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红蓝局
这第三场乃是巾帼英雄专场,一个男儿都见不着。仍旧分为红蓝两队,红队乃未出嫁的闺秀,蓝队乃成了亲的妇人。只参赛人员不同,但规则都是相同的。一队十人,先打入十球一方即为胜利。
赤膊鼓手双手用力,捶响极高大的巨鼓,鼓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扩散到远处。
两方队伍齐齐上马,皆是利落干脆。
又是三声锣响,第三场马球赛正式开始。
马儿如利箭一般射出,驾马之人束发飘扬,好生神气。天气虽严寒,但看台下视野比帐篷里好,乌泱泱的人挤在一块儿,倒也不觉得冷了。
这有人有比赛的地儿,自然少不了赌局。只是这回,却几乎是压倒性的下注。
都是在上京混的,如何不知红队那边有个常胜将军陈元屏,且她的堂姐陈言灵亦是上场,这位可是个大名鼎鼎的女杀器,武力之高便是镇国将军家的小子们也不敢惹。又有个嚣张的庐阳公主,蓝队便是想赢,也要掂量掂量她。
只这三人,就够蓝队喝一壶的了,更遑论还有其他厉害的闺秀。
“押红队押红队!”
“这结局已定,往常没有陈姑娘与庐阳公主都是胜了的,何况现在。”
“押蓝队,一百两。“那办赌局的人一听这数目,忙抬起头,却是魏珩与沈云羡两人。
主办人不由讪讪,这正是成亲那日开玩笑过火的周家少爷,周锦延。
自那以后,魏珩便不曾与他有过来往,今儿还是他们这么些时日以来头一回说话。
沈云羡见他呆愣住,笑着过来揽住他的肩膀,道:“你小子!还不记下!我们魏大爷给自家奶奶砸银子,吃什么惊呐!”
周锦延反应过来。他在家里是最不成器的那一批,全靠着跟魏珩后头经营庄子挣了些脸面,可那日嘴贱以后又重回了从前的境况。
他不知魏珩这素来不碰赌局的人怎么来了,但瞧沈云羡这般,必然是他从中游说了。
周锦延忙乐颠颠地记下,又笑得露出牙花来:“那我也给嫂子押个六十两,嫂子必胜!”
这模样颇有些狗腿了。沈云羡笑捶他一下:“你都下注了,那我也给嫂子押个八十两罢。”
周锦延疑惑道:“羡哥怎么不投红队?陈家姑娘不是回了么?”
沈云羡嘴角笑容一僵,狠剐他一眼,并不作答。周锦延望向魏珩,见他面色淡淡,只得缩了缩脖子,不知自个儿是不是又说错了话。
有他们三人几百两地砸,加上有旁的选手的夫家下注,赔率便又拉回去了。
沈云羡还道:“阿珩,你对你那表妹是好,不过这旁人家里夫人管钱都严,你这一百两砸下去,啧啧,她不同你翻脸?″
魏珩眸色如墨,掀开眼皮去寻马球场上顾窈的身影。他倒是想让她管钱,可她每日尽忠职守地算账,却从不问他的月俸、田产。她端得一副自由自在的鸟儿样子,从不提要求,魏珩却期盼着她能如旁的妇人一般将爷们哪里都管着。
她若对他有了牵挂,那自然便飞不走了。
心里如此想,面上却不显,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沈云羡暗骂他好面子,又邀了他去最前面坐下。这第一回合,她们彼此试探的功夫已然过了,战况开始变得激烈起来。
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之上坐着神采飞扬的庐阳公主,她紧盯着顾窈,她去哪儿便都驾马跟着。
顾窈无法。原本她在这上京的交际圈里不算出名,大伙儿都不熟悉,林书雪便叫她可藏拙突围。可一个陈元屏,一个目睹了她身手的陈言灵,还有一个有旧仇的庐阳公主,三个人都盯死了她,她便是再有本事也没法一打三。她昂头远眺,眼见林书雪那里已夺过了马球,忙用双腿一夹马腹,看准庐阳公主与陈元屏之间的空挡,驾着小马冲了出去。
她这匹是才满五周岁的小马,身形比她们的都要矮半截,比之庐阳公主的好马更是娇小。但也多亏了娇小,才让她钻了空子。
沈云羡一拍手:“倒跟个泥鳅似的!”
魏珩眸中也流露出淡淡笑意。
顾窈虽冲出去了,但那三人还是紧跟着,而林书雪那里亦是被其余几人围攻,她无法,只得大喊:“传给我!”林书雪见对面最强的三个都在她那里,本是犹疑,但自个儿这显然也对付不了了,只得无奈挥出一杆,企盼她莫要掉链子。
那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于顾窈前方,她亦挥杆,倒是接到了,可又将球送了出去一一且还是送给敌方阵营!
