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Chap.25
陶明毓从沙发上起身来到镜前，手轻轻搭在施嘉莉小臂上，声音温润而惭疚：“抱歉姐姐。方才在楼下，我似乎有看到…你的哥哥是故意将酒水洒在你身上的。只是发生得太快，那画面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不敢确定，而且，毕竞他是你哥哥，我想不通他这样做的缘由。故而没能提醒你。”
施嘉莉也从刚刚的惊骇中反应过来。她想，施嘉隽应该没有那么大胆。他不敢让陶世珍伤害她的，不然他没办法跟施承良交代,施家和陶家交恶的后果他也承担不起。这么说，他这样做应该是为了多创造一些机会，好叫她与陶世珍单独相处。另外,既然陶明毓这样的小孩子都看得出来施嘉隽是故意的，其他人未必看不出来，这么一来，旁人就都会默认，施家人是支持她与陶世珍交往的，搞不好还会有人认为施家上赶着将女儿送进陶家呢！
真不愧是他施嘉隽，在恶心她这件事上永远有一套！施嘉莉呼出一口气，按下冲动，转头对陶明毓道：“这不干你的事，谢谢你告诉我。"说完，她踩着高跟鞋从卧房内走出去了。陶世珍就等在走廊里，见她出来，又上下细扫一番，以一种欣赏的口吻道：“你穿上这件旗袍,真是漂亮极了。”
“很合身呢。"施嘉莉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故意道。陶世珍竞不识好歹，倚上阑干喜眉笑脸道：“我最喜女子穿这类贴身的旗袍。实不相瞒，我曾在欧洲学过几年绘画，因此很看重体态与曲线。在我看来，女子穿旗袍时微微凸起的小腹是最精妙的部位，就如鱼头下方那一块最细嫩的月牙肉。不知施小姐能否明白我的……”不料话未说完，施嘉莉就上前一步，“啪"地挥手扇他一记耳光。陶明毓就站在她身后，看到这一幕，微微张大了眼睛。
楼下大厅内的客人也愕然抬头看过来。
“下流！"施嘉莉拂然道。
陶世珍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动手打他，拧眉眯眼，顶了顶腮咬着牙道：“施小姐若是不能理解我说的话，只能说明我与你的艺术眼光不同。君子和而不同，又不算什么大事，何苦闹得这样难堪！”
施嘉莉逼近他，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你是不是以艺术之名行龌蹉之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她又指指旗袍前禁，冷冷一笑：“这件旗袍是不是你早就为我准备好的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既然是你先行不义之事，就不要怪我给你难堪！”
说完她扭身从旁边的楼梯上下去了。快步走到楼下，厅内众人都齐齐地望向她，好奇的、惊讶的、看笑话的……施嘉隽急忙迎上来，捉住她手臂，压低声音斥道：“你疯了？！你当这里是自己家里么！怎么这样任性？且不说他今天过生日，是主家，就算他今天只是个普通客人，你也不能打他！”
“我还想连你一起打呢！"说着施嘉莉就要抬手，奈何被他死死攥着。施嘉隽扯着她就要往楼上走，气愤道：“我是你兄长！不能任由你胡来！跟我上去给世珍道歉！”施嘉莉用力甩开他的手，瞪向他：“你算我哪门子的兄长？我父亲母亲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施嘉隽脸上气得一阵青、一阵白，眼看着围观的人群凑在一起指指点点，也不好继续在这儿丢人，便仰头对二楼的陶世珍道：“世珍！今晚是小妹无礼，对不住你，我会带她回家好好教训，改日再向你赔礼道歉！”陶世珍轻哂一声，移开脸去。
施嘉隽拖着施嘉莉的手臂要将她带走，施嘉莉再一次将他甩开，拿上自己的毛绒披肩，昂着脸蛋款款落落地从大厅里走出去了。施嘉隽憋着一股气，抿起唇硬生生撑起一个笑，一边向周围的人点头致意，一边快步跟着施嘉莉出了大厅。
刚出来，他就忍不住动气道：“一定要搞得这样难堪么！你也要十九岁了，怎么还像孩子似的沉不住气！陶世珍是我朋友，他平日里的教养我是知道的，我不信他会对你做什么下流事！”
“教养？“施嘉莉刹住脚步，讥诮道，“你也配提教养二字？难道你所谓的教养就是做个手脚不声不响地把自己的妹妹送到一个陌生男人的楼上去？”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施嘉隽像被人用针戳了一下，差点跳起来，“什么叫我把你送到一个陌生男人的楼上去？我承认，我是想撮合你与世珍，所以才用了些手段。但我这都是出于好心，难道不是么？若不是你胡闹，这甚至可以成为一桩美谈！”
“你问过我的意思么，你就撮合？明明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对陶世珍不感兴趣，你这样撮合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
