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023
谈崩了，周陈挨打了。
混乱中，夏以莜的注意力都在那盘摆开的彩礼盘子上，六百六摆了一圈，特别好看。
别人打架拉架乱得一锅粥，她率先冲到彩礼盘，把彩礼一股脑抓进随身的布包里，把扣子扣结实了。这下可以放心拉架，婚结不成，彩礼可不能再损失了。虽说路家反悔，结亲当天加码搞事情，但结不成婚，男方挨女方亲友的打，不稀奇。
而且周陈故意挨打，夏以莜报的警，做了登记调解，将来不怕女方家后悔作妖。
路永旺放狠话：“周陈，你永远都不许再招惹我女儿，我马上给她找个比你强的，你就后悔去吧。”今天没结成婚，路紫芸反而庆幸，结不成说明她和周陈不合适，老天都不让结。
她说：“周陈，我们以后各自安好，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今后再嫁的人，肯定比跟你一起更幸福，今天不嫁给你，我一点都不后悔，希望你也不要后悔纠缠我。”说了不结之后，周陈对从前的未婚妻，那种主动型的好感全没了，现在看，确实不结好。
他表情麻木的很：“好，那祝你心想事成。”回程周陈郁闷到说不出话，接不回新娘子，宾客和他爸那边，可怎么交代?
周陈心灰意冷，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决定，拖拖拉拉，才造成了今天这结果。
夏以莜觉得这结果不错，返程的心y情很好。周尘问夏以莜：“你是不是早料到我弟会拒绝？”夏以莜说：“虽然不是百分百，但六七成的把握还是有的，而且我是真心的，你家四合院也好，小平房也好，我要不和你结婚，沾都沾不上，现在有其中之一，挺好的。”
周尘心里也是轻松了些，觉得弟弟不结这个婚，未必是坏事。
结亲的队伍弄了辆皮卡车拉东西，本想风光些，现在自行车的大部队，撵不上周陈的小皮卡。
周陈突然刹了车，把车停在护城河边，跑到桥下，劝站在桥上麻木发呆的姑娘。
这姑娘他见过好几次，是路家楼下邻居家的娃娃亲，等到适婚年龄，男方家反悔说是保姆，还用同姓说事，说成远亲。
今天他没结成婚，楼下可是顺利娶回媳妇，这个白做了几年工的姑娘，实在惨。
这个姑娘叫孙秀灵，周陈听路紫芸说过好几次，路紫芸说小孙姑娘犯傻，但是周陈却觉得，孙秀灵是没得选择。饮鸩止渴，自己骗自己，不然日子怎么往下过呢？周陈抬头看着桥上的她，说：“姑娘，我认得你，你叫孙秀灵对吧，我叫周陈，原先是路紫芸对象，你应该见过我的。”
孙秀灵认得周陈，今天孙孝海结婚，孙秀灵回去看了看，她想看看是什么天仙，让孙孝海出尔反尔。看到了，比不上她的模样，可没办法，对方姑娘家庭好，能力强，能帮到孙家。
她不怪对方姑娘，只怪自己，从来都没有选择。哥嫂当然不会养她这个拖油瓶，爸妈去世后，就被哥嫂强迫着送来娃娃亲的孙家。
她当牛做马，只为有个睡觉的地方，能吃饱一日三餐。现在这点求生存的希望也破了。
周陈和她一样都很惨，同病相怜，孙秀灵愿意和他说几句话。
她强挤出一点苦笑：“周陈你好，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并不是想不开，我不会跳下去的。”
周陈暗笑自己多心了，他问道：“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呢？”
孙秀灵能有什么选择呢，她没有京市户口，留不下来。她说：“回老家，哥嫂会给我找个亲事，无非是嫁人吗，谁家都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呢，孙秀灵来，是说来婆家的，这要回去了，说不上好婆家。
周陈突然有个想法。
他大哥大嫂各取所需，看对眼就结婚，现在不也挺好的吗？
孙秀灵没有更好的路，他也没有，他爸还等着喝儿媳妇茶，再喝不上，可就等不及了。
周陈看她要走，连忙说：“孙秀灵，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俩结婚，酒席现成的，房子也是现成的，我现在一个月三十六块钱的工资，交二十块钱给你，你看买菜吃饭够用吗？”