林书雪双目怒睁,道:“顾窈!”
陈言灵三人见状,也不再围着顾窈了,转而去护送红队接到球的那女子,以防被蓝队偷袭。
只庐阳公主留下一句嗤笑:“蠢货!”
听得顾窈向后面赶来的林书雪解释:“对不住,我传错了”
她畅快喝马离去。
眸光在看台席上转了一圈,见魏珩面色无异,又是嘲讽。
这么一个蠢货,亏他娶回家,到时候也只能生出个蠢货孩子。
“咣哪”一一锣声打响,红队得一分。
紧接着第二回合、第三回合,到第五回合,皆是红队得分。
众人的目光微妙,不由自主地都往那站得笔直的青年身上看。
他那夫人,总将到手的球传给对手,确认不是去捣乱的么。
有礼如林家大姑奶奶,都气得胸口起伏、头顶冒火了,再这么下去,蓝队必输无疑啊。
场上,陈言灵三个亦是有所发现。
那顾窈,仿似红蓝不分。
这五个回合下来,能看出她的马术佳准头好,精力充沛,但最要命的便是,她总把球传给敌方阵营的人,从而功亏一篑,使得比分落后。
倘若她与上京这些贵妇相熟,便也可识得队友,偏偏她今年才来上京,除却林书雪外,可谓压根不认得人。庐阳公主哼笑:“没用的东西,连红色蓝色都分不清。”
她们三人已不再对顾窈穷追猛打,连陈元屏也隐隐后悔:早知便不叫顾窈上场,否则这般赢了,倒有可能让人家说她们胜之不武。
顾窈也仿似破罐子破摔了,不再追逐马球,反而守在蓝队的球门处,但凡来一个便拦下来,再击球到林书雪那里。二人配合下来,倒也拿到了四分。
双方比分胶着,陈言灵开始发力,由陈元屏在前做冲锋乱顾窈视线,她则当那个真正击球的人,而庐阳公主则紧跟林书雪,对她虎视眈眈,绝不让她拿到马球。只听“砰”一声,陈言灵的眸子紧盯着那小球,眼见它掠过顾窈,往那球门射入之时一-忽地被顾窈挥出一杆子,风力将那球吹歪,打到球栏上。
陈言灵咬牙,已转头看向林书雪,欲要去抢,然顾窈却已经动了,她不再传球给旁人,反而自个儿喝马前行,握着缰绳疾速奔驰,将那少年的马儿跑出青壮年的飞影。她们三人里,没人盯着顾窈,其他人又没她那样骑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拿到一分。
五分,平了。
马球赛磨人,怕参赛选手出事,也怕马儿精力不足,中间留了两刻钟休息。
红队那里聚在一块,将顾窈与林书雪两个并列为重点对象,一不能让林书雪拿到球,二不能让顾窈守球门。只要把顾窈往中场赶,即便给了她球,她也会自个儿把球传给红队。
顾窈那里,才出场便瞧见了候在马棚的魏珩。她眼睛一亮,极快地下马到他跟前,甜甜叫道:“表哥!”
魏珩嘴角忍不住上翘,听她这般声音,便是有再多不愿让她与自个儿算太清的念头也抛之脑后了。他拿了帕子出来给她擦汗。
小姑娘额发被汗湿成了一缕缕,额间、耳后、颈脖全是细汗,他用手抹去了她鼻子上的,道:“哪儿酸涨么?我给你揉揉。”
顾窈便乖乖伸出手臂给他,由魏珩给她揉肩胛骨。他的手劲刚好,在那酸痛之处用力,开始虽麻,渐渐的便消退了,轻松不已。
顾窈出牙咧嘴过后,又看他给小马喂草料。他只字不提她在赛场上的表现,她却想听听他的看法:“表哥,我方才打得如何?”
魏珩道:“甚好。先藏拙,再出击,好战术。你何时去看书房里的兵法了么?”
顾窈被他夸得心花怒放,脸微微泛红,自谦:“倒也没有……
终究是忍不住,顾窈笑出声来,喜滋滋地把脸贴在他肩上,哼哼:“表哥,我肯定能赢。”
魏珩答道:“我也信你能赢,方才押你赢投了一百两银子。”
“!“顾窈一惊,杏眼睁圆,跟着重复,“一百两?!”魏珩蹙一蹙眉,道:“怎么了?”
顾窈心中滴血。她虽相信蓝队必然能赢,但这一百两就那么轻轻松松地抛出去,若是有个万一,也实在太让人难受了。
紧接着,又听她那豪掷百两的夫君道:“我素来是不管银两的,这里投一点,那里放一点,仿似还有些没收回的账。”
顾窈的心更痛,气鼓鼓看他:“你怎能如此大手大脚!”
她也是管了家以后才发现,在魏家,魏珩赚得最多,交得最多,但他明面上花得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