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色比往时要明亮许多,整条山路寂静无比,只有皮甲彼此相撞的声音,此时离那惨烈的战役已经过了一个月,浩浩荡荡的攻城之军此刻只剩下三万余人。
他们的元帅是在撤逃过程中被人刺杀的,当天夜里,他的副将发现他瘫坐在林木的阴影里,久喊未答,然而空气里的血腥味儿却越来越浓,副官压下心底的不祥,走上前去,只见满地暗红和西风洲那失去头颅的尸体。
对这股溃逃之师来说,这无异于雪上加霜,自此,群龙无首,幸存的将军间彼此防备,互不信任,面对明军更无一战之力,只能接连败走。
可现在的他们已经不能再退了,因为前面就是澜江了。
澜江对岸就是涌动着的浓重黑雾,前有危险的黑雾,后有追杀的明军,绝境已经出现。有些联军士兵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哀伤与绝望,崩溃大哭起来,有的甚至举刀自刎,血液蜿蜒,染红了澜江的水。
贺折站在明军元帅洪显身边,望着江边的联军,寒风中飘来绝望且凄厉至极的哭喊声,饶是贺折自认铁石心肠,此刻心中也不禁沉闷发堵。
洪显也沉默着,嘴唇紧紧地抿着,始终没有下达出进攻的命令。、
“下雨了?”
“咦?这是什么?”
一抹微微凉意也落在了贺折手上,贺折低头一看,这是什么?白金色的,似雨,也似流动的光。
贺折连忙摆手想将其甩开,可那泛着白金色的东西竟然流动着浸入了他的手背。
下一瞬,又透过他手掌,落在地上,最后消失在土壤之中。
!!!!
“这是东西!”
“这什么玩意儿!”
四周的明军骚动起来。
白金色的雨越来越大,雨滴犹如断线的珠子,一粒连着一粒,形成片片泛着光的雨帘,阻隔着人们的视线。
洪显担心这是联军使出的手段,立刻下令让士兵们举盾寻找遮蔽。
贺折带着人躲到旁边的榕林里,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将这一方的世界全部纳入它的阴影之中。
可那光雨非同凡响,居然直接穿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迎头淋了众人一身。
“草,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林岳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
贺折也被淋到了,他感觉到侵入自己体内的数道凉意正在下滑,所过之处连成了一条凉凉的线。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很轻,轻得它落到皮肤上时除了微微泛起的凉意,光靠感觉,根本无法发现它。
贺折的眼睛不经意的往澜江边的敌军一瞟,却被澜江对岸的景象震惊了。大泼大泼的光雨不断从天空落下,在落入黑雾中时,立刻化为白金色的火焰,将黑雾烧得嘶嘶作响,此时的黑雾仿佛有生命般不断翻涌怒吼着形成一道道漩涡,想将火焰卷入其中。但随着更多的流光从天空倾泻,白金色的火焰转瞬连成一片火海。
被黑雾笼罩的世界被分成两个部分,上面是照亮整个天空的白金色的火海,下面是涌动怒号的黑雾,火海一点又一点地往下压,直至将黑雾完全吞噬。
消灭了唯一对手的火海变得更加热情炙热,它尽情伸展触角,似乎要将整个世界都点燃。
所有人都被火海泯灭黑雾的景象震惊得不能言语,直到火海逐渐收起自己的尖牙,重新变为无害的流光,再次透过万物,渗进地底,漏出被掩盖的世界。
重新出现的世界宛如新生,明媚的阳光、嫩绿的树叶、生机勃勃的鸟鸣……
这是所有被黑雾侵占了栖息地的人心目中最平凡也最渴望的画卷。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不能言语,持久的寂静后,人们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啊!神!”
“神!这是神迹!”
“神终于眷顾我们了!”
……
散落在澜江边的掠夺者们,一遍一遍地跪在地上感谢神的恩赐,随后哭喊着奔向澜江上的长桥,对岸便是他们的故乡。
贺折看着对岸重新复苏的世界,忍不住呢喃道:“居然真的有神吗?原来藏书院古书的记载是真的?”
林岳从震惊中回过神,刚好听见贺折的呢喃,“古书里记载了什么?”
贺折努力回想着古书上的内容,“古书只记载了寥寥数语,大概内容是说这个世界上是有神的,它会回应世人的诉求,阻止世间的灾难,只是不知为何,近几百年间,它一直未曾出现。”
五年后,万柏峰林深处,一只全身银亮的林狼正在小心翼翼地喝着水,这条溪流原本是没有的,只是黑雾消失的那一日,无数的流光在此不断徘徊汇聚,而后形成了这条贯穿整个万柏峰林的溪流。溪面之下,一条遍体通红的小鱼正在急切地游动,它是被暴涨的雨水冲进这里的,它顺应着记忆中的方向游去,可这表面平平无奇的溪流内里却深不可测,广阔无边,它游了许久都未看见河岸。
忽地,小鱼停了下来,只见一团巨大的白金色流光在它面前静静地漂浮着,隐隐能看见孕育在其中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