“为什么非要分得这么清楚呢？我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他，甚至是为了施家和陶家！你们俩门当户对，年龄也相近，结合有什么不好？我敢打包票的，世珍是个自由烂漫的青年，在艺术上也有才华，根本不会辱没你！”施嘉莉胸腔里轻轻一震，嗤笑出了声：“他这样好，你自己嫁去罢！"说完拢了拢身上的披肩，顺着石阶一步步地往花园外走。施嘉隽无奈地抓了抓头发，破罐子破摔似的说：“反正今天晚上你千不该万不该毁了人家的生日宴。你不是小孩子了，难道你不知道么，你的行为举止会让施家和陶家都下不来台，甚至让施家和陶家成为整个邬城的笑柄……你只图一时之快，有没有考虑过后果？你这个疯子！”
施嘉莉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让施家和陶家都下不来台的人是你，和陶世珍！而我只是做出了一个正常人应有的反应。嗬一一施嘉隽，你总是这样，先惹恼我，让我大发雷霆，然后再指责是我搞砸了一切！”在十四岁那年的那场宴会上，他就是这么做的，不是么？
“这些都是小事！"施嘉隽两三步追赶上来，辩驳道，“我从未想过你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大动干戈。你脾气实在太坏了，动不动就恼火，亏我之前还在心里为你找补，以为你只是到了每个月中脾气比较暴躁的日子……“什么？"施嘉莉蹙眉打断他。
“我是说，你们女人在每个月都有的那几天里，脾气通常比较坏，不是么？”
“啪一一”
施嘉隽话音刚落，一巴掌就抽到了他脸上。“所以在你施嘉隽眼里，一个女人除了那几天，其余日子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是么？“施嘉莉眼里愠色浓烈，阴沉沉地盯着他，“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现在没来月信，但我依然可以表达我的愤怒！”
施嘉隽也没有想到，这一巴掌竞会落在他脸上！他可是她哥哥！她竟这样不知礼数！他暗中攥紧了拳，怕自己忍不住也会动手，胸前剧烈起伏着，近乎咬牙切齿：“你就是仗着我不打女人！”
“我就是仗着你不打女人。怎么样，愤怒么？"施嘉莉一字一句问，又转而微微一笑，“不过何必动气呢？这都是小事。”
施嘉隽目光阴恻恻的，凝在她脸上。
“施嘉隽，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冒犯我。从前你杀我的兔子、喂兔子肉给我吃，我都看在爸爸的面子上一忍再忍。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忍了，我倒要看看，爸爸究竞是站在你那一头，还是站在我这一头。也请你时刻记住，你不是我的兄长，只是我的堂兄，旁人叫你一声'施家大少爷，也是看在我爸爸的面子上，你千万别当真了。”“你！”
施嘉隽差点没忍住要扬起手，只是那手掌停在半空止住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愈笑愈开怀，愈笑愈灿烂，笑到最后竟有些喘不过气儿来。“好好好，你是唯一的施家大小姐。“他玩味地看着她，“那么…大小姐不如动用一下你在家中的威望，好好地打听一下，当年究竟是谁当着你的面，活剥了你的两只兔子。”
施嘉莉陡然间眸光转冷，绷着声音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回家问你母亲去罢！”
施嘉莉心中像是被巨石震了一下，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愈跳愈快，愈跳愈疼，仿佛要撕破一道口子从皮肉中蹦出来。她咽了咽发干的喉咙，指甲嵌入掌心，给自己一点清醒的思考：“你挑拨的话语未免太低级！”施嘉隽弯下腰，眼睛含笑地直视着她，缓声道：“是不是挑拨，你回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噢，对了，除了去问你的母亲，你还可以去问你的父亲，你的覃伯，你的芳姨，你信任的所有人……”
浑身的血液直蹭蹭地往脑袋上涌，一下模糊了她的视线，施嘉莉仿佛又闻到鲜血的气息，汩汩地不知从哪个地方往外冒。她用力呼吸着，却还是像呼不到空气似的，胸前因缺氧泛起一点恶心。白茫茫的脑中闪过几个画面，偏偏看不清，也捕捉不到，她太想捕捉到了，紧闭上眼，手指死死握着，疼得几乎断掉。
忽然，她张开眼睛，转过身从花园石阶上跑走了。跑着跑着扭了一脚，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甩掉脚上的高跟鞋一路跌跌绊绊地跑了下去。
刚跑出陶公馆的大门，“啪"地撞上一个人。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施嘉莉掀起湿掉的泪眼，不期然间看到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庞，喃喃叫一声“阿峪”，心心里积攒的委屈一下得以释放，嘴巴一耷，克制不住扑进他胸膛，脸埋进他颈里，哇哇大哭起来。
李岘祺僵直地绷了绷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