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没一会儿功夫,从庐阳公主那里缓缓走来个宫女,手上端着细长口的酒壶,笑意盈盈地对三太太道公主赐酒。
贵人亲赐,又让宫里人来斟酒,这自然是天大的脸面。
顾窈素来好酒,被这宫中好酒的香气迷得皱起鼻子轻嗅,眼睛紧盯着酒壶。
可走了一圈,给旁人倒的时候都好好的,偏生到顾窈的时候,那酒壶歪了下,径直洒在她的烟罗裙上,手臂、裙摆处都湿了好大一片。
那宫女脸色发白,连忙跪下,语气慌乱:“姑娘恕罪,奴婢未曾瞧见姑娘的手伸过来,躲避不开才洒到姑娘。”
言下之意便是顾窈自个儿活该,与她这个斟酒的可无半点关系。
三太太轻轻蹙眉。
一个宫里的奴婢,哪会这般不知礼数。
左不过是故意的。
她抬眼望向庐阳公主,却见对方与魏嫣不知在说些什么,已拥着笑作一团。
再看顾窈,小姑娘一脸茫然,垂头懵懵地看着自个儿沾湿的衣裳。
甚而用手捻了捻洇湿的衣摆,凑到鼻间闻了一下。
三太太叹一口气。
罢,即便人家是故意的,顾窈这身份摆在这儿,想追究也没法子。
她道:“哪里有换衣裳的地儿,我领我们家姑娘去。”
三太太平素总是带笑,现今也气恼于来投亲的孩子被辱,面上一片冰霜。
那宫女终有些胆战了。
公主是吩咐下来要给魏家新的表姑娘一点儿颜色看看,可她仿佛做得太过火,连魏家三太太也气恼了。
眼下却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愣神间,另个温婉些的宫女走过来,朝三太太福身,道:“殿下瞧见了,说惊扰表姑娘了,叫奴婢带着表姑娘去换,三太太安心坐这儿便是。”
这宫女三太太也见过,乃是庐阳公主身边有些颜面的,既派了她来,也显出公主之重视,自个儿便不好再摆脸色。
顾窈也拉拉她的衣摆,道:“三太太,无妨,我换完了便回。”
宫中规矩总比魏家严苛,这宫女做错了事儿必定会受罚,有因自有果,那接下来与她便无关了。
也不必动气。
小姑娘澄澈的眼中一片坦诚。
三太太心中暗赞:如此心性,往后无论是何等身份,都能活得好好的。
顾窈跟在那宫女后头亦步亦趋地离开。
没一会儿,魏娇也起身,眸子转了转:“娘,我去解手。”
她才不信庐阳公主和魏嫣只是泼酒这么简单呢。
一定有更捉弄顾窈的招数在后头!
三太太大惊失色,这失心疯的丫头声音太大——她左右看看确保无人听见,又去看女儿,却已窜出了好远,追也追不回来。
·
一路上,这宫女与顾窈叙话几句,知她是从陈县来魏家投亲,举止中不免便带了丝丝轻慢。
她暗暗寻思:
殿下此番倒是多虑了,便是表妹,近水楼台又如何,魏家哪会让未来主君娶一个泥腿子。
将人带到,又寻了一叠衣裳给顾窈,宫女便称有事先回,让她换好了自个儿循着来时路回去。
这捧高踩低是世间常见,顾窈自入上京后便遭遇过不少,多这一个也不算甚么。
她应声好。
目送那宫女翩翩离去,顾窈将门拴好,又极快地将沾湿的外衣脱下来。
她把衣裳递到面前,深吸一口气,将残余的酒味吸入鼻腔,手上换衣服的动作更快了些。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这么香的酒,还是皇宫里的,她得快些回去喝上一口!
囫囵将新衣服套上——是件杏粉色襦裙,与她的身量倒是刚巧合适。
顾窈方才系上腰间的袋子,便听身后窗户那里传来一阵轻悄悄的声响。
她眉头轻蹙了下,仍兀自垂头整理——
那动静虽轻,但翻越窗户而后落地的脚步声却有细微声音。
顾窈压低眼眸,余光瞥见高大的身影离自个儿愈发近,忽地伸拳朝那人面门攻去——
她是不知,这公主府上竟也有偷偷摸摸的小贼。
只是想对她下手,却门都没有!
那人的反应很快,侧身闪躲过去,一只手极重地捏住她的腕子,另一只如铁爪般朝她脖子掐来。
速度太快,武功在她这三脚猫上边好几层,顾窈紧闭双眼,只等脖颈传来剧痛。
完蛋!她一豆蔻少女惨死公主府,也不知能不能讨回公道……
那指尖却停留在她细嫩的颈上,微凉软和的触感擦着颈肉而过,让她微微发麻。
这小贼没有动静,顾窈连呼吸都紧凑几分,忽听他开口:“……阿窈?”
她松一口气,是魏珩的声音。
顾窈鸦羽般的眼睫乱颤着往上,将站在跟前的青年映入眼里。
他比平素更冷些。
穿一身暗色便服,没了那些腰带配饰,只简单的武服长靴,更显身姿挺拔宽阔。
魏珩面上仿若覆着一层寒冰,问道:“你怎在此?”
虽说她清早还是他的学生,但现下她在此换衣,反是他贸然闯入,顾窈便大着胆子瞪他:“我衣裳湿了,在这儿换新的。大表哥怎么忽然进来!”
若是其他人,她便要大叫抓登徒子了!
魏珩眸子在她换下来的紫云烟罗裙上扫了一遍,又见她气呼呼的模样,欲要解释,忽听窗外不远处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
他来此,是搜集证据抓人。
此刻顾窈于计划外出现在此,他却不能叫她坏了事。
魏珩伸手捞起她换下来的衣裳,又将人揽在腰间,极快地掠上屋顶房梁。
这一下陡然起飞,顾窈心跳都几乎蹦出。
她鼓嘴,欲要说他动作突然,却被他一掌捂住。
男人眸如漆墨,作出噤声口型。
下一瞬,便听方才他进来的窗户处,传出“嘎吱”的声音。