两个人吃饭，精打细算的孙秀灵手里，够用。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脱口而出：“够用啊，肯定够用。”
周陈如释重负：“跟我结婚，比你回老家强，我爸也不用遗憾，咱们先凑合几年，把难关渡过去，之后你有别的想法，想离、想继续过，都行，我都理解，不会拖你后腿，你要不要答应下来？
孙秀灵纠结了一小会，就答应了。
她目前为止，没有比周陈的提议更好的选择了。而且，路家为着亲事反反复复的吵，她觉得周陈很不错了，和这样的人过日子，就算没有感情，也能过得下去。她忙点头：“行的呀，以后你要是遇到情投意合的，提前和我说一声，我肯定配合你离，不纠缠，你也放心。”他们俩互相商定，夏以莜和周尘已经到了。周尘询问夏以莜：“真让他们俩就这么结了？”夏以莜没想到这里还有惊喜，反问周尘：“你自己也稀里糊涂结的婚，凭什么不让他们结，你说个理由出来。”周尘不是那意思，他是没做好心里准备。
弟弟愿意，人家姑娘也愿意，而且孙秀灵的情况，他是知道一点的，任劳任怨的姑娘。
这次孙家娶媳妇，她没有上门闹事，说是对方姑娘是无辜的，她不能为孙家，毁了人家无辜姑娘的婚礼。弟弟要和这样的姑娘结婚，周尘支持。
周尘也会开车的，他上了小皮卡车，和夏以莜说：“你陪着他们一道儿回，我先回去和爸知会一声，有个准备。”
周怀业家里，早有结亲的亲戚提前回来，说了现场情况。
中途后续情况，是周尘赶回来说的。
弟弟在半路自己找的新娘子，眼看着要进门，等着周怀业表态呢。
周尘说：“爸，我弟主动跟孙姑娘提出，孙姑娘欣然同意，总比不情不愿的强，先让他结着吧，再坏还能坏到哪去呢？”
钟卫农被路家临时加码气得不行，他要在场的话，会提着周陈掉头就走。
他和周怀业说：“莜莜没反对，她认可的姑娘，应该是个过日子的，你还不点头，想什么呢？”周怀业是怕周陈赌气，随便找个姑娘，赶在他死前结婚，他怕自己的病耽误了周陈。
俩兄弟婚结得，都是临时起意找的另一半，周尘的婚事他看着很好，不知道弟弟的婚姻，将来过得如何？唐如娟劝道：“孩子有孩子们的福气，他能遇上就是他的缘分，能看到你开心，我想周陈是高兴的。”周怀业微微叹气，随即笑了：“你们说得都对，没想到我还能喝上两次儿媳妇茶，没遗憾了。
孙秀灵跟着周陈后面，内心极为忐忑，甚至有一点点后悔太莽撞了。
周陈诚恳，那他的家人们呢，对她会是何种态度？孙秀灵记得刚来孙家，就看到了被宠爱着长大的路紫芸，她漂亮、自信、人见人爱，说真的，她不嫉妒，人家生来就在这样的好家庭出生，比不了。
周家想要的，是路紫芸那样体面的儿媳妇吧，她这半路突然闯入的，不知道周家喝不喝这口儿媳妇茶？让她没想到，门口迎接的亲戚们，不说全部，一大部分脸上都是真诚的笑。
公公更是和气，喝了她递过去的茶，回了一个大红包，叮嘱她的那些话，惹得她眼眶发热。
周怀业说：“周陈有些轴，遇到委屈别往肚子里咽，要是说不过他，就去找你大哥大嫂，他们还能管得住一点。”
“拿不定主意的事，多找你大嫂子商量，若碰到谁威胁，别隐瞒，我们家不惹事，也绝不怕威胁，你只要是占理的，咱们就不怕。”
这话说的，是怕孙家那边继续欺负，或是沈家那边出言羞辱。
周怀业这话，是认可孙秀灵当儿媳妇了。
孙秀灵比孙孝海大了两岁，孙家当时说儿子还小，过几年结婚。
等到孙孝海适婚可以娶媳妇了，娶得是门第比孙家更高的女方，孙秀灵稀里糊涂成了保姆。
孙家公婆，从来没有说过这样掏心窝子的话，一直把她当免费保姆。
孙秀灵心里发热，眼泪眨了出来：“爸，我知道好赖，以后跟大嫂和睦相处，不跟周陈吵架。”这两句保证，又朴实又贴心，周怀业欣慰：“好，我们周家有福气，你们好好儿的，我就放心了。”周陈结婚半道换了新娘，少了沈家那头的亲戚朋友，酒席空一半。
食材提前准备好的，掌勺的大厨知道周家谁当家做主，过来找夏以莜拿主意，问怎么办？
周尘那边重新并了桌，多余的桌位撤掉，夏以莜让大厨按照十桌来准备。
多出的那六桌，烟酒好退，肉菜退不了。
夏以莜咬牙：“亲朋好友，回头一家带一点吧。”食材上的小损失，和路紫芸嫁过来后的鸡飞狗跳，夏以莜百分百选前者，这样一想，她都不怎么心疼了。夏心颜中途跑去百货大楼，儿媳妇茶喝完，她正好回来。
她带回来一套喜庆的新娘衣服、六朵红色的绒花，找到夏以莜：“别忙活了，我们给新娘子梳梳头，一会敬酒，总要体体面面见宾客，不能委屈了。”
