”

“对,要两份一模一样的。”

话音落下之后,又很有礼貌地添了一句:“麻烦了。”江述月带她寻了个角落的位置,面对面坐了下来。陶栀子要坐在可以看到电视和店里全貌的地方,江述月则对坐哪里不是很有所谓。

“你看起来是这里的常客。”

陶栀子与他隔着一张桌子,小声推测道。

“小时候偶尔会来,后来来得少了。"江述月陈述道。“你小时候怎么发现这里的?”

这里如果没有带领,应该也很难找到。

“从家里偷跑出来,只有这里他们找不到。”江述月说这件事的时候,让陶栀子总觉得他不像是叛逆小小孩,很难将他现在和这些事情联想到一起。走入这个巷子之后,他们好像相互都交换了一段自己的童年。

她似是不经意地说:“我本以为他们认识你,会叫你全名,这样我就能补全你的姓名信息了。”

老板娘送来了一壶茶和两个杯子,江述月为两人悉心倒茶,语气淡然地解释道:

“正因为他们不知道我的全名,所以我选择常来。”“这么看来我不知道你的全名反而是好事?”一时间,陶栀子反而对他的姓名没有那么好奇了。“我们都对对方的经历保留着未知,有着平等的信息量和话语权,这自然是好事。”

江述月语调很平地分析道。

“无所谓你是谁,但是你是我陶栀子为数不多信任的人。”她握着自己茶杯,轻轻冲着江述月的杯子碰了一下,主动表达着友好。

江述月抬眼看她,像是不准备回应她把戏,但是还是抬手将杯中的茶喝了一囗。

像回应,又不像是回应。

“优质米线来咯!"-1

老板亲自从后厨端出了一个托盘,吆喝道。托盘上面放着发烫的碗,热汤在碗边缘冒着细密气泡,看着温度极高。

有很多小盘子配套,有生肉和蔬菜。

“二位吃的时候小心烫哦。"老板提醒了一句,就带着托盘撤回后厨了。

陶栀子怕汤的温度降低,烫不熟肉片,有些着急准备往里放菜。

一只轮廓分明的手已经先她一步端起她的小菜,江述月没有开口问她,直接帮她放了。

她后知后觉地说了句:“谢谢。”

陶栀子端详着两人面前的米线,倒是有些别的疑问:“过桥米线好像不是林城的特色。”

“这里已经是第二代老板了,第一代老板从西南过来的,和林城人结婚,四十多年前开的店,现在老板是他们儿子和儿媳。”

听了江述月的解释,一切倒都说得通了。

结账的时候,陶栀子从座位上跳下,拖着包着纱布的腿急急地展示手机上付款码,郑重道:“老板,我买单。”江述月缓缓起身走了过来,老板娘摆摆手:“这小姑娘倒是直率,述月是这里常客,哪能让你买单。”说话间,老板年抬起扫描仪“嘀”一声,直接扫了江述月的二维码。

回去的路上,陶栀子对这件事分外在意:“坏了坏了,我这下欠你更多了。”

“下次你的手串落水我再跳下去帮你捡一次吧。”她的语气听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

江述月停住脚步,审视着她的脸,幽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说道:

“再跳一次,除非你不要命了。”

他说的,是事实,三米水压对于她的身体状况来说,稍不留神就会致命。

陶栀子的脚步放慢几分,总觉得他似乎知道点什么,但是又觉得不确定。

她默默走到他身后,低着头,有些执拗地说:“我一无所有,对很多善意都无以为报,帮你捡个手串算什……”

江述月这次冷冷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在巷子里响起,掷地有声:

“栀子,能不能多看看你自己,无论你之前遭受过怎样的忽视,但如今你仍然可以重新看待自己,哪怕很短暂地,将你自己当做生活的主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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