夏以莜忙啊，没想到这茬：“谢谢你考虑周全。”夏心颜心里为孙秀灵心疼：“我也有过类似的遭遇，看不得，看到了，想得自然多一点。”
两个人把局促的孙秀灵带到东厢房换衣服、梳头。夏以莜厨艺好，但针线梳头什么的，比不上夏心颜，她很快给孙秀灵洗了脸梳了头，簪了六朵红绒花。老话没说错，人靠衣装，孙秀灵这么一打扮，判若两人，眉目含羞，我见犹怜，夏以莜看了都多一丝心疼。夏心颜对自己的手艺特别满意，问夏以莜：“怎么样，我帮她一打扮，不比路家闺女差吧。”“小孙更好看。”夏以莜偏心。
各花入各眼，夏以莜更喜欢孙秀灵，至于周陈，那她不知道。
但清秀娇怯的孙秀灵，模样上和周陈很般配。出来敬酒的时候，大家还打趣说这是又换了个新媳妇，好看的紧，问周陈怎么给人家骗回来的，以后要对媳妇好点，不然都得揍他。
开玩笑的话，既活跃了氛围，也让孙秀灵感动。酒席结束，周尘兄弟两个送客去了，夏以莜和女眷亲戚们收拾残局，多出来的食材，各家亲戚带一点儿，总之不能浪费。
孙秀灵是个手上不能闲的，抢着帮忙，她话不多，干活利索的很。
夏以莜说：“今天你是新娘子，不用你动手。”孙秀灵缩着手，看着忙碌的大家，不知道往哪儿站。她初来乍到，忙些可能自在些吧？
夏以莜改变主意，微笑着说：“当然了，我是客气话，咱们是妯娌了，你看着大嫂子忙碌过意不去，那就来帮忙。”
孙秀灵高兴的笑了，她眼里有活，不用指挥，忙得比谁都有条理。
晚饭早早吃，中午剩了那么多食材，随便炒几个菜。孙秀灵特别有眼力见，给夏以莜打下手，洗菜切菜递小葱，什么时候旺火，什么时候抽柴，不用交代做得默契，夏以莜省事多了。
之前做饭，周尘只要在家，都会进来帮忙。现在孙秀灵在，厨房的活儿他一点都摸不到边，而且孙秀灵是弟妹，他不好杵在厨房里，就出来了。饭后，唐如娟默契的去收碗洗碗，因为不这样做，夏以莜真的会不给面子直接说。
今天大家的碗筷一放下来，孙秀灵抢着从唐如娟手里夺过来，她不了解周家家庭情况，但知道唐如娟是后妈。她不敢乱说话，怕惹了谁不高兴，只飞快的收拾。夏以莜周尘都没说什么。
唐如娟愣了愣，突然想，假如以前没有对这兄弟俩耍心机，或许今天是一番不一样的景象。
可惜没有如果，哪怕当初真的做了不一样的决定，今天周尘兄弟俩个的媳妇，不是夏以莜和孙秀灵，一样有争闹不休的可能。
吃过晚饭，夏以莜和周尘，给新婚小夫妻送到小平房，以后他们小夫妻就住这儿了。
等回到家里，太阳刚好落山。
忙碌这一天，连周尘都觉得累了，夏以莜更是早早睡下。
夏以莜睡得不踏实，可能是热的，她醒了，醒来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她觉得周怀业今晚得走。夏以莜推醒周尘：“我有种感觉，咱爸了无牵挂，大约就是今明两天，去给你弟叫过来吧。”
周尘心里像是被挖去一块，只要父母尚在，总觉得精神上还有依靠，他爸要是走了……
周尘不敢继续想，又怕耽误时间错过，穿上衣服就去找弟弟。
后半夜四个人都没睡，天快亮的时候周怀业精神头非常好，给大家都叫起来，絮絮叨叨交代了一个小时，搂着宝清说：“小倩，以后要听爸爸话，这世上的男人，只有爸爸绝对不会害你。”
周闻倩是周尘姐姐的名字，几个人或低头、或捂着脸不敢呜咽出声。
宝清特别害怕说错话惹外公伤心，她怯怯懦懦提醒：“外公，我是宝清呀。”
周怀业从时光的过往回头看，看到了外孙女儿，忙道歉：“宝清啊，外公看错了，外公刚才也说错了，并不是所有的爸爸都不会伤害孩子，你那个爸爸就不行，以后……”他看看他所有的家人后，接着说：“以后听你大舅妈的话。”
宝清重重点头：“外公，我听你的话，你叫我听舅妈的话，我就听。”
周怀业欣慰，嘱咐周尘，跟唐如娟道歉。
“以后，我不和你们妈妈、也不和你们唐姨合葬，周尘，找时间给你姐姐迁回来，把我葬在她旁边吧。”周尘哽咽着答应了：“爸，我一定办到。”至此，周怀业再没什么可交代了，他突然倦了，起身说：“我再去睡一会，你们也都各自忙去吧。”这一睡，只怕醒不过来了，谁敢睡，都守在门口。天蒙蒙快透亮的时候，周怀业闭着眼睛，突然说了一句：“小倩，你来接爸爸啦？”
如果这世上真有执念割舍不下，夏以莜相信，周闻倩一定会笑着回应：“是的，爸爸，我来接你了，以后我都听你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